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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月山大笑:“剑庐遭灭,曲家必有所知,先探个究竟再去,比较万无一失……”
萧秋水默然,杜月山又道:“此行老夫与你一道去。”
萧秋水抬头,满目感激。
杜月山笑道:“我虽老了些,还能不能算是你朋友呢?”笑时又仰着脖子干尽一杯酒。
“你的朋友都很可爱,”他又眯着眼睛,白眉梢下的眼睛,像狐狸的笑,“不过我们要做朋友,首先要答应我一路上学‘檬江剑法’。”
萧秋水能怎么说?
遇到这样的老好人,这种好事还不能答允么?
曲剑池和辛虎丘两人同列“武林七大名剑”之中,辛虎丘靠一,柄“扁诸神剑”,曲剑池以一把“漱玉神剑”,武林练剑的后起之秀。莫不以他们为榜样。
曲剑池、辛虎丘也是一对好朋友。
虎丘、剑池本就应该在一起的。
但在十年前,曲剑池就开始与辛虎丘疏远,因为那时,辛虎丘已投入了权力帮。
再过一年,辛虎丘“卧底”到了浣花剑派,最终被“阴阳神剑”张临意的“古松残阙”
所杀,这就是《跃马黄河》中的故事。
萧秋水十年前曾见过曲剑池一次,那时曲剑他精悍、孤傲,整个站起来像天神一般,坐着也像个神。
那时候他的剑在手中,而且没有鞘,他的脸如剑芒一般。
那时萧秋水还很小,这次再在蜀中见到曲剑池,他已经很老了,而且惟淬,身体发胖,而已腰间有鞘,掌中却无剑。
这老人莫非也遇到了一些可怕的打击?
他身边还有一个人。
一个出家人。
这个出家人萧秋水却很熟悉。
他就是少林古深禅师。
曲剑池笑笑,“我已不似十年前那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七大名剑了,”他的笑容有说不出的讥笑之意:“武林中好打不平的事,就凭一柄剑,是平不回来的。”
古深大师垂首念:“阿弥陀佛。”
曲剑池眼中悲伤之意更深,“有一次我看见几十个人,打一个老头子,那老人又老又可怜,武功又不高,于是我出手,伤了十三人,打退了对方,才知道那老人原来说是‘九尾盗’鲁公!而我打跑的人是西河十三家镖局的镖头。这下累得我声名狼藉,我追捕鲁公,追了三年,还要应付武林中白道人士的追杀,好不容易,断了一只尾指,才杀了鲁公,方才对武林有了个交代。”
曲剑池露出了他的手。
右手。
他的尾指已被削去。
谁都知道他已不能好好地握剑了。
曲剑池眼神更深沉的讥诮之意,“我花了三年,才洗清这一项错失;而人生里有几个错失?人生里有几个二年?洗脱的罪名还好,要是洗不脱的呢?”曲剑池起伏的胸膛不像他平静的脸色:
“而且像今天这样的处境,已不能败,一败,武林中便当你狗一般地踢,连小孩子也对你踹上几脚。”曲剑池笑笑又问:
“你知道不能败的滋味吗?”萧秋水摇头,他觉得自己年纪太轻,这里似没有奇*书*电&子^书他说话的余地。
曲剑池又道:“如果。一个人只能战胜,不能打败,那他很可能永远不敢打架。”他苦笑又接下去:
“他的名誉就像一粒鸡蛋,扔出去纵然击中目标,也落得个玉石俱焚。”曲剑池深意地望着萧秋水道:
“成名,不一定是件好事。”
杜月山忽然说:“你别说那么多,萧老弟最想知道的反而不说。”
曲剑池笑笑:“我说那么多是想让你知道,江湖恩怨,武林是非,我早已不想管,但剑庐支持到第十三天的时候,我憋不住,还是去了。”
萧秋水的眼睛亮了。
曲剑池道:“不但我去了,湖南‘铁板’谭几道、湖北‘铜琶’贾有功,以及蜀中‘血连环’祈三也率人去了,结果……”
他缓缓伸出了左手,左手赫然只剩下了一只手指。
拇指。
“只有我一个人回来。”
萧秋水没听完这句话,已泪眼模糊。
杜月山喝问:”剑庐究竟怎样了?”
