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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一时半刻之间,谢铿却也无法伤得了他,他双掌黝黑,谢铿也不敢与他对掌,这因为黑铁掌功在武林绝少,在此之前,谢铿也从未遇过。
东升的旭日,片刻之间,却被阴魁所掩,大地上立刻又呈现出一种冷漠凄清的味道。
谢铿暴喝一声,双掌中锋抢出,又是排山掌力,他怎会看不出童瞳已到了力不从心的阶段,是以出此极为冒险的一掌。
童瞳立刻双掌回圈,想硬接他这一掌,当然他也看出谢铿不敢和他对掌,哪知谢铿掌力含蕴未放,腕时猛沉,掌缘外分,双掌各各划了个半圈,竟由内家掌法变为外家的双撞手。
这一下他招式的变幻,大出常理,童瞳一惊,心里突然生出同归于尽之念,根本不去理会对方这一记煞手,以掌原式击出,攻向谢铿胸腹之间的空门。
谢铿一咬牙,也拼着身受一掌,因为他觉得这样在良心上说来,也许还较为好受些。
两人出招俱都快如电光火石,若两人招式一用老,谁也别想逃出活命。
但就在这瞬息之间,童瞳的掌缘已接触到谢铿的衣服,但是他却在这一刻里,倏然放弃了与他同归于尽的想法。”
是以他双掌仅在谢铿身上轻轻一按,虽然因为他心念的这一变动,招式连带而生的缓慢,即使他想用出全力也不可能了。
谢铿的双撞手,却是全力而为,童瞳焉有活路,近百十年来,内家高手竟死在这种外家拳术之中的,这还是第一次。
谢铿一招得手,心里却凛然冒出一股难言的滋味。
他在发招之时,本也抱着同归于尽之念,哪知人家的双掌却仅仅在自己身上一按,这样何啻人家又救了自己一命。
但对方已然身死,自己想报恩,也不能够,何况对方是死在自己手上,此刻他心中这股滋味,却真比死还难受。
他低头一望童瞳倒下去的尸身,看到他头骨破碎,眼珠离眶而出,死状凄惨,不忍卒睹。
一阵风吹来,他觉得有些湿润,愕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他多年宿愿已偿,按说应该高兴,只是他此刻心里可没有半点高兴的意味,大野漠然,朔风再起,天气的阴魁和他心中的凄凉,恰好成一正比。
他想俯下身去将这世上唯一对他恩重如山的人的尸身抱起来,他暗骂自己,仇虽已了,恩却依然,男子汉生于世,岂是只顾复仇而不计报恩的,于是他的心情更落寞了。
蓦然,背后起了一声凄凉的长笑,笑声刺骨,谢铿竟机伶地打了个冷战,本来稍稍下俯的身形,猛一长身,掠起丈许。
在空中一张臂,身形后转,飘然落在地上,却见一人长衫飘飘,正在对面望着他冷笑。
他一惊,厉喝:“是谁?”
那人施然走了两步,眼角朝地上的尸身一瞥,冷笑道:“久闻游侠谢铿义名昭著,今日一见,倒叫小弟失望得很!”
