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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满以为凭着这三件珍物,找个地方潜修几年,便能成为武林第一人,哪知却被师傅捉到,将我关在这里,却并不将那三件珍物收回去,并且说道:‘无论什么珍宝,都要看持有者的运用,不然,精钢到了凡夫手里,也和废铁没有两样。’我本来不了解,但是师傅却以缚魂带穿入我的足踝深通地底,将我关在这里,这么多年,我才了解到这话的意思,可是——”他叹道:“可是已经太晚了。”
“头些日子别的还好,只是饿得难受,幸好这香狸生具异香,能引百兽,我就利用它的特性,才能找着食物。”他看了白非一眼,微笑着:“起先我也是不惯如此吃法,但肚子饿了的时候,不吃又不行,经过这么多年,我倒习惯了。”
白非看了地上血汁狼籍的骨头一眼,实在还觉得无法吃下去。
那怪人却又道:“我想偷逃,但是这缚魂带据闻乃千年绞筋所制,我怎么也弄不断,只好认命,也不知过了多少年,我虽然利用了这里的阴湿之气,习成了灵蛇秘籍上的绝顶功夫,竟达到可以随意运用先天之真气的阶段,但我却被囚在这里,永远也走不了——”
白非接口道:“难道没有法子吗?”
那怪人一笑,道:“办法虽有,但也几乎无望,这缚魂带天下只有一物可断,那就是九抓乌金扎,但此物自两甲子以前在川中大侠熊立信手中使用过之后,此后就失去踪迹,武林中再也无人见过,天下茫茫,到哪里去找去,何况我无亲无友,就是有,恐怕早死光了,叫谁去找,就算机缘巧合,日后此物能重现,到那时恐怕我的骨头都朽了。”
他长叹一声,白非也不免黯然。
“还有一法——”那怪老人又道。
白非连忙道:“是什么办法?”
“那就是若有人具无比神通,能将这块地整个翻起来,解开昔年我师傅以无比功力在地下所打成的死结,只是普天之下,再想找一个有先师那般功力的人,恐怕已绝无仅有了。”
白非又默然,老人又道:“几十年来,我在这里耽着,别的还好忍受,只是寂寞使我难忍,前些日子来了个邱独行,我老人家还以为他是个君子,哪知他却将我的灵蛇秘籍骗了去,现在还天天来,想再骗我的香狸,哼,这次我可学了乖,无论他如何花言巧语,只要他一进这洞穴,我就叫他立毙掌下。”他脸上又露出一种奇异的光彩。
白非暗暗一惊,这身世诡异的老人在这种地方关了这么多年,心理自然难免不正常,白非已在暗暗叫苦,他此刻正值及冠之年,正是如日方中的锦绣年华,怎会愿意陪着这怪老人关在这地穴里。
但此情此景,却别无选择的余地,也怨不得别人,这正是他自找的。
邱独行的秘密,现在已不再成其为秘密了,他武功精进,原来是得到了环字六珍中的灵蛇秘籍,他每天还要偷偷跑到这里来,却是因为他对这另外两件珍物还有贪心。
这些曾被白非苦苦思索的秘密,此时他己全部恍然,但他此刻的心情,却比先前更为紊乱,“慧妹该着急得要命吧?”石慧颦着黛眉的焦急神情,仿佛在他眼前晃动着。
他开始有些后悔自己的多事,虽然他此行见识了这些他前所未见的事物,但他望着对面这面容古怪的人,望着他所处身的阴暗潮湿的洞穴,想到自己可能在此度过十年、二十年或一生的时日,他觉得全身都起了一阵惊栗,有前所未有的恐惧。
怪老人垂着头,发出梦吃般的低语,似乎在自责着自己:“常东升呀,常东升,你虽然练成了绝世的武功,但逝去的日子,却永远不会再来了,永远不会再来了。”
白非听得脸色发白,他未来的一生,是不是也要像这怪老人一样,在这坟墓般的地穴里度过呢?
