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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刹那间,耿玉京的心头当真是乱成一片!
对这个杀父的仇人,同时又是对他有教养之思的义父,是让他继续活下去,还是让他立即死在自己的面前?
不歧的剑已经插进心窝,血光在他的面前进现!
耿玉京突然扑上前去,把不歧手中的断剑夺了下来。
伤口不算太深,但不歧已是倒在血泊之中,说不出话,只是一双眼睛还未闭上,而且是睁得大大地看着他。
忽地似有飘飘浮浮的声音送入他的耳朵:“玉京,你的养父养母不是他杀的!”
“是谁在和我说话?”莫说他此际心乱如麻,即使还能保持几分清醒,他也决计料想不到,是掌门人亲自赶来,未曾踏入墓园,便即向他传声。
对于蓝靠山夫妇之死,不歧也曾否认他是凶手,但从这个人的口中说出来,耿玉京却是不能不多相信几分了。
这人火速赶来,人还未到,便即传声入密,焦急之情,可以想见。
是以耿玉京虽然听不出是何人声音,亦是不禁心头一震了。“莫非我真是错怪了义父?”此念一起,他对不歧的仇恨之心,不觉又再减少几分。
要知他自出娘胎,父母便即双亡,他是从来没有见过亲生父母的,他要替父母报仇,不过是基于传统的道德观念,这种感情,掺杂有“责任感”在内的感情,还不能算是十分强烈的。
自他有生以来,对他最好的两个人,一个是养父蓝靠山,一个是义父而兼师父的不歧,他和这两个人的感情才是实实在在的,好像有一条无形的纽带在连系着的。
他自己或许从未想过分析自己的感情,但他之所以要不歧“自行了断”,给自己的亲生父母报仇恐怕还在其次,给蓝靠山夫妇报仇才是最重要的。而最最令他伤心欲绝的事情也正就是因为他的义父杀了他的养父母。
现在他听见了牟沧浪的传声,以斩钉截铁的语气证实他的义父不是凶手,在他心头上这个最大的结已是不啻迎刃而解!
他夺下不歧手中的断剑,涩声说道:“不错,我的亲生父母已经死了,养父养母已经死了,不管怎样,我也不能让义父死了!”
这话他其实是说给自己听的,但,躺在血泊中的不歧尚未昏迷,当然也是听见的了。
不歧惨白面上好像绽出一丝笑意,但一双眼睛却在慢慢闭上。
耿玉京吃道:“义父,你,你不能死!”
就在此时,只觉微风飒然,烛光摇曳,武当派的掌门人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
耿玉京又喜又惊,失声说道:“掌门人,原来是你!”
无名真人(牟沧浪)无暇回答,立即出指封了不歧的相应穴道。他用的是“封穴止血”的方法,流血登时止了。
“还好,伤得不算太重,性命大概还可以保得住的。”无名真人吁了口气,说道。
耿玉京松了口气,但心上的疑团却是难以解开。
无名真人似乎看透他的心思,说道:“你不必问我怎么知道此事,我只问你,信不信我的话?”
耿玉京道:“多谢掌门真人棒喝,弟子没有铸成大错,弟子愧侮还来不及,怎敢起疑?但弟子也并非胆敢逼死义父,其中实在另有难言之隐……”
“既是难言之隐,那就不必对我说了。”
“掌门真人到过弟子家里?”
“不错,我已经知道害死你养父养母的是川西唐二先生。你的姐姐也给他掳走了。”
耿玉京又惊又恐,道:“又是这个老贼!”
无名真人道:“你快点去救姐姐,你的义父交给我好了。”
意外的事件接踵而来,耿玉京当然只好暂且放下义父,赶紧去追踪唐二先生了。
无名真人给不歧封穴止血,跟着以本身真气输人他的体内,但却发觉他似有抗拒吸纳之意,只是任由外来的真气循着经脉的线路游走,并不着意导入丹田,如此一来,无名真人的努力自是只能事倍功半了。
无名真人不觉皱了眉头,须知对方若是消失了求生的意志,纵有扁鹊重生,华伦再世,也是只能令他苟延残喘而已。
不歧缓缓张开眼睛,说道:“弟子死有余辜,请掌门人莫再为我耗费真气。”
无名真人道:“你是为了误杀耿京士而内疚么?此事我早已知道,我不是说你没过错,但主凶并不是你。”
不歧叹息:“也不能说是完全误会,当时我下此辣手,实也存有私心。”
说也奇怪,他原来是不想死的,但在得到蓝玉京的宽恕之后,却不知怎的,反而觉得无颜再见义子了,他自知纵使能够保全性命,也是等同废人,何况还要永远负咎、那又何必留恋人间?
无名真人心道:“心病还须心药医,倘若不下重药,恐怕是难以令他重起求生之愿了。”
“你就只想对耿京土夫妻之死负责么?你忘记了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人,更重大的案子?”
不歧登时呆了,喘着气道:“掌门真人,你,你是说……”
不歧苍白的脸上,不觉起了痉挛,讷讷说道:“你,你是说我的俗家师父?”
“不错,我要问你的就是你的俗家师父两湖大侠何其武是怎样死的?”
“我,我不知道,那天晚上,我不在家。回来的时候,师父已经被人害死了。”
“死状如何?”
“好像是被本门的掌力震毙的。”
“那天晚上你去了哪里?”
“掌门问起,不敢隐瞒,我是听得耿师弟回来的消息,出去打探的,那天晚上,我住在盘龙山脚何家一位亲戚家里,那人如今还在,可以为我作证。”
无名真人道:“因此,你怀疑是耿京士所为,第二天就带了老家人何亮上盘龙山拦阻他?”