语气冷嘲,谢铿心里本难受,听了这话,更不啻在他心上又戳了一刀,这么多年来,人们讥嘲他无义的,恐怕只有这一次。
那人又极为凄厉的冷笑了一声,道:“谢大侠身手果然高,在这种土崩之下,还能逃出性命。”他顿住了话,目光如刀,盯在谢铿脸上,一字一句的说道:“和谢大侠同时在一起的还有个弱女子,想必也被谢大侠救出来了。”
谢铿心中轰然一声,他此刻才想起那少女来,无论如何,以他在江湖中声望地位,是绝对应该设法救出此女的。
是以此刻他被那人一问,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那人衣袂飘然,脸上挂着冷笑:一言不发的望着他,像是在等待着他的答复,神情虽然冷削,但却掩不住他那种飘逸出尘之气。
谢铿不期然的,竟低下了头,他心存忠厚,若换了个机变之人立刻就可以更锋利的回答他的问话。
须知那女子本是向他施毒之人,这当然不是普通情况可比。
可是谢铿却未如此想,以致他心中有惭愧的感觉,一时说不出括来,那少年眉长带黯,双目炯然,狂傲之气溢于言表,但鼻直口方,却是正气凛然,绝无轻挑浮滑之色。
沉默了一会儿,那少年又冷笑一声道:“见弱女死而不救,杀长者于野。”他向童瞳的尸身一指,接着说:“纵然他与你有仇,但也对你恩深如海呀!你却置之于死地。”他从容的一跨步,身形一晃,不知怎的,已越过童瞳的尸身。
然后他又冷削的说道:“而且死状之惨,真是令人不忍卒睹,这老人隐居在此多年,与世无争,先前即使做错过事,此刻也该被饶恕了,何况他即使罪有应得,动手的却不该是阁下。”
他侃侃而言,谢铿更说不出话来。
那少年双眼一翻,冷冷望在天上,道:“阁下在江湖上也算成名立万的英雄了,我不怕落个以强凌弱之名,今天倒要和阁下动动手。”他哼了一声,接着道:“让阁下知道知道,江湖中能人虽少,但像阁下这种身手。倒还有不少哩。”
谢铿此刻倒真有些哭笑不得了,此人看上去最多只有二十余岁,却不但话说得老气横秋,而且对名动江湖之游侠谢铿,竟说出不怕以强凌弱的话来,这当真倒是谢铿闻所未闻的。
只是谢铿闯荡江湖年代已久,见他说出这种话来,就知道此人虽然任傲,但必有些真才实学,这从他方才迈步之间的身法就可以看得出来。
是以他脸上绝未露出任何一种不满的神色来,缓缓道:“兄弟一时疏忽,以致未能也救出那位女子,至于此位老者……”他眼角也一瞥那具尸身,心中一阵黯然,沉声接口道:“却与兄弟有不共戴天之仇,虽然兄弟身受此人深恩,但父仇不报,焉为人子……”
那冷削的少年打断了他的话,冷笑说道:“那么救命之恩不报,却又算得了什么呢?”
谢铿脸微红,道:“这个兄弟自有办法,只是阁下究竟是何方高人,可否请亮个万儿呢?”
那少年哼了一声,满脸轻蔑之容,身形蓦然上引,在空中极曼妙而潇洒的打了个旋。
他起落之间,丝毫没有一些烟火气,就仿佛他的身躯,可以在空中自由运行一样,谢铿面色微变,那少年已飘然落在地上,冷然道:“你现在你可知道我是谁了吗?”神情之自负,已达极点。
谢铿又轻讶了一阵,暗忖:“怪不得此人年纪虽轻,却这么样的骄狂,敢情他竟是——”
那少年目光四盼,倏然回到谢铿身上,见他低颈沉思,面上虽有惊异之容,却不甚显著。
他哪里知道谢铿此刻心里已是惊异万分,只是多年来的历练,已使他能将心中喜怒,深藏在心底,并不流露出来。
那少年目光一凛,不悦的低哼一声,暗忖:“天下武林中人,见到我这天龙七式的身法,没有一个不是栗悚而战兢的,你这厮倚仗着什么,竟像将我天龙门中没有放在心里。”
谢铿目光缓缓自地面上抬了起来,朗声道:“兄台原来是天龙门人。”
那少年又低哼一声,接口道:“你也知道吗?”
