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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在光州见到的那个男子。镇压的军警跑了过来,示威群众向警察投掷石头,
不偏不斜打在了斗焕的小腿上,流了一些血,斗焕吓了一跳,就赶紧跑到附近的
医院包扎去了。一个记者追上来,问清楚他的姓名和年龄就匆匆忙忙走了。第二
天,斗焕看到报纸上赫然登出了自己的名字,下面还写着:由于一些人暴力示威,
致使过路的市民张斗焕(33岁)被飞来的石头击中,负了重伤。这纯粹是胡扯!
斗焕很激动,他本想打电话问一下报社,为什么把自己的年龄写大了四岁。可不
知打了多少次电话,也没有和写这条消息的记者通上话。
第三次见报得上溯到1983年。斗焕为了特别强调就把它说成了第三次,实际
上按时间顺序它应当是第二次。这次可不像前两次只写了一两行,文章做得很大,
好几家报纸都登了,有的报纸还登了斗焕的照片。
这段往事说来话就长了,是一个与间谍案有关的、有血有泪的离奇故事。就
因为这件事,斗焕还有幸光顾了被大家戏称为“冰库宾馆”的保安社冰库分社,
被放出来以后斗焕仍然是心有余悸,见了熟人就躲躲闪闪,连头都不敢抬。后来,
随着岁月的流逝,这段痛苦回忆也慢慢变得越来越淡薄了,而且,事过境迁,他
不仅不是人们深恶痛绝的间谍,反而变成了足以让大家翘大拇指的反独裁、求民
主的政治犯,成了报纸大书特书的人物,也在自己的履历表上留下了光辉的一页。
那时,斗焕和素姬在汉城新林洞一座二层楼的半地下室住着。他们搞了个临
时柜台,卖牛肉串,准备生意红火了再开爿店,正式开张营业。斗焕白天睡觉晚
上营业,一直到第二天凌晨才收摊,所以同一个楼里住的都是些什么人他不很清
楚,只知道主人一家子都住在一楼,二楼住着一对年轻夫妇,和自己一样也是交
房租的,至于还有谁,他就一点也不知道了。
有一天,斗焕看见一个人喝醉了酒,在自家门口哇哇吐着,就走上去替他捶
背,那个小伙子操着洋泾浜韩国语说了声“谢谢”。那种大舌头发音是斗焕迄今
为止听到的最为特别的外国口音。一交谈才知道,住在二楼的这个小伙子是旅居
日本的侨民。虽然已经在日本大学毕业了,但日本人总认为他是朝鲜人而倍加歧
视,小伙子受不了那种侧目而视的冷眼,一气之下就跑到自己的祖鞠来读研究生
了。在日本大学毕业后又回到韩国来读书的旅日侨胞,一般都会选择在日本很难
上的医科等专业。可是这个小伙子却有点特别,他虽然身在异国,但一直不忘祖
鞠,所以选择的是国文专业。后来,他通过一个家住济州岛的学生的介绍,结识
了一个济州岛姑娘并和她结了婚,他的妻子现在已经怀孕了。
打那儿以后,这个研究生就时不时地光顾斗焕的临时柜台,成了回头客。有
时一个人,有时也和两三个朋友一起来。这个小伙子不怎么会喝酒,几杯酒下肚,
便把脸往辣酱罐边一贴打起了呼噜。他的朋友也很斯文,要一瓶烧酒、六七对鸡
腿,一边喝一边聊天,议论的话题很多,海阔天空,什么自己专业的哪个女生胸
脯最丰满啦,飞机是飘在天上的织布机啦,品牌是糊弄人的鬼把戏啦,研究韩国
语动词和形容词尾比研究一种新的感冒药更有意义啦,这次考试结束后要到甫吉
岛去玩儿啦,等等,话题非常广泛。喝完了,吃完了,也就议论完了,然后抬起
身子走人。
有一天,国家安全人员突然来到了斗焕的简易柜台前:“有几句话我们想问
问你,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这一天正是周末,从傍晚就开始上客,来的人很多,现在正是最忙的时候。
一听安全人员传唤,斗焕就老大的不高兴。
安全人员十分耐心地说:“不多打扰,就一会儿工夫。”
斗焕扯下围裙,不耐烦地说:“等一会儿,我不是已经答应你们了吗?”