不歧道:“当时我确是误信谣言,以为耿京士已经做了满洲奸细,又只道是阴差阳错,那天晚上,正值我出去打探他的消息的时候,他恰好就在我回来之前,回到家中,下了毒手。”
无名真人道:“但他不是和你的师妹一起从关外回来的吗?你的师妹可正是你俗家师父的独生爱女!”言下之意,当然是说,他怎能有如此不近情理的怀疑了。
不歧的脸上,白里泛红,说道:“那天晚上,他曾经离开师妹两个时辰,这是我盘问他们的时候,师妹对我说的,当时师妹虽然是对我有所解释(无名真人插口道:解释你不必详述,你只说你相信不相信),但我不相信。”
无名真人道:“那么现在呢?”
不歧神情沮丧,低声说道:“去年我去了一趟辽东,多少也听到一点耿师弟当年在辽东之事,看来是错疑他了。”
无名真人道:“但你可从没有向你的师父无相真人为耿京士辩白,哪怕只是说有可能冤枉了他!”
不歧捶胸道:“是,是我该死,我存有私心。”
无名真人道:“你已经自知忏悔,这一层我就不追究你了。但当年你咬定是耿京士大逆试师,除了因为误信他是满洲好细的谣言之外,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
不歧道:“这,这个……”好像是在猜度掌门的用意,想说又不敢说似的。
无名真人道:“听说你的俗家师父遇害之时,曾经惊叫道:“是,是你!有这事么?”
不歧睁大了眼睛,目光充满恐惧,半晌说道:“那天晚上只有何亮在家,他说师父说的那句话是他亲耳听见的,我也不知是真是假!”
无名真人道:“一句话?”
不歧道:“认真说来,只有半句,师父骂的是:你,你这畜生……只说到一半,师父就气绝了。”
无名真人点了点头,说道:“这半句话比我从别人口中听来的多了两个字。那就更加怪不得别人疑心了。”
“怪不得”什么,已是无须不歧画蛇添足了。通常来说,老武师骂的“畜生”,不是儿子,就一定是徒弟,两湖大侠何其武没有儿子,那么,他所骂的“畜生”不是他的徒弟还能是谁?
其实何亮转述的话,还不仅只这半句,但不歧恐怕越说得多,自己的嫌疑越大,却是不敢和盘托出了。
无名真人凝视着他,说道:“你就是因为这半句话怀疑你的师弟?”
不歧道:“何亮说他曾看见那人的背影,好,好像是耿师弟的。”
无名真人道:“但从现在已知的各种事实看来,已是可以下个判断,九成不是你的师弟!”
不歧汗流侠背,喘气说道:“掌门,你怀疑是我?”
无名真人不说话,寒冰似的目光盯着他。
不歧嘶叫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掌门真人,你,你……”
无名真人改变了目光,柔声说道:“我相信你!”
不歧吁了口气,冷汗湿透衣裳,好像虚脱一般。
无名真人继续说道:“但只我相信你,还是不够的,必须在破了此案之后,你才能脱嫌疑。”
不歧道:“是,我知道。”
无名真人道:“所以你千万不能死掉,否则,你若死了,永洗不清!”
不歧道:“掌门教训的是,弟子即使变成残废,也要活着。”虽然由于体力不支,本来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的已经说不出米,而且阖上了眼睛,但无名真人输入他体中的真气,却已能够顺利的纳入他的丹田了。
无名真人看着他进入梦乡,虽然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却也不由得在心中苦笑了。
十八年前,武当派几位重要人物相继被人晴算死亡,其中有首席长老无极道人,有两湖大侠何其武,还有和何其武同一辈份的丁云鹤,在三个受害者中,论地位当然是以无极长老最高,但只就案于本身而论,却以何其武被害一案最关紧要。因为从种种迹象看来,已是可以得出结论,何其武乃是敌方所要谋害的主要目标,其他两人,则只是因为适逢其会,被卷入漩祸,这才身遭横祸的。要是能够破此一案,其他两件案子当可迎刃而解。
能够暗算这三位武当高手的人,当然非同小可!
在这几件案子发生之后,当时的武当掌门无相真人就曾经暗中知会这位师弟,当时还是俗家弟子的牟沧浪,叫他帮忙侦查的。
如今已经过了十八年,当年的中州大侠牟危浪已经变成了武当派的新掌门无名真人了,他可还未断定这个凶手是谁。
不过,有一件事情他是已经知道了的,何家那个老家人何亮的脑盖骨中嵌有一枚常五娘的青蜂针,这是他的儿子牵一羽告诉他的。
而且早在他的儿子告诉他这个事实之前,他已经怀疑常五娘是和此案有关的了。
因为,何其武被害身亡之前说的那两个字,就是某一次当他和常五娘饮酒作乐之时,常五娘透露出来的。
当时他也曾追问过常五娘,可常五娘道:“你以为我有本事杀得了何其武以及无极道长吗?你既然知道不是我,那么我不愿意说的你就不必追问了!”常五娘的脾气是他也无法奈何的,何况他自己也有许多顾忌,自是只好放开常五娘,另行寻找线索了。
现在他从不歧的口中,对当时何其武被害的情形,已是知道得比较详细一些,十八年来,他对此案的构想也就开始现出了轮廓。
“凶手就是唐二先生?”但随即想道:“唐二先生只能说是懂武当派的武功,按说他还不能以本门掌力击毙何其武。”苦思之际,忽地想起了另一个人来,不觉吃了一惊!“难道那个人就是,就是……”他不敢再想下去了。若非万不得已,他是不愿意和那个人作对的。
避难就易,他只把注意的焦点又再回到唐二先生身上。
唐二先生纵然与那几件案子无关,最少也可从他的身上找到一条线索,因为他和常五娘有异乎寻常的关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