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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后的马车里,战承嶪皱了一下眉,但转瞬间,便有一抹流星般的笑滑过了他的眼底。
马厩里,玄墨抱着奔的马头,失落地诉苦道:“奔奔,如果说你的骋要娶别的母马了,你会怎样?”
奔当场就变成了四个大鼻孔出气,马蹄子在地上愤怒地刨着。玄墨赶紧安抚它道:“我是说如果,只是如果哈!再者说了,儿子你都给他生了,他哪还有脸去勾引别的母马去?”
奔打了个冷嗤,听上去很像在说:“奏是!”
玄墨把脸贴在奔脸上,又道:“奔奔,昨儿个听吉布哥哥说,小舅舅有了小母鱼,眼见着他也要被什么公主给拐跑了,阿爹本来就是娘一个人的,还有……就连木头驴都要娶泼妇了……奔奔,你也是有家有口的马了,一夜之间,我奏成了孤家寡人,奔奔,没人疼我了——”眼见着就要开闸放洪了……
“谁说没人疼你,你不是还有我么?”话音刚落,玄墨就被人抓着肩膀扳回身子去。不用看,光凭那吊儿郎当满是不正经的调调,玄墨就知道来者是何许人。玄墨眼皮儿抬都不惜得抬,没好气儿地反问:“你来做么?!”
凌书玉笑了,满满地把玄墨搂进怀里,附耳低语道:“想你就来了呗!可也巧了,正赶上你要人疼,说吧,我的乖,要凌哥哥怎么个‘疼’法?是‘亲疼’你,还是‘抱疼’你?哥哥随时乐意效劳!”
“你好没正经!”话虽硬,但玄墨却是拐着弯说的,听上去很像是在撒娇。而凌书玉正是时候的出现,着实叫正郁郁落寞的玄墨心里有些惊喜和暖暖的满足。她撅撅嘴,赌气地擂了他一拳头,脚丫子往凌书玉身边凑了凑,理直气壮地说:“我现在很烦!把身子拿来给我靠靠!”说完,就赖进凌书玉怀里。赖了还没半刻钟,玄墨就“咦”了一声,然后使劲扒在凌书玉身上,狗鼻子上上下下地狠嗅着,还撑起身子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疑惑地问:“你身上怎么和战什么一个味道?”
凌书玉一怔,旋即对答如流道:“我游手好闲,当然就吃他的穿他的用他的,所以熏香都是一样的味儿喽,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玄墨转转小桃花,很认真地想了想,郑重地点点头,又抱头埋进他怀里。
哪知凌书玉反倒抓了她的小辫子,逼问道:“倒是你,何时近了战承嶪的身,对他身上的味道都这么熟?嗯?”
玄墨的脸腾地变得通红,支支吾吾不想说。
“小小姐?小小姐啊——”方信的声音由远及近,似乎朝这边找来了。
凌书玉眼波一动,急急地说:“这儿人多耳杂,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我还有甜言蜜语对你说——”
玄墨还没来得及反应,腰就被凌书玉紧紧地圈住,俩脚也就跟着离了地儿,接着便飞离了镇国侯府。
不难比较,凌书玉的轻功较方直和吉布更胜一筹,他功力深厚,飞檐走壁都如履平地。要不是因为玄墨脑中还存有上回被他扛着飞的噩梦般的记忆,想她也会享受到凌书玉携着她翩然双飞的快乐。可现在,仍然心有余悸的玄墨双目紧闭,脸白如面粉,俩手无力地垂着,都不知道放哪儿好。凌书玉瞅着她那可笑的模样,呵呵一笑打趣道:“你就那么怕么?难道就不想睁眼看看下面的好景致么?”
玄墨双臂勒紧了凌书玉的腰,这才颤巍巍地睁开眼,只见凌书玉正带着她飞离了喧闹的内城,向着城郊飞去。只一会儿,纵风飞翔的奇妙感就叫她彻底地放松下来,凌书玉已经携着她来到一处精致的农家小院里。
此处好似世外桃源,农舍四周都被茂盛的果树和桂树簇拥遮蔽起来,院门前还有一条清澈的小溪流过,院内普有绿草坪,明敞的竹屋旁还有一架藤椅秋千……凌书玉大掌揉捏几下玄墨的腰,低声笑问:“你不想参观一下么?”