谢铿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道:“天龙门开宗至今,已有七十余年,江湖上谁不敬仰,小可虽然孤陋寡闻,但是天龙门的大名,小可还是非常清楚的。”
那少年目光里开始有了些笑意,他对自家的声名,显然看重得很,纵然这声名并非他自身所创,而是老人所遗留的。
但无论如何,现在这威名已完全属于了他,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禁掠过一丝淡淡的悲哀。
谢铿立刻发现他这种内心情感的变化,暗自觉得有些奇怪,但人家这种情感上的纷争,自己可没有权利过问。
这就正如自己心中之事,别人也没有权利过问一样。
那少年步子悄悄向外横跨了几步,道:“阁下侠名震动中原,兄弟心仪已久了,只是庭训极严,纵然心向往之,可是却一直没有机会出来行走江湖,当然更无缘拜识阁下了。”
他缓缓又走了一步,目光中又复流露出那种悲哀之意,接道:“此次先父弃世,家母命兄弟出来历练历练,因为一年之后——他目光一低,再次接触到谢铿宽大深遂的面目,猛的顿住了话,暗忖:“我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谢铿没有管他的话突然中断,却惊异的问道:“令尊可就是天龙门的第五代掌门人赤手神龙白大侠?那么阁下无疑就是近日江湖中传闻伪云龙白少侠了。”连谢铿这种人,在说话的语气中,都不免对这天龙派和掌门人生了敬佩之意。
那少年是云龙白非,此刻他微一点首,心中暗付:“这谢铿消息倒真灵通得很,居然也知道我的名字。”他不知道他虽然出道江湖才只数月,但云龙白非之名,可已非泛泛了。
这原因除了他老人所遗留的声名之外,当然还加上他自身那种足以惊世骇俗的武功。
赤手神龙侠名盖世,天龙门传到他手里,虽未声名更盛,但却和昔年大不相同。
天龙门的开山始祖白化羽,武功传自天山,他天资过人,竟将天山冷家的飞龙六式再加以增化,自创了天龙七剑。
他出道以后,就仗着这天龙七剑闯荡江湖,造就了当时江湖上绝顶的声名,壮岁以后,便自立门户,成为一代宗匠。
但是他子孙不甚多,到了第三代时,传到铁龙手上,竟将这一武林、宗派,变为江湖教会了。
这一来,门下份子当然更杂,其中良莠不齐,很有几人在武林中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才引起江湖中公愤,声言要除去这一门派。
还没有等到事成,铁龙白景竟暴毙村郊,尸身边放着一支金制的小剑,江湖中人当然知道他是被这金剑的主人所杀,但是这金剑的主人到底是谁,江湖中人纷纷猜疑,可也没有一人知道。
眼看天龙门就要瓦解之际,铁龙门下却有一个弟子出来挽救了这局面,这弟子虽非白氏家族,但因他对天龙门的功劳太大,是以被推为掌门,这样一来,便造成天龙门以后掌门人不是继承而须推举的成例。
后来铁龙之子赤手神龙长成,武功声望,无一不高,被推为掌门之后,决心整顿,又在天龙门,恢复了乃祖白化羽创立时的光景,选徒极严,一生只收了四个徒弟,但却个个都出色当行,是以江湖中人对这天龙门,自然又刮目相看了。
赤手神龙劳心劳力,未到天年便弃世了,按照天龙门的规矩;当然是要另推掌门,因此赤手神龙的夫人湘江女侠紫瑛便命独子云龙白非出来闯荡江湖,建立自己在江湖中的声望。
哪知云龙白非却无意中遇到了跟随游侠谢铿伺机施毒的石慧,竟又一见倾心,着意痴缠,也跟着到这荒凉的黄土高原上来。
他在土窑外咳嗽了两声,引得石慧出窑和他谈了几句,自幼娇宠、又受了母亲无影人黛陶的少女,个性自然也难免奇特,对云龙白非虽然并非无意,但却不肯稍微假以词色。
云龙白非脑海中,不断浮动着她那似嗔非嗔的神情,仍痴立在土窑之外,等到土崩时,他凭着绝顶的轻功,冲天而起,虽然躲过此危,但意中人却似已葬身在黄土之下,于是这一往情深的少年,就要将满腔的悲愤,出在游侠谢铿的身上。
云龙白非今年虽已弱冠,但还是首次走动江湖,他往日在家里,父母虽然都是武林奇人。但他却和那自幼骄生惯养的富家公子毫无二致。因此行事就大半凭着自己的喜恶,而不大去讲是非了。
此刻他和谢铿面面相对,虽然彼此心中都对对方有些好感,但他一想到那……双秋水盈盈的明眸,小巧而挺秀的鼻子和那嘴角微微上扬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