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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么一句话,陈善昭先是眨了眨眼睛,随即突然大笑了起来。坐在锦墩上的他却还不是光笑,一面笑一面极其夸张地用手咚咚咚捶着床板。而章晗则是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这个惫懒的家伙笑得前仰后合,直到最后陈善昭渐渐笑不动了,她才重重哼了一声。
“陈善昭,我就知道是你捣鬼!怎么太子妃偏把和你之前给孩子起的名字读着一模一样的人给送来了!”
“哎呀,我不过是那一次去东宫给人求情的时候在那儿宿了一晚上,结果无意中说了一句梦话,结果让太子九叔给惦记上了么?”陈善昭很是无辜地一摊手道,“也真是难为了太子九叔,居然真的能在宫里把这么个人扒拉出来,而且还正好是我从前常常出入的文华殿。”
惹上这么一个家伙,还真是太子倒霉!
章晗顿时给气乐了,当即嗔道:“既然说是梦话,你还能记这么清楚!”
“为夫别的本事没有,但挨着枕头就睡觉,睡熟了就说梦话,这本事却是满天下无人能及。”陈善昭轻轻扬了扬眉,这才把手放在了章晗的腹部,轻声说道,“所以,既然说过的梦话,我当然一字一句都记得清清楚楚。自打那一次去东宫后,不算除夕夜的意外,你想想咱们过了几个月太平日子,这梦话说出去自然是合算的。”
原来这种事还能用合算不合算来说!
尽管之前听着那个有些违和的名字,再加上人出自文华殿又读书知礼,章晗的心里就已经有几分嘀咕,可此时此刻真的从陈善昭口中确认了,她在好笑之外,自然体味出了他那点细腻思量。轻轻按着陈善昭那触摸着自己小腹的手,她沉吟片刻,方才把今天凝香透露的顾振兴许可能回来的消息对他说了。话音刚落,她就看见陈善昭挑了挑眉,一向温和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凛然寒意。
“看来,别人是双管齐下啊……只看皇爷爷之前那高兴盼望的样子,谁都知道,你这孩子如果平安落地,不但是重孙当中第一人,而且恐怕更会关系深远。毋庸置疑,都是冲着你来的!既然如此,这事儿你不用管,我自然不会一味辜负别人的好意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美人夜吟诗,浪子今回头
陈善昭这个赵王世子自打十二岁便到了京城,这些年来,他几乎就是这座偌大赵王府的主人。因而,他除却并未占据中路的正寝之外,其余都是和赵王一模一样,就连书房也设了一内一外两处。外书房设在前院西北角,紧邻着天机馆,而内书房设在离二门不远的夹道东头,却是和之前章晗接待那些王妃公主的水月阁很近,距离议事厅也不过三两步路。
陈善昭从前一年中倒有大半年是直接宿在这内书房的,因是亲自题了名字曰正心斋,取的是正心明意的意思。而相比外书房是由他的心腹林成管,这正心斋的钥匙却是一直都由单妈妈保管着,等到娶了世子妃入门,这同样的钥匙他又给了章晗一把,至于书童之流,都是应命在外伺候。自从章晗有了身子,他大多数时候仍是歇在上房,但也不时到正心斋过上一夜,上下人等也都习惯了。
这天晚上,他便没让秋韵等大丫头相送,只叫了一个院子里洒扫的小丫头,让人打了灯在前头,自己缓步跟在后头。然而,眼看快到夹道转角的议事厅那儿,他就只听前头传来了一阵轻轻的吟诗声,竟是李白的一首月下独酌,顿时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哪怕是打着灯笼的小丫头狐疑地回头询问,他只打了个手势让其只管继续走,脚下速度却突然加快了几步。
等到他几乎和那打灯的小丫头只差着一两部的时候,果然,他就只见前头一个捧着书卷的少女拐过了拐角,随即仿佛差之毫厘似的,避过了那打灯笼的小丫头,仿佛懵懵懂懂似的直接朝他撞了过来。
“咳!”