玄墨不相信似地扭脸看了一眼凌书玉,见他那闪动着流光溢彩的眸子里淌尽了温柔和鼓励,玄墨甩甩头,确定这不是梦后,顿时恢复了兔子的本性,就着厚厚的草甸子就来了个空手翻,再起身时就蹿进了屋子。
听到“翠鸟”在屋子里欢叫一声后,凌书玉无奈地摇头笑笑,拔腿也跟了进去。一进门,便看见玄墨毫无形象地在那张铺了厚厚的羽绒垫的暄软的“温柔乡”里撒欢蹦高儿。凌书玉听着她脚下的竹床吱扭痛苦响,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心道:忘了兔子爱蹦高了,真不该早早地铺上这么多的软垫的。考虑到如果再放纵她这么蹦下去,他精心铺设的温柔乡就极有可能坚持不到他想“温柔”的那一刻,于是上前把她连抱带扛地弄下来,径直扛出竹屋,丢到秋千上,自己也在她身边紧挨着坐下,然后静静地望着她。
风起叶子沙沙响,秋千兜着两个人,悠悠地前后轻荡,继而唤醒了系在藤条上的铃铛们。玄墨缓缓地别过脸去,凝眸回望凌书玉,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半晌,玄墨伸出细柔的手指,认真地描画过凌书玉的眉、眼、唇,轻轻地叹了口气,喃喃道:“为什么,你却不是他呢。”凌书玉顿悟,玄墨心里,似乎已经作出选择了。就在她把手指头收回去的前一刻,凌书玉抓住她的手指头,灼灼地盯着她问:“你喜欢他?”
玄墨眼睛倏地一亮,却瞬间便黯淡下去,摇摇头小声说:“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喜欢,反正跟他在一起,心里就很踏实……就在他软禁我的那几天,我渐渐发现,自己竟是不讨厌跟他在一起的,他的味道,跟小舅舅和吉布哥哥都是不同的……哪怕是静静地呆在他身边,我也是愿意的……我喜欢趁他看书写字的时候,偷偷地看着他,他的脸上,总是木孜孜的,我很想让他开心,就算是只笑给我看看也好……”
凌书玉心里接道:你这个呆鸟,我也只是在你面前才笑得出来啊。凝视了她片刻,凌书玉沉声道:“你这只不过是在可怜他。”
“不是这样的!”玄墨气呼呼地辩解着,“凌书玉你好讨厌!你小人之心!你小肚子鸡肠子!战什么做么要我可怜他?!他根本就不需要我可怜!每一个人一辈子都只有一斗痛苦,有的人会匀开来承受完,就像吃盐一样一天一点点;但战什么这样的就是特殊,他头先遭遇那么大的劫难,一下子就把痛苦都消受完了,接下来等着他的就该是好日子了!我自己的痛苦还没吃完,我哪有资格可怜他?!”说到激愤之处,玄墨便伸出小指头一下又一下地狠狠地戳着凌书玉的胸。凌书玉愕然,胸中却是百转千回,虽说是很奇怪也很幼稚的想法,但给她这么一说,“战承嶪”似乎完全就是在拿别人的罪过反复地折磨煎熬着自己。怪不得呀,他的方姐姐敢打十足的保票保证玄墨是个“疗伤妙药”。想到这儿,凌书玉竟就笑了,笑得如春天般明媚清透,笑得如襁褓婴孩般纯净而无一丝阴霾,笑得也很是释然。
“你还好意思笑?!”玄墨小桃花暴睁,一副“道不同而不相为谋”的决绝,就势就要跳下秋千。
凌书玉赶忙握住她的腰把她抓回来,紧紧抿着嘴保证着:“不笑了,不笑了还不行么?”但他眼底的笑意根本就没来得及泄掉。
玄墨白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才小声开口道:“我想亲近他是因为……是因为我好像很久以前,就在哪里见过他,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好闻的味道,总让我觉得熟悉……”
凌书玉心里顿时扯开一片九九艳阳天,狂喜着想:终归是没白亲,想来那小脑壳子里还是有点痕迹的!
