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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有一种难言的苦衷堵在心口,“好,咱们走吧——”说完带着几个人出了“水雅轩”,取道直奔驸马府。
一路之上,王佛牵着马匹默默无言,悲伤之余,他的脑子里不时想像着将要发生的事。由于事先已自法光嘴里知道了那个秘密,他心里已十分肯定,易水寒和颜如玉之死,绝非善终而亡。
换句话说,他们夫妇的死,必是遭人陷害所致。
为此,要替他们夫妇讨取公道,王佛已暗下决定,必须要除去三个人。
——七公主、唐宇和贺顶红。
——毫无疑问,这是三个别人碰都不碰的人。
想到贺顶红时,王佛的心还是觉得一阵阵剧痛。
对于七公主和唐宇,无论他们一个权势有多大,暗器多凌厉?他都毫不在乎、无所畏惧。然而对于贺顶红,他还总是抱着一丝丝幻想,从内心深处来说,他已经失去了一个朋友,他并不想再失去另外一个朋友。
因为他们三个人毕竟朋友一场,兄弟一场,所以再强的敌手,王佛都从没放在心上,唯独一个“情”字,却令他难以割舍。凡是割舍不下的,他都在乎和珍惜,如非万不得已,他都不会轻易打破那份属于最最美好的记忆。
一路之上,王佛默默的走着,任凭胸中的一把大火由头至足,熊熊燃烧。
是以这一路之上,他每一步都迈得极为吃力。每一步,他都仿佛在用心丈量着一段属于自我人生的长度,每一个脚印里,都透着一种深深的艰辛和沉重。
几个人穿过几条弄巷,来到了长街之上。王佛瞧得临近有一家店铺,便买了一些冥纸香烛及炮竹等物。又走了一程,小百灵右手向前一指,说道:“驸马府到了。”
王佛闻声望去,果见此时的驸马与住日大不相同,府前门楼挂白,石狮着素,便是门前的两名家人,也是头缠白布,腰系素带,脚下穿着一双白布麻鞋。王佛侧目一看,见挨着府门左侧,搭建了一座卷沿敞棚。在棚子里,摆放着一张长条方案,并坐着五名家人模样的人。小百灵抢先走上一步,飘飘道了个万福,道:“几位辛苦了。”
坐在中间的家人抬起头瞧了一瞧,忙笑着站起身道:“哟!敢情是贺夫人啊!你怎么也来了,你可是要找贺指挥使吗?”
小百灵侧过身子一指王佛,柔声说道:“也不全是,我此次前来,主要是带他们为易先生吊唁来的。”王佛大步到了桌子近前,将手中的冥纸香烛及炮竹放在那人眼前,探着身子道:“不错!在下乃是易先生生前好友,得知他已先逝,特此赶来吊唁。”
那家人先是一愣,然后一惊,又看了看其他五人,连忙提笔在手,笑着道:“哦,是这样啊!还请足下留下名字,我也好写在上面。”
“在下不才,姓王,单名一个‘佛’字。”王佛报出名字,那五人无不惊愕,中间的那名家人手一哆嗦,毛笔险些脱手。只此一瞬之间,王佛目光如电,在五人脸上一扫而过,心里也暗自吃了一惊。
这五人虽俱为家人装扮,却个个眼神如刀,内蕴杀气,显然都不是一般的“家丁”。
一眼扫过,王佛身子一转,来到大门之处,朝两名家人略一躬身,拱手说道:“烦劳二位入府禀报一声,就说易水寒的生前好友王佛——前来吊唁!”
