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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城浪子-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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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手却仍柔细如少女。
  他穿着很华丽,华丽得甚至已接近奢侈。
  桌上有金樽,杯中的酒是琥珀色的,光泽柔润如宝石。
  他正在将骨牌一张张慢慢地摆在桌上,摆成了个八卦。
  红衣女一冲进来,脚步就放轻了,轻轻走过去,道:“大叔你好。”
  一迸了这屋子,这又野又刁蛮的少女,好像立刻就变得温柔规矩起来。
  主人并没有转头看她,只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坐。”
  红衣女在他对面坐下,仿佛还想说什么,但他却摆了摆手,道:“等一等。”
  她居然肯听话,就静静地坐在那里等。
  主人看着桌上用骨牌摆成的八卦,清瞿、瘦削、饱经风霜的脸上,神情仿佛很沉重,过
了很久,才仰面长长叹息了一声,意兴更萧索。
  红衣女忍不住问道:“你真的能从这些骨牌上看出很多事?”
  主人道:“嗯。”
  红衣女眨着眼,道:“今天你看出了什么?”
  主人端起金杯,浅浅吸了一口,肃然道:“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红衣女道:“若知道了呢?”
  主人缓缓说道:“天机难测,知道了,反而会有灾祸了。”
  红衣女道:“知道有灾祸,岂非就可以想法子去避免?”
  主人慢慢地摆了摆头,神情更沉重,长叹道:“有些灾祸是避不开的,绝对避不开
的……”
  红衣女看着桌上的骨牌,发了半天呆,喃喃道: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出来?”
  主人黯然道:“就因为你看不出来,所以你才比我快乐。”
  红衣女又呆了半晌,才展颜笑道:“这些事我不管,我只问你,你今天晚上,到不到我
们家去?”
  主人皱眉道:“今天晚上?”
  红衣女道:“爹爹说,今天晚上,他请了几位很特别的客人,所以想请大叔你也一起
去;再过一会儿,就有车子来接了。”
  主人沉吟着,道:“我还是不去的好。”
  红衣女撅起嘴道:“其实爹爹也知道你绝不会去的,但还是要叫我来跑这一趟,害得我
还受了一个小鬼的欺负,差点被活活气死。”
  只听一人笑道:“小鬼并没有欺负姑奶奶,是姑奶奶先要踢死小鬼的。”
  红衣女怔住。
  叶开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正懒洋洋地倚在门口,看着她笑。
  红衣女变色道:“你凭什么到这里来?”
  叶开悠然道:“不应该到这里来的人,却不是我,是你。”
  红衣女跺了跺脚,转身道:“大叔,你还不把这人赶出去,你听他说的是什么话。”
  主人淡淡一笑,道:“天快黑了,你还是快回去吧,免得你爹爹着急。”
  红衣女又怔了怔,狠狠一跺脚,从叶开旁边冲出了门。
  她走得太急,差点被门槛绊倒。
  叶开笑道:“姑奶奶走好,自己若跌死了,是没有人赔命的。”
  红衣女冲出去,“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忽又把门拉开一线,道:“多谢你这乖孙子
关心,姑奶奶是跌不死的。”
  这句话没说完,门又“砰”的关起,只听门外一声呼喝,就有马蹄声响起,在门口停了
停,一瞬间又消失在街头。
  叶开叹了口气,苦笑着喃哺道:“好一匹胭脂马,好一个母老虎。”
  主人忽又笑道:“你只说对了一半。”
  叶开道:“哪一半?’主人道:“附近的人,替她们一人一马都取了个外号,人叫胭脂
虎,马叫胭脂奴。”
  叶开笑了。
  主人接着道:“她也就是今夜东道主人的独生女儿。”
  叶开失声道:“她就是万马堂三老板的女儿?”
  主人点点头,微笑道:“所以你今天晚上最好小心些,莫要被这胭脂虎咬断了腿。”
  叶开又笑了,他忽然发现这人并不像外表看来这么神秘孤独,所以又问:“三老板究竟
姓什么?”