陈善昭突然提高声音咳嗽了一声,见对方身子一晃,紧跟着便如梦初醒地抬起头来,一见是他。慌忙又往后连退数步,继而裣衽深深施礼道:“奴婢孙念熙见过世子爷。”
“是你?”陈善昭端详着人,却是露出了有些疑惑的表情,“你在文华殿伺候得好好的。听说六宫局开考在即,凭你的学识自然有足够的希望考进去,怎生到了赵王府来?”
听到这话,那孙念熙顿时抬起了头。尽管只是一身单薄的浅青色衣裙,通身半件首饰都没有,但在月光和灯笼微光的映照下,她仍是显得亭亭玉立容貌清丽。见陈善昭果然还记得自己。她眼睛一亮,再次屈了屈膝后,便咬着嘴唇说道:“多谢世子爷关切。都是奴婢时运不济,得罪了文华殿管事的林公公,此次太子妃为各家王府公主府挑人,林公公就做主把奴婢推了出来。只可惜奴婢为了应考女史准备了那么久,如今却都付诸东流了。”
“竟然有这样的事!”陈善昭讶异地睁大了眼睛,随即便出言安慰道。“这事情容易,回头我让人去宫里说一声,照旧送了你回去应考。”
“奴婢多谢世子爷恩典!”孙念熙慌忙再次盈盈行礼。可膝盖才刚屈了下去,她就感到面前伸了一只手出来,顿时心中一喜,低着头扶了那手起来,她方才讷讷说道,“只是世子爷这番好意,恕奴婢不敢领受。世子妃如今正身怀六甲,若是世子爷为奴婢去说情,不知道的人必然会风言风语,若是传到世子妃耳中。那便是奴婢的罪过了。既来之则安之,而且之前那位沈姑姑给奴婢安排的事情甚是清闲,奴婢感念得很。”
“既然如此,那你就留下吧。”说到这里,陈善昭眼神一闪,若有所思地说道。“虽说已经开春了,但夜里风大,这夹道上头就算有明瓦灯,可似乎还不够亮到足够你看书的。若是屋子里油灯不够,你就去库房领几支蜡烛,就说是我说的!”
“多谢世子爷。”
行礼过后,见陈善昭微微点头便带着那小丫头离去,孙念熙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欣喜的笑容,捏了捏手中那本书就步履轻快地往自己的下处走去。尽管夜晚的风仍带着丝丝凉意,但她心头却是一片火热。正如太子妃所说的,赵王世子本就是个怜香惜玉的性子,她从前在文华殿伺候茶水的时候更是与其日日相见,早就熟络了,否则赵王世子怎会记得自己?
尽管只是梧桐苑一个洒扫的小丫头,然而,当陈善昭进了正心斋,打灯笼的小丫头回来之后,仍然第一时间见了章晗,把自己看到的听到的原原本本禀报了一遍。末了,垂手站在一旁的她连头都不敢抬,直到上首传来了一个悦耳的声音,她这才小心翼翼抬起了眼睛。
“今天你做得很好,回去记住一个字都不要吐露出去,可知道了?”
“是,奴婢一定守口如瓶。”
“很好。”
章晗微微点了点头,眼见芳草笑吟吟地把这年仅十二三的小丫头带了下去,她就想起了陈善昭的话。为了陈善昭,她甘心情愿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然而现如今她是怀胎五月的孕妇,她孕育着皇帝最盼望的重孙,便不能和之前那样,每每用强势的一面示人了。既然陈善昭这么说了,宫中送出来的女人们便让他应付,她自然信得过他。至于她……没有什么比孩子更重要!
然而,只是章晗把那些宫人的事丢到脑后不过数日,一个她已经有几分预料的消息便传入了她的耳中——顾振剿灭韩国公余党有功,着回京入国子监读书!