曲剑池道,“已在第十六天时被攻破了。”他苦笑又道:
“我见到他父亲时,他又瘦又倦,已快支持不住了。”
萧秋水的拳头紧握,指甲已嵌进掌心里去。
“我劝他放弃剑庐,逃亡,”曲剑池说,“他不肯,说那儿是他的根,这个我知道,”
曲剑池长叹一声道:
“一个上了半百的老江湖人,家就是他的命,锄了他的命根子,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杜月山贬道:“现在剑庐怎么了?”
古深忽道:“这个老衲知道。”
社月山道:“你说。”
占深禅师道:“尽成废墟。”
杜月山问:“有没有看到萧西楼的尸首?”
古深禅师摇了摇头。
萧秋水己站了起来。
古深用一种深沉地声音道:“那儿已没了尸首。一具尸首都没有。”
萧秋水望定着他,他知道这老禅师是自己父亲的方外至交,不会骗他。
“但去探的人反而成了尸首。”古深大师叹道:“令尊仁侠天下,权力帮逆行倒施,来剑庐相助的不是没有,老袖是和岷江韩素儿。峒山景孙阳一齐去的,不过……”古深禅师的脸上竟充满了奇异的变化,像看到鬼魅一般的恐惧;“……也只有老袖一人回来。”
杜月山哑然问道,“大师是说‘红线侠’韩素儿,以及外号人称‘天地一沙鸥’的景孙阳二位……”
古深禅师点点头,下再言语。
札月山也说不出话来。
萧秋水又问:“我二位哥哥呢?他们都没有赶去……?”
古深静静地道,“据老衲所知,萧开雁仍在桂林死守。你兄长萧易人,已在滇境,给权力帮的人击毁了……”
萧秋水霍然站起,目中有泪,“胡说,大哥有‘十年,的弟兄在,怎会被击破?!”
古深禅师深沉的点点头,平静地道:“我很了解你的心情,‘十年’也的确是你的好兄弟。”
曲剑池叹了一声接道,“可惜你大哥被击败时,不但‘十年’在他的身边,连唐门中唐方、唐朋、唐猛,还有英勇著名的铁星月、刁钻称著的邱南顾,甚至鹰爪王雷锋的弟于左丘超然也在那儿……”
这些名字,唉,这些熟悉的名字。
曾与萧秋水共生死,同患难的名字。
这些人。
萧秋水几乎呆住了。
曲剑池深深他说:“你要不要听滇池那一战?”
萧秋水点头。再恐怖的现实,他也要面对。
曲剑池却笑了,笑得懒洋洋,“几年前,你还小,就有了两个结拜妹妹。”
曲剑池眼睛漾荡着慈祥,“你,还记得她们的名字吧?”
萧秋水当然记得,也记得她们一个爱流鼻涕,一个常弄破衣服;常弄破衣服的爱哭,常流鼻涕的则爱笑。
“一哭不休止,一笑不直腰:”
这是十年前萧秋水给她俩的外号。
十年前,爱哭的叫暮霜,爱笑的叫抿描。
十年后,爱哭的还是叫曲暮霜,爱笑的也是叫曲抿描。
可是还准敢说她们会流鼻涕,会弄破裙子?