  这人道:“马,马芳铃。”
  叶开笑道:“马芳铃,他怎么会取这样一个女人的名字?”
  主人道:“父亲名字是马空群,女儿是马芳铃。”
  他一双洞悉人生的眼睛,正看着叶开,微笑着又道:“阁下真要问的,定然不是父亲,
而是女儿;在下既闻弦歌,怎会听不出阁下的雅意。”
  叶开大笑,道:“但愿今夜的主人,也有此间主人同样风采,叶开也就算不虚此行
了。”
  主人道:“叶开?”
  叶开道:“树叶之叶,开门之开……也就是开心的开。”
  主人笑道:“这才是人如其名。”
  叶开道:“主人呢?”
  主人沉吟着,道:“在下萧别离。”
  叶开说道:“木叶萧萧之萧?别绪之别?离愁之离?”
  萧别离道:“阁下是否觉得这名字有些不祥?”
  叶开道:“不祥未必,只不过……未免要令人兴起几分惆怅而已。”
  萧别离淡淡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人生本难免别离,将来阁下想必要离此而去,在
下又何尝不如此;所以,若是仔细一想,这名字也普通得很。”
  叶开大笑,道:“但自古以来,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阁下既然取了个如此引人忧思
的名字,就当浮一大白。”
  萧别离一饮而尽,持杯沉吟,忽然道:“其实人生之中,最令人销魂的,也并非别离,
而是相聚。”
  叶开道:“相聚?”
  萧别离道:“若不相聚,哪有别离?”
  叶开咀嚼良久,不禁叹息,喃喃道:“不错,若无相聚,哪来的别离?……若无相聚,
又怎么会有别离?……”他反反复复低咏着这两句话,似已有些痴了。
  萧别离道:“所以阁下也错了,也当浮一大白才是。”
  叶开走过去,举杯饮尽,忽又展颜而笑,道:“若没有刚才的错,又怎会有现在这杯酒
呢?所以有时错也是好的。”突然问,车辚马嘶,停在门外。
  萧别离长长叹息,道:“刚说别离,看来就已到了别离时刻,万马堂的车子来接客
了。”
  叶开笑道:“但若无别离,又怎会有相聚?”
  他放下酒杯,头也不回,大步走了出去。
  萧别离看着他走出去,喃喃道:“若无别离,又怎有相聚?只可惜有时一旦别离,就再
难相聚了。”
  一辆八马并驰的黑漆大车,就停在门外。
  黑漆如镜,一个人肃立待客,却是一身白衣如雪。
  车上斜插着一面白绫三角旗:“关东万马堂。”
  叶开刚走过去,白衣人已长揖笑道:“阁下是第一位来的,请上车。”
  这人年纪比花满天小些,但也有四十岁左右,圆圆的脸,面白微须,不笑时已令人觉得
很可亲。
  叶开看着他,道:“你认得我?”
  白衣人道:“还未识荆。”
  叶开道:“既不认得,怎知我是万马堂的客人?”
  白衣人笑道:“阁下来此仅一夕,但阁下的豪华,却已传遍边城,何况,若非阁下这样
的英雄,襟上又怎会有世间第一美女的珠花呢?”
  叶开道:“你认得这朵珠花?”
  白衣人道:“这朵珠花本是在下送的。”
  他不让叶开说话,忽又叹息一声道:“只可惜在下虽然自命多情,却还是未曾博得美人
的一笑。”
  叶开却笑了,拍着他的肩,笑道:“我以前也被人恭维过,但被人恭维得如此的开心,
这倒还真是平生第一次。”
  车厢中舒服而干净,至少可以坐八个人。
  现在来的却只有叶开一个人。
  他见着花满天时,已觉得万马堂中卧虎藏龙,见到这白衣人,更觉得万马堂不但知人,
而且善用。
  纵然是公侯将相之家的迎宾使者,也未必能有他这样的如珠妙语,善体人意。无论谁能
令这种人为他奔走效忠,他都一定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叶开忽然想快点去看看那位三老板究竟是个怎么样的角色,所以忍不住问道:“还有别
的客人呢?”
