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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城兄弟-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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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了我,使我的心里不安起来。

    素姬送给我一个淡淡的微笑,我是平生第一次看到素姬对我有这种友好的表
示。这一笑反倒使我的表情变得呆滞起来,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不知怎么办才好。
在我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素姬开口说话了:“我明天要走。”

    我不由得一愣,在眼镜片后边眨巴了一下眼睛,问:“为什么?你要到哪儿
去?”

    素姬默默地站着,咬着嘴唇,什么话都不说,好像她压根儿就没有回答问题
的思想准备。过了好一会儿,她低着头,用脚轻轻地踢着墙,说:“在这个世界
上,有很多事都是不为人所知的秘密,但如果有人能猜透我的心思那该有多好…
…”

    在我的记忆中,这么近的距离和素姬说话似乎还是头一次。素姬穿的那件红
色棉毛衫在路灯的照射下颜色变得更深了,由于在电灯底下站着,她脸上的阴影
也显得更加浓重了,这使我无法判断此时此刻的素姬究竟是一种什么表情。

    我心情沉重地问:“你的心思又是什么呢?”

    “我的爱是一辈子也不会变的,如果谁能得到它,就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听了这话,我浑身开始发抖。是不是这时我才感受到了晚秋寒风的凉意,就
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你要能记住这句话就好了,我今天就是为了说这句话才找到这儿来的。”

    素姬的声音有点微微颤抖了。虽然语调很肯定,但在我听来,用肯定语调的
目的不是为了让对方听清楚并且记住它,而是就连自己也感到言不由衷。素姬一
句接一句地说下去,到后来,她的话越来越让人听不明白了,但有一点却是十分
清楚的,她并不是因为喜欢我才找到这儿来的。好一会儿,我努力使自己镇定下
来:“那个人为什么就一定是我呢?”

    “为什么,就因为你是我的朋友嘛。”

    “……”

    我们俩都不说话了。素姬和我在带罩子的路灯下默默地站着,就像木头人似
的。我们说话的地方是条死胡同,这时周围已经没有什么人来往了,只有时间一
点一点从我们两人中间擦身溜过。天色越来越暗,我们的身影越来越黑了……

    素姬临走前说的那几句话和她的表情无时无刻不在撞击着我的心,并在我的
灵魂深处牢牢地扎下了根。

    过了好一会儿,素姬好像把要说的话都说完了似的,扶起了倒在墙根儿的自
行车,但她并没有去握住自行车把儿,而是突然回过头来问我:“一直给我写信
的那个人就是你吧?”

    说完,向我甜甜地一笑。那一瞬间,她的脸就像一弯明月,显得那么美,又
是那样的甜,令人情迷意乱,神魂颠倒,我不敢相信,世界上有如此美好的笑容。
千万句深情的话语,也没有这一笑给我留下的印象深刻。

    素姬的这句话令人久久不能忘怀,但她一开始那句话却无法理解,这种含意
微妙难以明铺直叙的话,素姬自己能说明白是什么意思吗?——我看未必!

    世事似乎常常是爱捉弄人的,我们预料这个展览会会盛况空前,但事与愿违,
结果远非我们所想象的那样。

    八个展览会中就数我们国际笔会的展览会最没劲了,又乱又没有人气,前来
观展的人都跑到别的展览会去了。书法班展出了在全国书法大赛上得了总理奖,
为学校争光的作品。美术班有一个学生是为学校筹措发展基金的培才会会长的儿
子,以校长为首的几位老师都跟着培才会会长到美术班参观去了。而且,诗画展
组委会和一些地方报纸还给他们照了相呢。经常在报纸上发表评论文章的时调诗
人——小有名气的高全先生给这个美术展提供了一幅作品,所以记者们才格外感
兴趣。