凌书玉忽生一念,佯做不服道:“我跟他差不多一个模样一个味儿,你却怎么不对我念念不忘?你偏心眼儿!”说着,也仿着她的模样一下一下轻轻地戳着玄墨的胸口,眼里满是贼笑。
玄墨再度给他一记白眼,颇没好气儿地数落道:“你空有一个好皮囊了!你处处留香,拈花惹草,谁敢喜欢你?!我就纳了闷了,怎的你那调情的本事,竟跟小舅舅如出一辙呢?!纵使全天下的男人都变成女人了,你和小舅舅这样的男人也决不能嫁!”呦呦!听听,敢情方直在丫头心里也就这么个定位了——合格的“小爹“、不堪的男人。咂吧咂吧她的话,凌书玉当下便不吃醋了,心里还更是一阵狂笑不已:我的乖,总算你机灵了一回,我那调情的本事,还就是分毫不差地跟方直学的!
凌书玉“委屈”地插进一句:“在金陵时,你不都承认了有一点喜欢我了么?!”
玄墨毫不含糊地反驳他:“那也只是在我生病的时候!那时的你稳重沉着,完全没了往日的放荡轻浮,所以我才喜欢上你的!反正我就喜欢阿爹那样稳沉的男子,嫁人就嫁阿爹……还有战什么那样的……还有一点,我当时就是色迷了心窍,天杀的叫你长得还算可以!……谁承想!我病一好,你又坏起来了!而且比原来更坏!我讨厌那样的你!现在想起来,那样的你给战什么洗袜子都不配!”
“唔!”一听她这话,凌书玉恨不得倒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敢情自己长得中她的意也是错?!想自己向来精于揣度人心,熟料竟在丫头这小河沟里翻了万年大船——玄墨本就古灵精怪,再加上原来也以为她与方直“情投意合”,所以他才想当然地认为玄墨会喜欢方直那类型的男人,所以的所以,他才摇身变成“凌书玉”去接近她。本来胜券在握地以为丫头会喜欢,谁知她竟独好战承嶪这一口!若早知如此,自己干嘛要费劲巴哈地“分饰”两角,还险些搞得自己性格分裂!这下可到好了……
凌书玉收回心神,抹了一把脸赶紧软语相诉道:“乖玄儿乖玄儿,你不就喜欢战承嶪那深沉的眼神嘛!这我也会!我保证以后我天天都像战承嶪一样那么看你如何?这样你是不是就能重新喜欢上我?”
“才不要!我宁可回去喜欢大饼哥哥!”
“你敢!”一听“大饼”俩字儿,凌书玉就虎下脸来。
“怎的不敢?我阿爹已经许我自个儿挑驸马了,说只要我喜欢便好!”玄墨梗着脖子毫不示软。
他的意思无非就是许你在战承嶪和凌书玉之间“随便”挑,不信你就选别人试试!小呆鸟!凌书玉心底恨道。
“好玄儿,就给我一次机会嗯?……你看着我——”吃准玄墨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凌书玉边说就边拿出了战承嶪的眼神,深情地凝望着玄墨。
要知道,玄墨对战承嶪那一双星眸是最没抵抗力的,那熠熠双星,似清冽之深潭,似幽邃之夜海,随时随地都能将玄墨深深地蛊惑住。玄墨痴痴地陷进去,越陷越深,她不觉,那眸中的异光似有无尽的魔力和巨大的引力,已然向她发出召唤,叫她情不自禁地想要靠得更近……就在凌书玉即将如愿亲上芳泽时,他败下阵来,因为他实在忍不住了,便垂目扫了一眼那近在咫尺的娇艳欲滴的小红唇,就在他转睛的同时,玄墨趁机拔出瞪得快要枯萎掉的小桃花,猛地推开他连连摆手道:“不成不成!你学得再像也毕竟不是战什么,我才不要自欺欺人以次充好!”
凌书玉生平头一遭萌生出抓狂的感觉,这丫头,怎就那么认死理儿了呢?他恨不得立马脱光了,然后把稍稍描画改动过的五官恢复原貌,好叫眼前的这只蠢鸟验验自己的正身,以证明自己就是战承嶪。稍稍冷静了片刻,凌书玉心生一计,刺激玄墨道:“就算你喜欢他那又怎样?他不还是要娶三公主?!”
果然,玄墨再度萎靡下去,蜷缩成一个虾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