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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
蓦地,我发觉自己仿佛置身在了另外一个世界,一幅可以说是历史性的画面
正在我眼前一点一点地展开:闪入眼帘的每一个人都拿着报纸在读,他们脚下满
是撒下的传单和纸片,纸片上还赫然印着“号外”两个大字。我正想捡起来看看,
突然身后传来了祖鞠的叫喊:“喂,金亨俊!火车要开了,快跑!”
我转身一看,升洲和两个女孩子,还有祖鞠,一边朝检票口跑一边喊我。我
也赶忙背起背包往那儿跑。祖鞠一边跑一边把一张火车票塞到我的手里。
我们刚一上车,火车就开了。祖鞠把自己的钓鱼背包和升洲的吉他放在了行
李架上,看着一掠而过的车站长长松了一口气,这才算放下心来。然后,他很认
真地问我:“‘变故’是指什么玩意儿?”
这一问把我也弄蒙了。我一大早起来,就往背包里装煤气炉和简易饭锅,三
把两把塞好就急急忙忙出来了。坐上公共汽车还一直在打瞌睡,到现在都没有缓
过劲来呢,所以也就糊里糊涂地应了一句:“边鼓就是戏剧里边敲的那个小鼓呗。”
似睡非睡的我竟把“变故”听成了“边鼓”。
“‘变故’就是敲的小鼓,以前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祖鞠这么一说,逗得旁边的人都笑了起来。这一笑,我才恍然大悟自己犯了
一个天大的错误。我定了定神,反问道:“变故怎么能是边鼓呢?我刚才说什么
来着?变故,边鼓,边鼓,变故。咳,你都把我搞糊涂了。”
“同学们,请静一静!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服装系三年级的韩美英,
那位是美英的同屋,你叫——”
“我叫李云聪。”
祖鞠和我的谈话被其他同学的互相介绍给打断了。
你如果到女大去一下就会发现,美英是一个好在大家面前卖弄风骚,称得上
风情万种的女大学生。用云聪的话来说,美英的父母给自己的女儿起了一个很漂
亮的名字。当然,日后我和美英也见过面,但由于她相貌平平也就没有更深的印
象了,要不是她的那个美妙的名字,我是很难记得她的。
记得那一天,我的书包里照例插着一本文库本的书。云聪问:“那是一本什
么书?”
我以不屑一顾的态度把那本书掏出来递给她,说:“是一本写意识形态的书,
名字叫《终焉》。”
“哟,这书的内容好难懂噢。”
我从她的举止看得出,她是个比较有头脑的大学生。再说,她连两个艰涩的
汉字书名——“终焉”都能念得出来,我就觉得她的知识水平还不错,心里暗暗
给她打了个“及格”。
那天我们下车的那个站的名字,很容易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叫“抒情里”。
当时下车的人不多。车站对面饭馆的大娘正在拨弄炉子里的火,旁边一家小小渔
具店的门上贴着“鱼饵”两个大字,玻璃门只开着一道缝。整个车站冷冷清清,
平平静静,压根儿不是个热闹去处。我们叫醒了正在汽车里打盹的司机,就开到
钓鱼的地方去了。
对钓鱼最感兴趣的只有祖鞠一个人。他的两条短腿站在水边,钓鱼竿甩了一
个大弧形,鱼线轻轻地落在了水面上。升洲坐在我们旁边给那几个女孩子唱歌。
大家都说,歌声会把游来吃钓饵的鱼吓跑,我们就把升洲及几个女孩子都赶到芦
苇荡里去了。
快到中午了,我一边和这些人聊天一边做饭。
我蹲下身子,把往烩豆腐里放的小鱼都过了一下水,然后把葱放在巴掌大的
砧板上切,那几根葱杆怎么也不听话,摁不住,刀也不听使唤,切不断。站在旁
边看着我操作的云聪,可能明白我做饭压根儿就不是行家,说要帮一把,蹲在了
我的身边。实际上她这既不懂礼貌,也没有眼色,我从小就有一个怪脾气,干活
总不愿意让别人看,所以对云聪帮的这个忙我是很不高兴的,但又不好意思说出
来。云聪其实是在帮倒忙,不是找不着包在报纸里的刀,就是点不着煤气炉的火,
后来,我让她把煤气炉搬到背风处,好不容易才把火点着了,火苗哗地往上一蹿,
又把她吓了一跳,喊了声“危险”就一脚把煤气炉踢翻了。可她连句道歉的话都
没有,还拿着小姐的架子,显得那样的自命不凡。我一看这架势,就说:“你去
打水吧。”
“到哪儿去打呢?”