  白衣人道:“据说有一位客人,是由阁下代请的。”叶开道:“你用不着担心,这人一
定会去的,而且一定是用自己的方法去。我问的是另外四位。”
  白衣人沉吟着,道:“现在他们本已该来了。”
  叶开道:“但现在他们还没有来。”
  白衣人忽又一笑,道:“所以我们也不必再等,该去的人,总是会去的。”
  夜色渐临。
  荒原上显得更苍凉,更辽阔。
  万马堂的旗帜已隐没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白衣人坐在叶开对面,微笑着。
  他的笑容仿佛永远不会疲倦。
  马蹄声如奔雷,冲破了无边寂静。
  叶开忽然叹了口气,道:“今夜若只有我一个人去,只怕就回不来了。”
  白衣人仿佛听得很刺耳,却还是勉强笑道:“此话怎讲?”
  叶开道:“听说万马堂有窖藏的美酒三千石,若只有我一个人去喝,岂非要被醉死?”
  白衣人笑了笑,道:“这点阁下只管放心,万马堂里也不乏酒中的豪客,就连在下也能
陪阁下喝几杯的。”
  叶开道:“万马堂中若是高手如云,我更非死不可了。”
  白衣人的笑容仿佛又有些僵硬,道:“酒鬼是有的,哪有什么高手?”
  叶开淡淡道:“我说的本是酒中的高手,那么多人若是轮流来敬我的酒,我不醉死才是
怪事呢!”
  白衣人展颜道:“三老板此番相请,为的只不过是想一观阁下风采,纵然令人劝酒,也
只不过是意思意思而已,哪有灌醉阁下之理。”
  叶开道:“但我还是有点怕。”
  白衣人道:“怕什么?”
  叶开笑了笑,道:“怕的是你们不来灌我。”
  白衣人也笑了。
  就在这时,荒原中忽然传来一阵奇异的歌声。
  歌声凄侧,如位如诉,又像是某种神秘的经文咒语!但每个字都听得很清楚:“天皇
皇,地皇皇。眼流血,月无光。一入万马堂,刀断刃,人断肠!天皇皇,地皇皇。泪如血,
人断肠。一入万马堂,休想回故乡。”
  歌声凄侧悲厉,缥缈回荡,又像是某种神秘的经咒,又像是孤魂的夜哭。
  白衣人脸色已渐渐变了,突然伸手一推车窗,道:“抱歉。”
  两个字还未说完,他的人已掠出窗外,再一闪,就看不见了。

第三章 刀断刃,人断肠

  白衣人掠出三丈,足尖点地,一鹤冲天,身子孤烟般冲天拔起。
  荒野寂寂,夜色中迷漫着黄沙,哪里看得见半条人影?
  只剩下歌声的余音,仿佛还缥缈在夜风里。
  风在呼啸。
  白衣人沉声喝道:“朋友既然有意寻衅,何不现身一见?”
  声音虽低沉,但中气充足,一个字一个字都被传送到远方。
  这两句话说完,白衣人又已掠出十余丈,已掠入道旁将枯未枯的荒草中。风卷着荒草,
如浪涛汹涌起伏。
  看不见人,也听不见回应。
  白衣人冷笑道:“好,只要你到了这里,看你能躲到几时。”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身子倒窜,又七八个起落,已回到停车处。
  叶开还是懒洋洋地斜倚在车厢里,手敲着车窗,慢声低诵。
  “…一入万马堂,刀断刃,人断肠,休想回故乡……”
  他半眯着眼睛,面带着微笑,仿佛对这歌曲很欣赏。
  白衣人拉开车门跨进车厢,勉强笑道:“这也不知是哪个疯子在胡喊乱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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