当斗焕被带到“冰库宾馆”的时候,安全人员说话的口气马上就来了个一百
八十度的大转弯:“你给我进去!”
这帮人就像往猪圈里轰猪一样,连推带搡地把斗焕推进了一间屋子。斗焕没
有思想准备,打了好几个趔趄,差一点没有摔倒在地上。
这间屋子大概有十二三平方米,除去地当中放着一张铁桌子和一把铁椅子以
外什么也没有。墙、地板、天花板全是用红油漆漆过的。
安全人员甩给斗焕一卷八开纸和一支圆珠笔,恶狠狠地说:“你和那个旅日
朝鲜人在哪儿认识的,都说过什么话,统统老老实实地写出来!”
本来就和那位旅日侨胞没有说过几句话,究竟写什么呢?斗焕为难起来。但
最为难的还不是内容,而是根本就不会写。上学的时候他只写过检讨和悔过书,
毕业以后也就写过收条和欠账单,至于文章嘛,从来就和他没有过什么缘分。
此时,这间空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斗焕想哭,但哭不出声儿来。人家
赶着鸭子上架,这鸭子也得上啊,没有办法,他只好拿起了笔。
斗焕半通不通地写道:那个研究生起先要的下酒菜是鳅鱼段儿,最近口袋里
钱不多了,每次只要一些酱汤和白酒。他住在日本的时候因为是韩国人而被打过,
后来有一个高班的同学救了他。那个高班同学对他说,你到韩国以后一定要到济
州岛去玩一趟。有一次他喝醉了,倒在地上睡着了,醒来以后觉得身上冷,就说
:“为什么这么冷,韩国太冷了,什么时间春天才能来呢?”
斗焕写完后累得浑身都湿透了,流下来的汗水足够他在简易柜台煮十碗面条
的。他用拳头捶捶脑袋,好像再也挤不出什么来了。写这么多东西还是他平生第
一次,确实也是绞尽脑汁了。
斗焕把写的东西念了一遍又一遍,一直等着安全人员进来。上学的时候不知
有多少班主任让他放学后写检查,他写完后认真检查一遍,交上去,老师过目以
后就收起来,然后等到开家长会的时候再把它转交给家长。斗焕以为这里也是这
么个程序。
过了一会儿,那几个人进来了。其中有一个年轻人很像看守,他手里拎着个
照相机。
“你到那边去站着!”
斗焕走到他们指的那个角落,“哐”的一声,他站的地方突然陷了下去。斗
焕陡然间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定下神来向脚下一看,哎哟,我的妈唉,这是什么
鬼地方呀!原来这个地方弄成了只能让一个人容身的小电梯箱,只要安全人员手
里拿个遥控器,就能随意控制上下。如果他们认为谁没有老实交待,说不定会让
他掉进地下室的水窖里去。
斗焕吓得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用尽吃奶的力气提着气,尽量减少脚下
的压力,生怕会一下子把自己送进十八层地狱。突然,嘭的一响,斗焕吓得啊地
叫了一声。还没等回过神来,他那惊恐万状的嘴脸就被镁光灯摄进了照相机。一
向遇到不利的事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避的张斗焕,压根儿没有想到,自己会
在这种情况下,以此种狼狈相钻进照相机里。他感到又窝囊又冤枉,心里冒出了
莫名的愤怒。
这些人把斗焕歪歪扭扭写下的一大张交待瞥了一眼,又扔给他:“就这些?
老老实实写,给我竹筒倒豆子,一点不落地写出来!”