“我也不知道,你自个儿想办法呗。”
云聪不满意地看了我一眼,端起锅去找美英。稍后,两个女孩子一人一手搭
起那个钢精锅到村子里去了。看样子村子比我们想象的要远得多。云聪端着那口
沉甸甸的钢精锅回来时,满脸都是汗珠子。让我吃惊的是,走了那么远的路,水
居然没有洒,还是满满的。空着两只手跟云聪回来的美英向升洲瞥了一眼,说:
“太费劲了。”
说着,就把钢精锅接过来递给了升洲。升洲是个白面书生,给女孩子唱歌倒
嘴上有劲,可胳膊没劲,钢精锅没接得住,一下掉在了地上,洒了不少水。可他
对这些视而不见,赶紧掏出手帕向美英献殷勤,去擦美英只沾了一点点水的小手,
这时候云聪的线衣前胸被水浇得湿漉漉的,正在往下滴水呢,可升洲连看都没看
一眼。
把大米泡好后还剩了一点水,我想把它倒掉,升洲看了后赶忙向我打手势,
示意别糟蹋:“美英费了好大劲才把它弄了来,哪能糟蹋呢?”
他端起钢精锅把多余的水咕嘟咕嘟喝了下去。水虽然没几口,可用来滋润女
孩子的心那是足够的了。
折腾了半天,祖鞠一条鱼也没有钓着,他丧气地走到美英跟前,让美英教他
钓鱼的方法。升洲和美英就跟他一起到水边去了。云聪蹲在饭锅旁边守着,两个
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动不动地盯着钢精锅的锅盖,生怕水从锅里溢出来。我本来
想说:“云聪,别傻了,你蹲在那儿盯着它就不溢了吗?这种锅是不会溢的。”
但我怕伤了她的自尊心,就只说了一句:“烩豆腐熟了,锅自个儿会响的,别操
闲心了。”
我这么一说,云聪赞同地点了点头,说:“有一次我坐高速大巴,正好就坐
在司机的后边,车走着走着我突然从司机上方的反光镜上看到司机老大爷头一低
一低地打盹儿。我手里捏了一把汗,一直盯着司机的后脑勺,如果他睡着了,我
就赶紧把他拍醒。当然,那天没出事儿并不是我一直盯着的原因〖JP〗,但我总
觉得还是盯着点好,以防万一嘛。我就是这么个人,什么事总喜欢想得周到一些。”
是称赞两句呢还是说她过分细心?就在我不知道如何应对的时候,云聪突然
向我提出了个问题:“对‘变故’这个词你是怎么理解的?”
“变故?这是怎么回事?”我真有点摸不着头脑。
“你在高中不是学过普通社会学的课吗,那里边不是说‘总统有什么变故时,
国务总理可以代行总统的职务’,我就说的是这个‘变故’呀。”
到这个时候我才听懂了云聪的意思,于是我反问道:“你的意思是说,现在
总统会有什么变故了?”
说完这话,我突然茫然了,眉头都锁成了一个大疙瘩。似乎有什么大事就要
发生,可它会以什么方式出现,对我是福是祸,却理不出一点头绪。按兵役法规
定,上完这一学期我得去当兵。如果真有“变故”,说不定在我服役期间就会有
战事发生,也可能我会吃枪子儿……
由“变故”想到这儿,我顿时神经紧张起来。
我想起了自己的爸爸。去年,我们一家人都迁到了汉城,爸爸的澡堂搬到了
花谷洞,可新澡堂还没开张,就碰上了世界石油危机,因此,爸爸成天唉声叹气,
没有个好脸色。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又冒出来个“总统变故”,那不是雪上加霜吗?