白非在耳畔喧哗的水声中,似乎听到了一声巨震,还有些另外的声音,那和人们的呼叫声非常相似,但是他却并未能听得十分清楚,也未十分在意。
他望了对面那怪人一眼,怪人低着头,像是也满怀心事,他觉得有些寒意,“寂寞,的确是世上最坏的东西。”他暗忖着。
时间,在他的饥饿与恐惧中,也不知过去许久,白非有些朦胧的睡意,那怪人——常东升动也不动的坐着,像是一尊石像,自远古来就未曾动过一动似的,垂死的飞禽低低的扑动着翅膀,流水的声音在这洞穴里听来像是少女的呜咽。
蓦然——
白非的耳朵竖了起来,他听到地道上有极轻微的脚步声,于是他本能的醒了过来,这是多少年来的训练所造成的。
他极为盼望此时有人来,无论那人是谁都好!因为这种寂寞而凄凉的景象使他受不了,于是他对这怪人强逼他留下来的行为,有些不谅解,试想无论任何一个人在这种环境下度过几十年,当他有能力留下一个人来陪伴他时,他是否会这样做呢、
常东升冷“哼”一声,眼中倏然射出精光,道:“邱独行来了。”他轻声向白非道:“你若能将他骗进来我就放你出去,”
语声中如刀的寒意,使得白非打了个冷战,他知道这怪老人必定对邱独行恨入切骨,而邱独行也必定做过一些使这怪老人恨入切骨的事,但是“放你出去”这四个字,却又不免使白非心动。
脚步声渐近,接着火光一闪,白非看到那狭小的洞口露出一个头来,在火光中显得异样的苍白,却正是邱独行。
邱独行见到白非,也似乎一惊,那怪老人——常东升却冷冷说道:“你又来啦?”
邱独行勉强的一笑,道:“常老前辈,你何必这么固执,只要你老人家答应我的话,我担保——”
常东升又冷冷一笑,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你担保?邱独行,你凭什么担保,我老人家还能相信你吗?”他脸上的狠毒之色更为显著,语气中的寒意,也更为浓郁。
“我若是早点知道你是个人面兽心的家伙,我就不会被你点中穴道,被你偷去那本秘籍。”他又道:“我知道,你若不是怕那时功力不够,降不住香奴,你不把他也偷去才怪,现在我可认清了你,你再来骗我,可办不到了。”
白非暗忖:“想来邱独行以前亦是误入此洞,像我现在一样,被这怪老人困住,而他大概在里面耽了不少时日,乘这怪老人熟睡之际,点了他的穴道,拿去了他的秘籍。”他不觉暗笑,这怪老人的秘籍原本是偷来的,此刻被人偷去,不是天经地义吗?而这怪老人却认为邱独行是个人面兽心的家伙,那么他自己又该如何说法呢?
“人们对于自己的错误,远比对别人的过失容易宽恕。”白非暗忖着。
却见在洞外的邱独行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弟子也知道你老人家在此寂寞,可是你老人家总不能叫我永远在洞里陪着呀,因此,弟子在别无办法中,才点了你老人家的睡穴,弟子若是对你老人家有恶意,别的穴道尽可点得的呀?”
