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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黏上了,撕不开。其实,一般人所说的“你太辛苦了”,从家庭角度来看,只
不过是“让人心焦得要死”的同义语而已。
斗焕和素姬开肉串店是两个月前的事。刚开张,生意很红火。开始顾客谁也
没有把他们两个当夫妻瞧,因为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天鹅和癞蛤蟆的感觉。后
来,有人知道他们是夫妻以后,不少人对斗焕投去了羡慕的目光,也有不少人在
窃窃私语:“那个男的肯定是个能人嘞。”对这一点,斗焕并没有感到不舒服。
斗焕曾经向素姬发过几百次的誓,不久前又重复过一遍,信誓旦旦地说:“以后
我绝不会让你再辛苦了。”可是,谁能想到,他竟以超出常人想象的方式实践了
自己的诺言——将她无情地送到阎王爷那儿去了。那么,素姬还会再辛苦吗?
素姬走了,斗焕流下了热泪,揪着自己本来就没有几根的头发嚎着:“没有
了素姬我还怎么活呀。”此时此刻,我们三个都以十分复杂的心情看着斗焕。斗
焕并不感到尴尬。由此看来斗焕是一定要按照自己的既定方针活下去的。说实在
的,在我们眼中,斗焕狗屁不是,充其量不过是个厚颜无耻的癞皮小子。就是这
个斗焕,在某一个晚上神不知鬼不觉地一口叼走了如花似玉的素姬,过了好长时
间又以吃人老虎的面孔出现在了我们面前。我们心里都在想:你这小子把好端端
的一个女孩子给吃掉了,吃得那么快,那么干净,看来味道不错呀。难道你一点
都不心痛?!我们三个人可都痛到心窝子了。大家心里都在谴责这个狼心狗肺的
东西。
在我们的心目中,斗焕只是一个狗屁不如的小人物,可这会儿他一边往嘴里
灌酒,一边却以落魄志士的口吻说:“这个破国家没有一样事能让你顺心的,干
脆到沙特阿拉伯这样的国家去算了。”
我们记得,过去大家都在国际笔会支部的时候,斗焕也像祖鞠一样做过出国
梦,认为在外国的土地上干活也不错嘛。现在中东正在大搞建设。虽然,开赴中
东的韩国公司经常因资金不足或工程质量不过关而被迫垮台,正如大家开玩笑所
说的那样,公司一倒台,除剩下一麻袋大小图章外什么也没有了,但是韩国公司
的海外建设热潮还是方兴未艾。十四公里的马来西亚槟榔屿大桥,沙特阿拉伯的
朱弗尼工业港,利比亚横贯三千六百多公里大沙漠、直径为四米的汲水管铺设工
程等等,都在施工之中。追求最大和最好的韩国企业在世界遍地开花。当然,这
种现象首先是以技术作后盾的。可是,要想成功,不仅仅要依赖于建筑技术,还
要得益于冒险精神和石破天惊的“妙策”。譬如说,有一次,韩国货船到港口以
后要卸货,按次序得等十天左右。急性子的韩国人等不及,于是就演了一出“监
守自焚”的闹剧,自己在船上放起火来,其他外籍船只见势不妙赶忙退避三舍,
这只韩国货船就及时地把货卸到了码头上。韩国人爱讲“神话”、“奇迹”什么
的,我看这也可以算作“奇迹”吧。
对这种让人啼笑皆非的“神话”和冒险精神祖鞠倒是十分欣赏的。讲到这一
段的时候,祖鞠的耳朵竖得格外高。
“你为什么没有到沙特去?”祖鞠问斗焕。
“不是我不想去,而是没去成,我不是被这个世道给抛弃了吗?”
“这个世道又把你怎么啦?”
斗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我这个张斗焕不是在激动人心的八十年代闯
荡‘江湖’了吗?!”