说着噼里啪啦就是几个大耳光,然后又用皮靴子踢了他几脚。
安全人员走后,屋子里又只剩下斗焕一个人。斗焕用唾沫在干了的圆珠笔尖
上湿了湿,又吭哧吭哧地写了起来。写几个字就得湿一次唾沫,最后,斗焕的嘴
唇都变成青黑色的了。斗焕补充写道:有一天,那个研究生来到柜台,要了一瓶
烧酒和一盘鸡胗子,总共花了一千块钱(相当于人民币十块钱——译者注),那
一天他穿的是红夹克,这算不算赤色分子,我不知道。还有一次,和朋友一起来,
要了一瓶烧酒和几个鸡屁股。他们说鸡屁股没煮熟,硬是少给了二百块钱(相当
于人民币二元——译者注)。后来,他老来赊账,我心里也就腻烦了。
下面他就再也写不出什么来了,因为实在没有什么好写的。
写着写着,斗焕伤心了,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一个劲往下流。没
有一个人知道他被关在了这个鬼地方。思前想后,好像也不是常来的那些客人把
他举报给这些愣头青警察的。他心里琢磨,有一天我死在这里,恐怕也不会有人
找来给我收尸。以前就听那个“大哥”说过:“我让你神不知鬼不觉地见阎王去!”
原来以为这只是嗐吹,实际上没有能力做到。“大哥”们所说的“让你横着出去”
这句话,是他们抢人家的夜总会经营权时用来吓唬人的。今天一看,才知道这
“坐冷板凳”是怎么回事了。这些人的手段显然比“大哥”还要高一筹。这时,
斗焕才切实感到,自己是被比听到看到过的任何黑社会组织都要可怕的恶势力给
抓进来了。斗焕失望了,茫然了,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好。此时,素姬那白净的
脸蛋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素姬,你该有多孤单,又该有多伤心啊?!可回头想
想自己的处境比素姬还要可怜。他又伤心了,伤心得哭了。
五个小时以后,斗焕从那间红屋子里被带了出来,又被关进了另一间屋子。
这间屋子的陈设和红屋子完全不同,放着沙发,还有洗澡的浴槽。斗焕仔细看了
一遍,屋子里没有香皂和香波之类的东西。几个小时以后,斗焕的神经完全绷紧
了,对周围的一切都觉得可疑,感到害怕。只要这伙人的手一动,他就像挨了一
个耳光似的,不自觉地把脸转向他们手动的方向。斗焕一想起那几个小时就感到
后怕,好像是在地狱里度过的一样。
后来,那几个人让斗焕在保证书上摁了个手印,保证出去以后绝不向外透露
这里的事,才把他放出来了。
斗焕从“冰库宾馆”一出来就背上间谍的黑锅了。报纸说他和外国间谍有过
接触;说他是被拉下水的潜伏特务;有的报纸还画了一张间谍组织联络图,把斗
焕说成是中心人物,甚至他的头像也被画在了这张联络图上;更有甚者,还说斗
焕拿到了二百万元(相当于两万元人民币)。为了弄清他们究竟是怎么说的,斗
焕把所有的报纸都买来了,铺了一地,一张又一张地仔细阅读,看看自己搞的
“间谍活动”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以自己为中心的组织联络图又是怎么回事,
这一切是自己连想都没有想到过的。一些有名的大报也胡说八道,使他感到十分
伤心。看来,这件事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组织联络图上标出的另一人物就是住在二楼的那个研究生。根据这家报纸胡
乱编造的报道,斗焕是属于朝总联系统的,曾经到朝鲜去过,他为了把自己的组
织网向大学的研究生院扩展,就把住在二楼的旅日朝鲜人拉了进来。
关于“朝总联”的简单情况斗焕曾经从电视里看到过。他记得,一个叫“实
话实说剧场”的电视节目对此进行过连续报道。小时候,他为了看这个节目还经
常往有电视机的漫画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