常东升又“哼”了一声,白非站了起来,忍不住道:“邱大侠,难道就没有一个办法可以将他老人家救出去吗,”
邱独行又叹了口气,道:“老实说,这灵蛇堡虽然是我所建,但这后园里的林木和这些山石瀑布,却在我来时已经有了。
“二十年前,我孤身来此,发现此地,误打误撞的撞入这里来,那时我心情甚为落寞,本有意和这位常老前辈久居此间,但后来——”他缓缓叹道:“我实在忍受不住这种生活,才逃了出去。”
白非了解的点了点头。
“我当然也在为常老前辈设法脱困,但这缚魂带竟被那位前辈异人以无比神通穿入地底,这些山石洞穴想来也是那位前辈异人所建,其中像是有着无穷奥妙,我苦研二十年,但是这其中的奥秘,却一点儿也没有识破。”
白非听得入神,邱独行又道:“而且这些山石看似普通,其实却坚如金钢,普通刀斧,竟砍它不动,我本想派专人来此伺候常老前辈,但他老人家又不肯,看来除了寻得九抓乌金扎之外,根本别无他法能使他老人家脱困。”
白非两条剑眉紧紧皱到一起,却听得邱独行又道:“因此这些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探访着这九抓乌金扎的下落,现在总算梢有端倪,或可一借,但却非得先将香狸取出一用。”他转过头向常东升道:“你老人家却不信任我。”
常东升冷“哼”一声,向白非问道:“你相信这人的话吗?”
白非无可奈何的向邱独行一瞥,他实在不知该怎么说,沉吟了许久,忍不住问道:“那九抓乌金扎和这香狸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香狸不但能体发异香,吸引百兽,而且他的精血,却是天下女子的恩物,有人只要能得着一滴,自身便也能体发异香,使接近她的男人心旌摇荡,不能自主。”
白非心中一动,忖道:“要是慧妹能得着一滴该有多好。”
“而那九抓乌金扎,经过我多年探访,却是落在青海海心山绝顶上隐居的天妖苏敏君手上,这天妖苏敏君不但武功绝高,而且精通媚术,不知有多少武林豪客拜倒在她石榴裙下——”他眼中闪过一丝别人无法理解的光芒,又道:“她后来又不知从哪里习得武林中久已失传的驻颜之术,也就从此隐居了。”
白非大感兴趣,问道:“后来呢?”
邱独行缓了口气,又道:“她自从隐居在青海海心山后,行迹更诡秘,又得到了那柄武林珍物九抓乌金扎,我虽和她亦是素识,但若去求她借用此物,她一定不肯,只是此人却有一物可以打动她。”
白非道:“香狸?”
“对了。”邱独行一笑道:“天妖苏敏君自负容颜盖世,习得驻颜之术后,更可永驻美姿,只是她生平却有一件最大的憾事,那就是这美如天仙的美人竟生具恶臭,而且臭得非常厉害,天妖苏敏君为此,大概也不知流了多少眼泪,因此我若以香狸去和她交换乌金扎一用,她一定求之不得的,”
他讲完了,白非才透出一口气,暗忖:“江湖之大,奇人果真也不少,只是谁都没有办法将他们——见到就是了。”
常东升“哼”了一声,却问道:“你可以断定乌金扎是落在那女人手中吗?”
邱独行道:“当然。”
常东升道:“你真的肯为了我的事跑到青海去吗?我有点不大相信。”
邱独行微微一笑,道:“弟子找她,还有些别的事。”
常东升又“哼”了一声,道:“你的话靠得住吗?假如你将香奴拿去了,却不将九抓乌金扎拿回来,那我老人家岂不又上当。”
白非连忙道:“晚辈也跟着邱大侠去,为邱大侠作担保好了。”
常东升道:“我又凭什么相信你,”
白非胸膛一挺,朗声道:“晚辈年纪虽轻,但却从来未曾有说出来不做的话。”
常东升瞪眼望了他半晌,又低下头思索着,突然道:“香奴性子极烈,你们两人能降得住它吗?”
邱独行一笑,道:“这些年来弟子已将灵蛇秘籍里的功夫学了不少呢!”
常东升沉吟半晌,喃喃低语道:“真的可能吗,”这么久已来,他对幸福的来临,已失去了等待的信心,此刻却不禁心动了。
邱独行又道:“弟子可以派一个人来,照料你老人家的饮食,你老人家放心好了。”
白非从那洞穴中爬出来的时候,心几乎欣喜得离腔而去,他和邱独行前后在那地道上爬行着,不禁问道:“石慧可好吗?”
“很好。”邱独行一笑,又道:“这一天来,你没有吃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