踏进京城三山门的那一刹那,顾振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阔别京城不过才一年多,但对他来说,在江西老家那种地方的时光却是度日如年。若只是他被送回去也就罢了,可没过多久,竟是连生母李姨娘和妹妹也一块被送了回去,倘若可以,他恨不得就这么违抗旨意立时上京讨要一个说法。好在当初让他且耐一时回乡的那位贵人并没有空口说白话,他终于得以堂堂正正重新踏足京城。而且他更是有十足的信心,决计能够把失去的爵位重新夺回来,把生母和妹妹重新接回京城。
“三少爷,咱们是直接回府么?”
“回府?反正他们是人人都恨不得我就窝在那种鬼地方一辈子别回来,我这么急着赶回去看人的冷脸么?”顾振哧笑了一声,随即冷哼一声道,“当然是去见爹的那些旧部,让你订的地方和请的人,可是已经都办好了?”
“那是自然。”
得到这么一个答复,顾振自是面色稍霁,正要和往日一样打马疾驰,可鞭子才提起来他就想到从前那深刻的教训,立时徐徐放下了鞭子,就这么耐着性子策马缓行。等到终于过了人烟最是密集的三山街,他方才少许加快了速度。到了珍珠桥那一座早就定好的酒楼,他下马之后随手把缰绳丢给迎出来的伙计,当即大步走了进去。
就在顾振和一应随从们抵达之后没多久,陆陆续续便有几拨人到了,领头的大多都是面相粗豪,年纪从三十多到四十多不等的壮汉。几拨人明显都是相识的,打头的彼此热络地打招呼,就连底下随从马弁亦是各自笑着互相致意。而等到他们进了店堂,立时就有掌柜亲自上来招呼迎候,上楼之际,其中一个就叹了一口气。
“侯爷英明一世,可小侯爷从前也未免太糊涂了。好在这一次立下功劳得以回朝,否则若是威宁侯爵位就此断了,侯爷在九泉之下也不知道要懊恼成什么样子!”
在其他人的附和和叹息声中,这四五个人便上了二楼。这儿却不是如同那些闹市酒楼一般隔断成各个雅座包厢,而是一整层宽敞的地方。如今这偌大的二楼只摆了一张大圆桌子,眼见得众人过来,原本坐着的顾振突然站起身,大步走上前之后默立片刻,竟是推金山倒玉柱似的拜倒了下去。一见他这般光景,几个人面面相觑了一阵子,起头那叹息的大汉连忙伸出双手把人扶了起来。
“小侯爷不可如此,这不是折煞了咱们吗!”
听到其他人纷纷附和,再加上那扶着自己的大汉手劲极大,顾振力抗不过,这才渐渐站起身来。他见那大汉放开了手,当下环视了众人一眼,却是又深深一揖到地,声音竟是有几分颤抖:“赤叔,钟叔,还有闵叔范叔刘叔,多谢今日你们能来。侄儿当初犯下大错,以至于父亲留下的爵位都保不住,原本是没脸来见你们的。只是如今老天垂怜,终于让我立下了少许功劳得以重新回京,我这才厚颜邀了各位叔叔,只希望你们能宽宥我当初一时糊涂!”
赤忠几人当初跟着威宁侯顾长兴南征北战,算得上是最心腹的部属。随着顾长兴故去,他们如今在京城各卫领着职司,和顾家往来也就少了。但即便如此,对于故主唯一的儿子,那情分总是不能完全隔断的。如今顾振一见面就如此诚恳,又是下拜又是认错,纵使他们此前很是埋怨过这个败家子,但这会儿终究生出了一丝不忍来。
“小侯爷不必如此,您若是能改过就好,咱们这些外人何来宽宥二字?”
“赤叔这还是在生侄儿的气?”顾振抬起头来时,眼眶已经有些红了,“侄儿从小就是锦衣玉食,不知道外头的世道艰难疾苦,但此次回乡一年多,却终于是明白了,因而分外痛悔虚度了这十几年光阴。但有道是浪子回头金不换,侄儿还年轻,就算从头再来,料想应该还来得及。父亲当年在世的时候,一直盛赞赤叔勇武绝伦,乃是举世少有的勇将,侄儿只希望赤叔能够念在父亲当年的情分上,教导教导侄儿!”
第一百九十二章孝道有轻重,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