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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氏抹了眼泪,抬眼见小女儿细长的小食指刮着脸儿,“扑哧”一声笑了,叫孩子爹看,“你看这孩子,精怪得,还羞羞我呢。”
李海歆低头一看,女儿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眼里带笑,小食指一下一下刮着脸儿。也笑了。
何氏又说,“这银子啊,我想了想,佟妹子走时虽没有交待,可即托付给咱就是信得过咱。年哥儿这孩子不说他原先的出身,就是单看他这个人,也不象是庄稼地里刨食儿的,我寻思着,等明年春上,春杏大点了能看住梨花了,咱也安定住了,就送年哥儿去学里,你看咋样?”
李海歆顿也没顿下,就说,“好啊,我看那孩子也象读书的料儿。”
何氏点头,又絮絮叨叨的说了佟氏丧礼花了多少钱,让李海歆记个帐。这些钱是从佟氏留下的银子里面出的,若是将来她们过得好,这钱再给年哥儿添补上。若是添补不上,等他大些,也好说给他知道知道。
李薇从爹娘私下里唠叨的话里,也知道佟永年的家是贺府,佟氏留下的钱,整的加些零零碎碎有一百两之多。一百两对庄户人家是多大的一笔钱财啊,可见佟永年的出身真的很好。虽然可能是个不受重视的孩子,最起码家里头是真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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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温情中秋
立秋一过,秋风爽朗起来,院东大杏树上,有的叶子已随着天气的变化悄悄变黄落下。
日子又缓缓流淌过一个多月,转眼到了中秋节。
李家的五亩谷子刚收完,分家之后干活的人手少了,春桃和春兰两个大点的,每日天不亮就跟何氏夫妇去地里割谷子。春柳则带着三个小的,在家里照看牲口,喂鸡,连带做饭。做好饭后,家里若是没事儿,就让三个小的自己玩儿,她去地里捡谷穗子。
两大三小一连干了好几天活计,才算是把五亩谷子收完,那三亩秫秫还要过两天儿再收,李家趁着这个空档儿,可以歇息两天儿。
八月十四那天傍晚,何氏从大武家寻了些毛豆和嫩苞谷回来,跟李海歆商量中秋节往老院子里送节礼的事儿。李海歆不妨她竟还记着这茬儿,愣了一下。何氏笑笑,“我记着他们,你也别夸我。不过是礼节脸面上的事儿不想落人口实。他们对我再不好,可在那位置上坐着,该全的礼我还是会全的。”
自吵闹分家之后,何氏再没去过老院子,走哪里远远看见了,不是李王氏躲她,就是她随便拐到哪家躲过去。再加上佟氏的事儿,李王氏愈发看何氏不顺眼儿,当着外人的面儿也暗刮刺过好几回,村子里有的是爱传话儿,等看热闹的妇人,何氏想不知道都难。
李海歆也笑,“还是我媳妇儿明事达理。”
何氏嗔他一眼,笑了。说,“咱们春上养的鸡挑只大点的送过去,再买两包点心,家里炕的月饼盔子也送上两个,打五六斤豆腐,你看咋样?”
何氏备的礼在李家村来说,是不薄不厚,她自有思量,太薄了让李王氏抓着把柄,拿出去说嘴,太厚了,婆婆不更眼红猜侧着佟氏留下的钱儿。
“要不,鸡送两只,豆腐就不送了。”李海歆想了想,跟何氏商量,“反正鸡是自己家养的,豆腐还得再还花钱去买。”
何氏笑了,知道丈夫的小心思,也不说破,点头应下,又说,“明儿咱们也给孩子们杀两只鸡。”李海歆应下,说今儿晚上就把鸡逮好。
八月十五早上,孩子爹李海歆杀好四只鸡,让何氏挑,何氏笑着故意指了两只最大的,说要留自己家吃。李海歆也没说什么,将两只稍小点的鸡挂起来,拿了几个钱儿去小货栈置办点心。
何氏回厨房拌月饼馅,是红糖加了炒熟碾碎的芝麻,闻起来香甜诱人。大姐春桃帮着擀皮,二姐春兰在烧火。
农家里过中秋节很少吃买的月饼点心,都是用白面做皮,芝麻红糖作馅,擀成饼状,用小酒杯或者青麻果实在上面印出花纹儿,放在锅里烙熟。
白面的焦香味儿从厨房传来,飘满整个院子。小春杏站在厨房口,吸着鼻子大声问佟永年,“哥哥,你吃过月饼盔子吗?”