两名家人低下头互相使了个眼色,左边的家人连声道:“原来是王少侠,好好好!你先在此稍候,小人这就入府报知公主和贺指挥使。”说罢,转身走了进去。
※※※
过了将近半柱香的时间,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院子里传了过来,贺顶红一路失声痛哭,从里面走将而出。一见到王佛,贺顶红便情不自禁,一把将王佛紧紧拥住,兀自一语不发,只是哭泣。
王佛看到眼前的贺顶红时,简直不敢相信,站在眼前的就是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目空四海的“蛇妖”贺顶红。
此时的贺顶红,脸色苍白,眼中布满了血丝,嘴唇又干又裂,看上去竟好像大病了一场。
王佛一动不动的道:“看贺兄的样子,为了易兄的事,真个是受累了。”
“克邪——”贺顶红伏在王佛肩头再次大放悲声,恸哭不已,“克邪……你终于……来……了……易兄他……他……已经……走了……”
王佛听他哭声甚痛,心头也不由泛起阵阵凄楚,刚要与贺顶红抱头共哭,猛然间又一转念,想起了法光所说的话:“为报灭寺之仇,那天贫僧便去了驸马府,本想瞅得时机杀了七公主,没想到七公主正与贺顶红、唐宇二人谈论如何除去易水寒的事……”接着他又想到方才在棚子里见到的那五名家人,当下目光一溜,蓦的发现站在门口处的家人脸上掠过一丝冷笑,并下意识地在腰间摸了一摸。
王佛的目光何等犀利,他一眼便已看出,那名家人腰间微隆,暗中藏着兵刃。当即心头一凛,暗自想道:“若是一个寻常家人,他腰里干么要藏着兵刃?况且今天又是一场丧事,平白无故的,他更没有理由带着兵刃。看来,易兄和如玉嫂子的死,其中必有文章。”当下在贺顶红背后轻轻一拍,叹息着道:“贺兄,俗话说:‘人死不能复生。’易兄既已故去,你还是节哀顺变吧!任你我兄弟再么伤心,也于事无补。贺兄,你快带小弟前往易兄与嫂子的堂灵前,灵堂之上,你我兄弟再与易兄一诉衷肠。”
贺顶红擦了擦眼泪,掩面叹道:“好吧!克邪,你们随我前来。”
到了院子里,王佛一刻也不敢大意。他四下略一环顾,便见厅门正前方高高搭起一座松枝牌楼,四下悬着十几盏素白绢灯,入口两侧,各立着一杆一丈二尺长的招魂幡,依次摆放着花圈和祭幛。因易、颜二人男女有别,是以挽联所书,也各自不同。为易水寒所送的挽联上,或为“鹤驾已随云影杳,鹃声犹带月光寒”;或为“明月清风怀旧貌,残山剩水读遗诗”;或为“悲声难挽流云住,哭音相随野鹤飞”等。另见为颜如玉所送的挽联之上,则分别为“花落胭脂春去早,魂销锦帐梦来惊”;“情凝雪片皆飞白,泪洒枫林尽染红;“绮阁风凄伤鹤唳,瑶阶月冷泣鹤啼”等。
除了这些,对院子里的人,王佛也一一看了一遍。
他发现,今天前来为易水寒和颜如玉夫妇吊丧的人,都显得很特别。
因为这些人不但看上去年龄相等,均在二、三十岁左右,而且都像是“练家子”。
他在心里默默的数了一遍,这些人加在一起,共计二百三十一人。
贺顶红看了一眼王佛身后站着的雷音四个人,微低着头道:“克邪,大厅内便是易兄和如玉嫂子的灵堂,七公主正在里面守着呢。这样吧!你和依依、百灵随我进去,他们四个,我看还是不进去的好,你觉得如何?”