“那你这么多年怎么就连个消息也没有呢?”升洲追问了一句。
升洲这么一问,斗焕一下子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他点燃了一支烟,长长地吐
着烟圈。从斗焕默然无语,闷葫芦一样的神态来看,他是想给我们讲些经历了。
过了好一阵子,斗焕才耷拉下眼皮,毫无表情地说了一句:“你们没有看过报纸
吗,关于我的消息,报纸已经报道过三次了。”
他先谈起了自己在部队的事。斗焕所在的部队里有一个和他同名的下士“老
干部”。战士们一提起他的名字都吓得发抖。这一说就知道这个人有多坏,多残
暴了。有人曾经说过,如果一个当兵的正在小便,一听见张斗焕的“张”,就吓
得尿不出来了,如果再听到“斗”,立即就会起一身鸡皮疙瘩,接着再听到“焕”,
那些鸡皮疙瘩就会啪啦啪啦从身上全掉下来。
刚分到这个部队来的第一天,斗焕怎么也弄不明白,为什么战士们一听见张
斗焕这三个字就那么紧张,那么战战兢兢。斗焕一个劲捉摸着:我的一切情况都
被部队事先掌握了?不可能吧!十八罗汉的事不可能传到大韩民国的军队里来啊。
后来,了解了实情的斗焕惊得瞪大眼睛,大声喊了起来:“什么?还有一个叫张
斗焕的?!”
还没等斗焕惊诧完,一记响亮的耳光就落到了他的脸上,打得他两眼直冒金
星。
当时斗焕并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后来才知道,自己犯的是“不敬老兵罪”。
这一来,斗焕的前程如何就不言自明了。那些老兵们在下士张斗焕的指使下
千方百计找斗焕麻烦,张口“狗东西张斗焕”,闭口“张斗焕臭小子”。有时,
还被无缘无故地叫出去练立正稍息:“立正!稍息!立正!稍息!……”
“张斗焕,腿站直!”说着,就上去踢他两脚。
这种不叫体罚的体罚,一搞就是两三个钟头,弄得斗焕白天吃不好饭,晚上
睡不好觉。
事情到这儿还不算完,下士还在绞尽脑汁想办法治他。自己的尊姓大名哪能
让一个臭小子玷污呢?可是,这起名儿又没有专利证书,也无法指责他违犯了大
韩民国那项哪条哪款专利管理条例。再说,新兵张斗焕这个名字又不是他自己起
的,而是一生下来父母就给他安上的。要说有什么不对,那也是当父母的过错,
而不是斗焕本人的大谬误。
斗焕所在的内务班表面上装作对斗焕的遭遇十分同情,暗地里不少人却袖手
旁观,冷冷地等着看热闹。
可是,谁也没料到,内务班的期待完全变成了泡影。有一次,下士张斗焕把
全体士兵都叫过来站成一排,按官阶级别一个一个给自己立正敬礼。这些士兵中,
没有一个人的名字是和下士一样的——当然喽,如果有重名重姓的早叫下士
给整趴下了。叫到张斗焕的时候,斗焕突然灵机一动,一闪念就把自己的名字改
了。
“张斗焕!”