这两个女子,一个穿素色的长裙,一个着淡紫色的衣衫,一个走动的时候,羞得头也不敢抬;一个却睁大眼睛老往人身上打量。
大眼睛的女孩子,一双眼睛望着你时,就要心跳不已。
羞人答答的女孩子却一低头也能让你心跳停止。
两个少女向萧秋水敛衽福了福,萧秋水慌忙站起来,他还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个暮霜,那个抿描……
大眼睛的女孩子吃吃笑道:“我是抿描。”
那害羞的女孩子像蚊子一般小声:“我是暮霜。”
他们坐了下来,那大眼睛的女孩子往萧秋水身上瞟了瞟,害羞的女孩子也似乎抬了一点头来,瞥了一瞥,两人忍不住相交换一个眼色,噗嗤一声地笑起来。
女孩子要笑的时候,像风吹花开,说不出原由来。
也许女孩子看见她们小时候的男朋友,都会很好笑,怎么会那么大了,怎么像只呆头鹅……
萧秋水快红了脸——他的脸是热的,但他知道不能脸红。
一旦脸红,会更给人笑得不亦乐乎。
“请教姑娘,滇池边我哥哥与权力帮一役,可否让我知道役中详情。”
这是个严肃的问题。
曲抿描、曲暮霜忽然收起了笑容,她们都尊敬那一战,那一场战役中浣花剑派的好汉。
那是个名动汀湖的战役。
那一战虽发生在云南,但已传遍了武林。
越远的地方,反而知道得越多,且流传得越神秘。
“那一战发生的时候,我们姊妹俩恰好在阿炳井。我们赶去滇池时已迟,只剩下尸体……”
“那一战听说起先是石林一带,与权力帮首度接触战,浣花剑派虽有拆损,但已杀了飞腿天魔顾环青和长刀天魔孙人屠,后又在怒山附近,手擒佛口天魔梁消暑,击伤暗杀天魔戚常戚,大获全胜……不久后,又在大观楼,有一场剑拔弯张的对峙……”
“浣花剑派之所以元气大伤的一战,是在点苍山脚下……据说是权力帮的‘蛇王’,先把点苍一脉的正副掌门害死,以逸待劳,在石塔守候你兄长一行人前去……”
“这一役可动天地。据知战斗伊始,浣花的好汉没有败,而且‘十年’的英雄好汉已包围了‘蛇王’……可是后来一人出现了,萧易人以为他是朱大天王的重将‘烈火神君’,所以没多加注意,让他进入战围,却猝然被这人狙击,毁了‘十年,中数人……”
萧秋水握紧拳头,全身因愤怒而颤抖:“这人是准?!”
曲抿描道:“祖金殿,便是‘八大天王,中的‘火王’,他冒充烈火神君,获得你哥哥信任后,一击功成,痛下杀手……‘十年’一破,加上‘火王’带来的人内外包围,一阵冲杀,浣花剑派于是大说……”
“浣花剑派一开始就失了‘彩衣’、‘悲愤’、‘燕君’、‘白云’四个人……萧易人鼓起余勇再战,但是兵败如山倒,权力帮的人力扑浣花剑派:这一路来,尽是浣花派占的上风,权力帮决意在点苍山脚给浣花剑派致命一击……”
“那一刻间到处都是伏击浣花剑派的人,浣花的‘十年’虽被歼灭部分,但壮志未死,眼看尚可一搏,那‘阵风’却忽然又击杀了‘海神’,原来他就是‘干变神魔’柳千变的嫡传弟子奎冷甲,他杀得二人,‘归元’和‘秋月’也合力斩杀了他,但‘十年’组织已毁不成军……”曲抿描声音越说,越是凄楚激昂,仿佛那惊天动地,但又冤魂无算的战役,就在眼前。
“若‘十年’能全力拼搏,这一战结果,殊难预料,但剩下的‘穿心’,又为‘药王’毒杀……”
杜月山骇然道:“莫非冤也来了。”
曲暮霜无限惋惜地点头,眼睛也布着不安与凄惶,“‘蛇王’、‘火王’、‘药王’,三王都来了,这次权力帮,无疑用了全力……唐猛早已死在‘蛇王’之毒牙下,‘归元’冲杀至离点苍山一十七里后,终被戚常戚伏杀……‘秋月’率兵逼上碧鸡岭,被左常生诱杀……‘十年’无一生还……”说到这里,曲暮霜也为这天愁地惨的结局,而说不下去。
萧秋水却似已睚眦尽裂。
曲抿描接道:“这一役,连生死都是多余的。浣花剑派的人至少杀了比他们人数多出三倍的人,但终于还是寡不敌众,埋尸苍山。这一战之惨烈,自不可喻,据说鬼位神号,山上的走兽,都逃到平地来,不忍看此场搏杀……”
萧秋水沉默了良久,盯住前面,双拳紧握,终于间道:“我哥哥呢?我朋友呢?”
曲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