王佛点了点头,遂将雷音等四人叫到一旁,低声嘱咐了一遍,雷音道:“我们一切依从公子的吩咐,只是你和小姐还须多加谨慎。公子放心,我们四人就在这里守着,他们如果真的想要加害公子和小姐,我们就是……”
王佛没等他把话说完,连忙向他使了一个眼色,接着转向贺顶红道:“贺兄,小弟已经和雷前辈、盛前辈、夜前辈与蓝前辈四人说妥,他们便在此等着,决不会进入大厅半步。还请贺兄带路——”
四个人穿过灵棚,鱼贯步入大厅。王佛举头看时,大厅内灵堂肃穆,借着素蜡的惨淡之光,但见迎面挂着一块黑色幔帐,两具黑油漆棺材置于幔帐后面,幔帐正中,乃是一个斗大的“奠”字。位于幔帐顶部,横写着“风范永存”四个正楷大字,左右两侧,分别写着“桃花流水杳然去,明月清风几外流”两句对联。再往下,摆着一张黑油漆的长条供案,除了易水寒和颜如玉二人的画像,另外摆放着香、烛、炉以及供果等物。
此时虽为白天,柳依依和小百灵一眼看去,身上也禁不住激起一股子砭骨的寒气。
尤其是几枝素烛,伴风摇曳,火焰时弱时长,飘忽不定,使得整个灵堂内看上去昏昏暗暗、凄凄惨惨,散发出一种幽幽不绝的清冷之光。
七公主面无表情,正站在供案左侧。
而她那一张全无表情的脸,则显得尤为可怕。
“公主,克邪前来吊唁。”贺顶红急抢一步,躬身一揖,侧身站在一旁。王佛和柳依依联袂趋上,一齐施了一礼。
“原来是王少侠啊!你可来了——”七公主一边拭着眼角上的泪痕,一边裣衽一礼,深为惋惜的道,“王少侠,说来易先生真是个苦命之人,真没想到人生无常,他和如玉刚与本公主在香山赏过雪景,殊料回到家里,便得了风寒之症。他……他竟在当夜……不治而终……撒手西去,唉!想到易先生与如玉夫唱妇随,举案齐眉,我这心里……委实觉得肝肠寸断……肝肠寸断啊!”
王佛目不转睛的盯着对面的灵堂,无限悲怆的道:“公主,你说我易兄是得了风寒而身亡,那我如玉嫂子呢,她却为何也送了性命?”
七公主手扶供案,低声泣道:“如玉她……她因易先生亡故,一时悲不自胜,竟然……竟然为易先生……殉情而去……”
柳依依听到这里,也忘了七公主的话是真是假,只觉鼻子一酸,两行热泪夺眶涌出。
然而王佛却正好相反,他此时突然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听了七公主的话,他只是轻轻的点了一下头。他眼望灵堂,整了整衣襟,先缓缓的退出三步,跟着右脚向前跨出半步,双手掌心向上,甚为庄重的行了四跪二十四拜之礼。待他重新站起身子,这才到了供案近前,伸出右手将香点着,插于炉中。瞧着香烟袅袅,王佛又后退半步深深的拜了一拜,双膝一软,砰的再次跪倒。贺顶红拿起一折冥纸轻轻燃着,身子一俯,递至他的眼前。
王佛接过冥纸,一点点的将纸钱焚做灰飞烟灭,然后接过贺顶递过的三杯酒,一一泼于脚下。
贺顶红伸手搭上王佛臂膀,俯着身子道:“克邪,你说的对,人死不能复生。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还须好好的活着。易兄虽亡,你我毕竟也算是尽了兄弟之谊,我想易兄与如玉嫂子纵然骑鲸西归、宝婺星沉,也会含笑九泉了。你起来吧!眼下我们还须商量一下,看看如何安排他们的丧事才为妥当?”
王佛蓦的重重磕了一个头,这才站起身子,然而他的目光,却依然死死凝视着对面的灵堂。
看着看着,王佛眼中的泪水便越流越多,直至浸湿了他的胸口。
不过,他虽然眼中流泪,却并未哭出声来。
因为他很清楚眼前的处境,自己一旦哭出声来,便会丧失掉所有的斗志,一旦没了斗志,极有可能,这里便是自己的葬身之地。
刹时间,灵堂内又重新恢复到原来的寂静,仿佛可以听得到每个人的心跳。
——静,分很多种。
但是这一种寂静,却静的有些可怕。
寂静的灵堂、白色的灵堂,苍白而凄凉,宛如大雪深处看似无声无息却即将要爆发的一场雪崩之灾,静静的,给人一种很不自在的感觉。
包括王佛在内,心里也有着一丝丝的不安。
※※※
过了片刻,王佛终于收回目光,仰起脸来努力的吐了一口气。
有人认为,人死之后,灵魂会飞向天堂,而灵堂正是通向天堂的必经之路。做为死者在人间的最后一处驿站,灵堂的最大好处,便是可以令活着的和死去的人都能静静的回忆人生的得与失、是与非。也只有这样,才能够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