“到!新兵张斗八向您报告!”斗焕报告得很干脆。
张斗焕一下子就变成张斗八了。
下士飞快地扫了一眼名单,会心地笑了。
顿时,下士觉得这个斗焕变得十分乖巧,又非常可爱。受宠若惊的斗焕就是
在变成老兵以后也没敢正经叫过自己的名字,而是随机应变,有时说自己叫斗八,
有时说自己叫斗七或斗三,等等,从不敢越雷池一步。
下士为了照顾斗焕,就给他安排了一个特殊任务,让他给自己的夫人当勤务
兵。这个美差对斗焕来说可是难得的机遇,能有机会到城里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了。有一天,斗焕到全罗北道去办事,得知火车站前边有一场名歌手河春花的专
场演唱。谁都猜不到,斗焕竟然是这么想的:如果把素姬换成河春花就好了。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男子会认为能取代自己老婆的女孩是坏女孩。斗焕
尽管囊中羞涩,还是倾其所有凑足了钱,买张入场券迈进了演唱会的门槛。正在
这时,演唱会大厅里发出了剧烈的爆炸声。
斗焕赶忙跑到广场上和救护队的队员一起运送伤员。事后他对别人说:当我
要去救河春花的时候,喜剧演员李周日把我一把扒拉开,抢了先。如果不是这样,
我一定会把河春花先救走的。当地报纸曾在“事件拾零”栏目里写了那么两行:
市民也曾协助救护人员清理事故现场,一个休假士兵做得格外出色——这就是斗
焕所说的、自己在报纸上显著位置首次亮相那件事。
斗焕第二次上报纸的时候就连他的真名实姓也都登出来了。1980年春天斗焕
复员回家,在家里闲待了一两个月,后来,他想起比他早几个月复员的一位老兵
临走前说的话:“罗州果园那边可干的事不少,你来看一下吧。”他就奔梨田往
南去了。不知怎么的,他刚走到光州就被截下了 。长途汽车站挤满了军人,一个
穿着汗衫、戴着眼镜的男子正在受大兵盘问。从大兵们的装束看,他们似乎是整
装待命,随时有可能开拔到别的地方。这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个小女孩,叫了
一声“爸爸”,就朝这个男子跑了过去,扑在他的怀里。那个男子才有机会摆脱
了大兵们的纠缠。
斗焕从那个男子那儿弄了一支烟抽起来,并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都挤
在这儿,弄得大家谁也走不了。”
这个男子原来是一家报纸的记者,因为写的报道不合上面的口味而被赶了出
来。最近几天,汉城乱作一团,开始了全面搜查。为了躲避祸乱他就到光州老丈
人家来了。不知为什么,这个地方似乎也很不平静。不住嘟哝着的男子额头上的
皱纹已经很深了。他长长地吐了个烟圈,说:“如果不是带着小女儿,这次肯定
被带走了。全国宣布处于非常时期,并发布了戒严令,逮捕了三金及一大批民主
人士,现在汉城的春天已经结束了。”
那个男子似乎已经觉察到了斗焕的身份,以爱护和同情的口吻开诚布公地把
心里话讲了出来。
还听不大懂的斗焕眨巴了一下眼睛,又问道:“为什么这些人要这么弄?我
到梨田去还有事要办呢。”
男子一直用深沉的目光盯着斗焕,再没有说话。斗焕觉得那个男子心里显得
很沉重,于是就漫不经心地摸了摸那个女孩的头,走了。
是啊,这年的春天,斗焕理解不了的事何止一件两件呢。他本来和要给他在
果园找工作的老兵约好在光州见面,但老兵一直没有来。从罗州开过来的公共汽
车遭到了枪击。光州还展开了枪战。别看斗焕身体长得笨拙,但他躲枪子的动作
却是十分灵活的,他能以闪电般的速度躲藏起来,其麻利程度足以让人咋舌称道。
我们高中时就对斗焕的这一特点留下了深刻印象,现在他仍然如此。可是,躲在
胡同深处的斗焕突然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瞧见满街都是血,这种惨象他还是
平生第一次看到。他的思绪乱了,手脚乱了,不知是怎么回事,也不知该怎么办
才好。他茫然地朝旅馆走去,钻进房间老老实实猫了起来,静观事态的变化。在
长途汽车站看到的那个男子额头上的皱纹,深深刻在了他的心里,斗焕心里憋得
简直喘不过气来。
几年以后,斗焕把家搬到了汉城。有一次,在去明洞的路上,一个偶然的机
会他又见到了那个记者。他正在给示威群众讲话。只见他振臂一呼,示威群众齐
声响应。看样子好像是在声讨美国。斗焕想挤进人群看个究竟,讲演的人到底是
不是在光州见到的那个男子。镇压的军警跑了过来,示威群众向警察投掷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