    到我们国际笔会展览会来的人不多,但祖鞠和升洲对此并不以为然,他们认
为自己感觉良好就算可以了。这次展览会最引人注目的就是物理老师的那些情书
了。英文书信展会为什么会夹着几封韩文信呢,很多人对此大惑不解,于是就想
看个究竟。大家看着那一封封“感情丰富”而又“低声下气”的信,再看那些用
红笔批注上去的,诸如“厚脸皮”、“没羞”、“狗屁不通”之类的诙谐语言,
不由得发出一阵又一阵笑声。后来,我们干脆给这几封情书专搞了个栏目,叫
“老师赞助作品展”。不少人带着好奇心看了这一封封充满激情却是单相思的信,
展览会的气氛顿时变得活跃起来。有时候,看信的几个人交头接耳,还会发出一
阵哄堂大笑呢。“赞助信”的消息一传开,不少同学都跑来看热闹,不能说是络
绎不绝吧,也可以说是三三两两了。这情书的作者是谁呢?大家都想知道个究竟,
不少人在胡乱猜测着。祖鞠和升洲出于对个人隐私的保护,老在众人面前卖关子,
但每当他们说“这可不能讲”这句话时,总要诡秘地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这帮
人愚蠢地认为,物理老师是绝对不会到这个展览会来的,所以,才敢公然当着学
生的面出大铜锣的洋相。

    兴奋高潮一过,我们心里就感到空虚和惆怅起来,大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
瘪瘪的。一想起素姬就要走这件事,在展览会老老实实守摊子的我便立即心乱如
麻,不知如何是好了。

    刚过了吃中午饭的时间,祖鞠就歪着脑袋问我:“为什么不见斗焕的面呢?”

    “是不是睡觉去了。”升洲漠不关心地应了一句。

    我仔细端详了一下升洲的脸,他那原本就白净的脸皮现在变得煞白煞白,嘴
唇也有点干裂了。并不是因为斗焕的事他才变成这个样子,而是该来的女孩儿都
来过了,可就是不见素姬的影子。

    下午两点左右,建校纪念活动进入了尾声,最后一项活动是短程马拉松比赛,
操场的麦克风里传出了军体教练老师“集合,全体集合”的喊声。

    金秋十一月,天瓦蓝瓦蓝的,见不着一丝白云,真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在
这块蓝天下,有一千二百名十七至十九岁的男生正在做着跑步的准备。这些孩子
下身穿着运动式短裤,上身不是背心,就是T 恤衫,有的呼哧呼哧地做着徒手操
;有的噘着嘴,弄不懂为什么一定要大家一起跑步;有的对人不理不睬,好像身
边什么事也没有似的,对着耀眼的太阳,眯缝着眼傻笑;一开始就想溜号的学生
蹲在地上,脸涨得通红,全神贯注地系着鞋带;有的孩子随大溜儿,别人干什么
他就跟着干什么,现在也鸡手鸭脚地跟着大伙做准备活动……时间一分一秒地过
去了,天还是那样的蓝,风和日丽,秋色满目。午后的日光透过树荫在学生的身
上跳跃着,显得那样的不安和烦躁。

    如果从飞机上俯瞰这个操场,画面是动感的,这些学生都在慢慢移动;如果
从远处眺望,画面是停滞的,似乎一切事物都处在静止的状态,眼前的世界是那
样的静谧,那样的悠闲。可是,走近一看,会马上感觉到,我们的眼睛是被和自
己有着多多少少距离感的幻影所蒙蔽,无论对谁来说,现实都不会是悠闲而宁静
的。对这些跑步的学生来说也是一样。

    校长打响了发令枪,参加比赛的学生就像那支发令枪里射出的子弹,嗖地一
下向前飞去。刚才还在发牢骚的孩子,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的孩子,这时都条件
反射似的跑了起来,我也和别人一样,在人堆里挤着朝校门外边跑去。横在校门
前的是一个小山包。当我东碰西撞、擦着其他孩子肩膀跑出校门的时候,很多孩
子已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翻过小山包去了。大家都盯着前方,用尽力气自顾自地
向前跑。从远处一看,那么多光膀子的大活人就像吃人魔王的餐桌一样,呼呼地
往上冒着热气。