春兰回头眼一瞪,斥了一句,“还问?!”
小春杏脑袋垂着,脸上满是委屈还有不安。因春杏老喜欢问诸如此类的问题,何氏怕年哥儿再想起前事儿伤心,私底下跟她狠唠叨两回,她当时记得好好的,可是转头就忘。
佟永年眼睛闪了闪,轻声说,“没有。”
何氏从厨房探出头呵斥春杏,又安抚他,“年哥儿,别听春杏瞎说。她就是个咧咧嘴儿!”
小春杏脸色一黯,嘴一咧,转身向院外跑。佟永年背着李薇追了出去,边跑边喊,“小杏,回来!”
春柳从草料棚子里出来,紧追过去,扬声喊,“年哥儿,回来,别管她!”
“三姐!”佟永年回头,嘴角抿着,眼中有一丝不觉察的愧疚。
春柳笑了笑,跑过去拉他回家,“你等着吧,那个馋丫头,闻着香味儿就回来了。”
李薇心说,三姐你抱抱我呗,刚才这小屁孩一跑把我颠得不轻,你这一拉,他走得快,受累的还是你妹子呀。
果然,没多大会儿,春杏跟在买点心回来的孩子爹后面,颠颠儿的回来了。小嘴里鼓囊囊的,显然是她爹刚买的果子,提前填了她的嘴。
春柳三个正在院中木塌子上剥着嫩苞谷、摘毛豆,见她进来,朝佟永年丢过去一个“我就知道”的眼神儿,他嘴角咧了咧,露出一抹笑意。
李薇抓着苞谷皮咯咯咯的笑起来,心里叹着,笑笑多好呀,他这一个多月不见丁点笑意,把她娘的头发都快愁白了。
春杏在厨房门口站了一会儿,蹭蹭蹭跑过来,脱鞋子上了塌,手往佟永年面前一伸,“哥哥,这个给你吃!”里面是一个蜜角子,粘粘的糖霜沾得她手心里到处都是。
春柳把她的小手打开,挑眉瞪她,“不会去现拿好的给年哥儿吃?你抓得脏死了。”春杏撇撇嘴,手一扬把那蜜角子捂进自己嘴里,翻身下塌,趿着鞋子,嘴里含糊不清的叫道,“娘,哥哥要吃蜜角子。”
何氏在厨房里笑应着,“让你爹去拿。”
春杏蹬蹬的跑到堂屋去找李海歆,不多会用小竹筐子端来了点心,里面有蜜角子团子还有几块柿子饼。春柳拍拍手不客气的一样抓了两个,给佟永年,“年哥儿,吃吧。”
又朝春杏说,“去给大姐二姐还有娘吃。”顺手又塞了一只蜜角子到李薇手里,“梨花也吃!”
好吧,虽然三姐不喜欢抱她,不耐烦做诸如喂她吃饭等活儿,可是对她也很好。李薇丢下手里的苞谷皮,伸出小手抓了,用她刚长的两颗小牙啃着香甜的蜜角子,只是偶尔控制不住,口水就会流下来。她现在可没功夫郁闷,虽然之前也吃过,可都是被嚼碎了喂的,和自己肯起来,口感还是差太多。
佟永年谢过三姐,也吃起来,一边吃还一边尽职的做着小保姆的工作,不时给李薇擦流下的口水。李薇很满意的暼过她三两下吃完东西,又继续剥苞谷皮的三姐,心说,小娃儿和小娃儿的差距也不小呢。
今儿过节,何氏自分家以来心里头舒坦,也是因年哥儿在自己家过的第一个节,有心整得隆重一些。除了杀了两只鸡,还把前两日刨的甘薯煮了,留下一半儿给孩子们当零嘴儿,另一半儿加了红糖和白面抓成泥,准备炸甘薯丸子,甘薯饼。
因甘薯饼,想到了炸糖糕子,又让春桃去大武家菜园子寻两把韭菜,回来炸鸡蛋韭菜菜角。
孩子爹李海歆拎着备好的节礼,准备去前院,一进厨房愣住了,诧异的问,“孩子娘,你这是干啥?”