大概爸爸现在正在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呢,或许生怕家里人也有什么“变故”,正
在打听我的下落呢。大家此刻都在头脑里画了一个问号,下一届总统究竟是谁呢?
从我上小学起一直到现在,我们国家的总统都是同一个人,别人谁还能当总统,
是连想也不敢想的事。正因为如此,我的思维才陷入了现在总统变故所出现的政
权空白之中,不敢往下想了。云聪好像猜透了我的心事似的,说:“不管怎么说,
独裁是该结束了。”
突然,水边一阵骚动,传来了女孩子的惊叫声:“噢,钓上来了,我钓上来
了,是我钓上来的!”
云聪站起身眯缝着眼睛看了一下,嘴里嘟哝着:“究竟是谁钓上来的呀。鱼
是祖鞠钓上来的,你在那儿瞎嚷嚷什么呀。”
美英一手抓住钓钩,一手往下摘那条两寸长的小鱼,兴奋得喊个没完。她看
见这条小鱼,就像发现了一件最伟大的宝物,高兴得要命。
吃饭的时候,祖鞠和升洲都想给美英留下一个美好的印象,争相向这个女孩
子大献殷勤,力图要充分地表现自己。要论升洲勾引女孩子,那手腕是没得说;
而祖鞠呢也不甘示弱,所表现出来的才能真让人刮目相看。男孩子讨女孩子的欢
心,并不是考虑将来成功的可能性或自己得付出多少代价后,才把触角伸向女孩
子的,而往往出于本能去和女孩子套近乎,哪怕是短暂的一小会儿,例如一起坐
出租车,一起乘电梯等等,任何一点小机会都是不想放弃的。只有这样,才会觉
得心里舒服,甜丝丝,美滋滋的。
升洲挑了个平整一点、草又长得很厚的地方,把支棱起来的草拍平,赶忙让
美英坐下。祖鞠忙不迭地从饭碗中挑出一个盛得比较满的,连勺子一起递到了美
英的手里,那些盛菜的大碟子小碗都争先恐后地被拿过去放在了美英的面前,烩
豆腐当然不用说了,就连苏子叶、糖蒜这些小菜也都一个接一个地跑到了美英手
底下。云聪面前只剩下了一小碗泡菜。云聪为了把大白菜帮子做的泡菜弄碎,用
筷子和白菜帮子进行了足有五分钟的较量,可没见哪个男孩子过来帮她一把。最
终,筷子弄断了,那块白菜帮子才被撕开。云聪就是这么个倔脾气,不见分晓是
不罢休的,她的性格就像那白菜帮子一样,既坚韧又顽强。
我们回汉城的时候坐的是慢车,车厢里除我们几个人之外再没有别人,我的
心里不免有点不安起来。升洲和美英一会儿“石头剪子布”地猜拳玩,一会儿
“手心手背”地打闹着。坐在旁边的祖鞠一会儿吃饼干,一会儿喝汽水,一边大
嚼海塞一边不住嘴地瞎搀和。我下意识地感到,这种气氛和周围的空气那么不和
谐,国家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回到汉城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了。另几个人也感到不对劲,大家谁也不说话,
告别后各奔东西。
我坐上588 路公共汽车,从汽车的广播里又一次听到了“变故”这个词。所
有的乘客都竖起耳朵听着,谁也不说话。这个词在我上国文专业二年级的时候还
是个很耳生的单词呢,现在可好,到处都嚷嚷开了。
取得了夜大经营专业二年级学籍的升洲在新村租了一间民房住宿。升洲回到
宿舍的时候,那一帮和他一起租住民房的大学生为了庆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