    跑着跑着,我心中突然袭来一股莫名的悲哀,禁不住眼泪就要往下掉。

    翻过小山包,前面出现了一条四车道宽的大道,两边东一个西一个地站着头
戴小白帽、嘴里含着哨子的老师,他们就像给猪圈里的猪屁股上打烙印一样,在
学生满是汗渍的胳膊上盖个戳儿,没有这个戳儿,他们的跑步就是无效的。

    路边不远处,祖鞠和升洲装着调整呼吸,正在找机会开溜。他们看见我,赶
紧打了个手势,指指不远处的胡同,示意从那儿溜走。我们装着往前跑,跑着跑
着就一闪身折进胡同去了。从那儿到祖鞠的家只有十分钟的路。

    祖鞠的家里空落落的,在晚秋的下午看上去格外凄凉。院子里的柿子树叶儿
都掉光了,秃秃的。一封从军队来的信,和搭在晾衣绳上的白毛巾一起被吹到了
靠墙边的泡菜缸上,这是祖鞠的大哥祖先从部队寄来的。水井边放着一张长凳和
一副杠铃,旁边的墙缝里插着一面小方镜,在晚秋的阳光下熠熠闪着冷光。祖鞠
的二哥祖织每天早晨起来要洗冷水澡,然后躺在长凳上举杠铃。做完了运动,他
总要从墙缝里拿出那面小镜子自我欣赏一番。

    我们轮流着压小水泵,从井里打了些凉水洗脸,然后就推开门进屋去了。亮
光光的胶木桌子上放着黑乎乎的电话机和玻璃烟灰缸。旁边立着一架缝纫机,上
面盖了一块天鹅绒,四周缀着黄澄澄的金色流苏,冷冷清清地站在那儿。

    祖鞠和哥哥一起住的屋子黑黝黝的,一开门,扑鼻而来的是一股酸臭霉味。
我突然想起祖鞠曾经说过,他整个冬天几乎是不洗脚的。有时候被妈妈臭骂一顿
才去澡堂洗一次澡,洗澡之前先在家里洗一次脚。因为脚上污垢太厚,到澡堂去
怕人笑话,才在临去前自己先清理一下。大哥比祖鞠鬼,他进澡堂的时候是穿着
袜子进去的,下到水里后才把袜子脱下来,如果一进澡堂就脱袜子,露出来的那
就不是一双白脚,而是一双脏乎乎的“黑袜子”了。每一次进澡堂,祖先哥总是
先从热水池一角下到水里,把那双“黑袜子”“脱”干净,然后再到池子中间去
洗。

    祖鞠的妈已经成了识别袜子的专家,不管是哪个儿子脱下来的袜子,她打眼
一看,就知道是谁的。祖鞠和大哥脱下来的袜子都是黑乎乎亮光光的,袜子放在
那儿仍然会直挺挺地站着,绝不会折下去,就好像里边放着一个楦子作陈列品似
的。因为他们睡觉从不脱袜子,久而久之,袜子变硬了,也就自然而然长出棱角
来了。

    出落得油光水滑的老二祖织老嫌家里条件太差,不愿意进家门,动不动就跑
到朋友家里去过夜。

    祖鞠从厨房拿来了能装两公斤葡萄酒的一个大酒壶。不知是因为他的父亲在
农协上班还是什么原因,他家里总有好几缸用葡萄皮做的葡萄酒,那些葡萄皮都
是做葡萄罐头时剥下来的。三下五除二我们几个人把那一壶酒都喝光了。在这里
没有人干涉我们的自由,我们可以随便抽烟,自由自在地高声唱歌。这时那些傻
男孩儿们正在满头大汗地跑着马拉松呢。酒劲儿一上来,我们的心里反倒感到不
安和懊悔。我现在真想见到她,见她一次、两次,不,只有老看见她心里才觉得
踏实。她将来究竟会成为谁的女伴呢,真让人捉摸不透……我心里老觉得少点什
么,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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