何氏盯着案板上三个大瓦盆儿,一个是搅好准备炸甘薯饼的甘薯泥,一个是烫过准备炸糖糕子的秫秫杂面,另一个盆里是现活好的准备炸菜角子用的。一时也愣住了。
春兰一边烧火,捂嘴笑着。
何氏恍然醒悟般笑着,“嗨,一心只想着年哥儿自来咱们家也没吃过什么好的,趁着过节也有空就多做点……”
李海歆看着满案板的东西,笑笑,“你这一做,够咱们一大家吃四五天喽。”转身出了厨房,拎着节礼去前院老宅。
何氏冲着李海歆远去的背影,啐了一口,“吃四五天就吃四五天,现在我做主,我高兴!”扭回脸儿自己又笑起来,跟春兰说,“我也是魔障了。”
于是整整一上午,李家的茅草厨房里,都是烟熏火燎的,油烟香气和着小锅里炖的鸡汤肉香传得老远……直到午饭时间,大锅里还煮着盐水毛豆,嫩苞谷……那个才是原先打算好的中秋吃食。
春兰脸上带笑,舀了水让何氏洗脸儿,问,“娘,累了吧?”又朝饭桌那边瞄了一眼,春桃几个吃吃笑起来。
何氏洗了脸,回头见一桌子人都笑着,打了下春兰,“你这丫头蔫儿坏!”
春柳忍不住大笑起来,小春杏也跟着笑,李薇更是要凑趣儿。剩下的人虽笑得含蓄些,也都笑出了声……
何氏故意把脸儿一板,坐下,“一群没良心的,给你做好吃的,还招你们笑话!”
春柳朝佟永年眨眨眼睛,提起筷子来,在正中间盛鸡的瓦盆中扒拉了一下,挑出一只鸡大腿放一边儿,又接着扒拉,挑出另一只来。
佟永年抿着嘴,提起筷子夹起春柳挑出的鸡腿放到何氏面前的碗里,嘴角咧了咧,说,“娘,吃肉!”
春柳夹起另一只,起身放到孩子爹李海歆碗里,也说,“爹,吃肉!”
两人的话刚落音,何氏的眼圈骤然红了,猛的把头撇到一边儿去。李海歆放在桌子上的粗糙大掌握了握,声音微颤着,“好,好!都吃,都吃!”
李薇看见大姐二姐的眼圈也红了,心说,小春柳还挺会煽情的啊。心里头也暖暖的,咯咯咯笑起来。
只是李薇并没错过佟永年叫过娘之后,眼中闪着的转瞬即逝的黯淡。
“好了,都吃,都快吃吧。”何氏背着身儿抬手抹了一下,转回头笑着掩饰,又瞪春柳,“你个鬼丫头!”
在盛鸡的盆里找了找,挑出一只鸡腿来,放到佟永年碗里,“年哥儿挑的娘吃,娘挑的,年哥儿也吃。”
好一副母慈子孝的画面,曾经是李家最受宠爱的梨花李薇同学,此时被她娘华丽丽的忽视了。
剩下最后一只鸡腿,当然是要给她的小四姐春杏了。李薇撇嘴,低头啃着手里的蜜角子。郁闷啊,一大桌子好吃的,能看不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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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许氏上门
李家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吃过了中秋午饭,何氏看了看新煮出的咸毛豆嫩包谷,还有孩子爹买回的点心都没怎么动,白面月饼盔子一大家也只吃一个。
心里盘算着,晚上这些凑凑,再添个什么菜,正好吃拜月宴。
饭桌刚收起不久,许氏拎着一掐子青菜,扯着春林来了,站在篱笆墙外面大声喊,“大嫂,在家不?”,空气中的饭香味儿还没完全散去,她抽了抽鼻子,低声咕哝,“说没得钱儿,谁信呐!”
何氏从堂屋出来,几个孩子跟着收秋都累坏了,今儿让她们想玩的玩儿,想睡个午觉就去午觉。她也想着,趁着有空多歇歇,正准备上炕躺一会儿呢。
听见许氏叫门,强忍着不耐应了声,“春峰娘啊,啥事!”一边儿慢慢的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