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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红袍人一方此刻正处上风,且他从内应口中得知,李泰睡不够时间是不会苏醒的,也就没了十分的忌惮,眼见遗玉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虽强作镇定,却掩盖不住一副紧张失措的胆怯模样,便没有怀疑她是在说假话,毕竟若不是李泰亲口告知,凭她一个小姑娘又怎么会猜到他的来历。
身后窗外的苍衣人正以一己之力,同已经赶到后屋的闯入者对敌,兵器碰撞的声音传入遗玉耳中,她此刻却在筹划着如何劝退眼前的红袍高手,就算无法全退,也要尽量拖延时间,等那苍衣人得了空闲,或能助银霄一臂之力。他们加在一处,总归能扛得住红袍人吧。
“你、你就站在那里不要动,”遗玉后退一步似是腿软一般坐在了床侧,紧握药瓶的那只手撑在柔软的被褥上。
“殿下前日下棋时候同我说他已知道吴王要害他,只是不知道详细时间,但他早就传了消息出去,他、他说,若是他出事,就有人会把吴王害他的证据送到皇宫去。”
结结巴巴地将话说完,红袍人伸手摸了摸下巴,眯眼道:“小姑娘,我们还没动手,魏王哪里找来的证据?说谎可是不好的,本君是最喜欢割说谎人的舌头!”
这算是间接承认了他的确是李恪的人手,遗玉便有些慌张地接着道:“没、没说谎,我没,殿下的确这么说了,不然你瞧,怎地这宅子中藏着这么多的人手,就是为了对付你们,殿下还说若是万一不敌,被人逼到这屋中,就让我把他的话说出来,你们就会退走了。”
她这谎话,实在是有些漏洞,可这半真半假却最让人猜不透,尤其是她十二岁的外表,极具欺骗性,只要她不露出大的马脚,红袍人短时间内必定不会疑心她编造。
若是他此时信了她的话,便会当李泰真是拿捏住了李恪的把柄,一旦他死了,那些把柄就真正成立了,所以李泰不能死!
身后的打斗声逐渐变得单一,遗玉不用回头也知道苍衣人是占了上风的,不然她哪还能完好地坐在床边,再坚持一会儿,就算她用谎话退不去红袍男子,苍衣人和银霄也能用武力退去他。
“呵呵,”红袍男子侧头一笑,“好,魏王果然聪明,今夜算他好命。”
他话一出口,遗玉心头一松,可一口气还未呼下,却听到门外那红衣男子冷笑一声,“本君今夜不杀他,可是这宅中,除了他——”
“都得死!”
在最后一个字落下的同时,红袍男子的身形腾空而起,双腿交错鞭向门内的银霄,快如闪电,突如雷鸣,在它不得不用双翅抵挡的同时,他右碗一抖,手中软剑竟如银蛇一般向着遗玉的面门“嗖”地一声直射而来!
根本无暇做出反应,遗玉的瞳孔猛然收缩,黑亮的眼珠中晃动着临近它白色剑影,脑中只余一个念头——她要死了么?
一只手就在这时,有些突兀地出现在她的眼前,修长的手指上骨节分明,在这只握成拳的手中,一端露出银白色的剑端离她的额头仅有寸距,余光中是滑到这只手腕下几寸处的白色丝绸,很快便被顺着那只手的指间流出的血液染上点点鲜红。
“银霄,杀了他。”低沉的嗓音响起的同时,遗玉方才感觉贴在她身后的胸膛微微震动,隔着几层布料仍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温热。
他醒了?遗玉眨眨眼,他怎么这会儿就醒了!
“哟!”银霄有些欢应叫一声,几乎是在李泰丢掉那柄软剑,双手捂上她耳朵的同时,一边扑向门外正处在震惊和错愕中的人,黄金色的喙处猛然爆发出尖锐凶戾的鸣叫声,直冲红袍男子!
屋外的卢耀一剑划过最后一名敌人的喉咙,扭头透过窗子,借着熹微的天色,看向那张罗汉床上,被那宽厚的白色身影遮挡住的娇小人影,提着沾满鲜血的长剑,头也不回地纵身跃上高墙,消失在僻静的小巷中。
安静,什么也听不到是遗玉现在的感受,捂在她耳朵上的大手不断地散发着热气,近在咫尺的腥甜味道提醒着她,从身后环住她的人,刚才替她拦下了致命的一剑。
背靠着温暖的胸膛,她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静静看着院中被银霄攻击地狼狈躲闪的红袍人,还有屋外地上、鲜血淋漓的、横成的——
贴在耳廓的掌心轻轻转动,带来些许麻痒之感,修长的手指遮在她的眼前,血腥的味道更浓,甚至可以感觉到碰触睫毛的湿气,却有种奇异的温柔隐藏在其中。
她顺势阖上眼睛,听不到,看不到,嗅着腥甜味道掩盖不去的淡淡薰香,身体软软地靠向背后的胸膛,心,渐渐静了下来。
第179章 对不起
红袍人在银霄的猛烈攻势下很快便招架不住,秘宅前后的闯入者已经被屠尽,加上正主已经醒来,无心恋战的他只想着速速退去。
似是在报复他先前对它的虐行,在宽敞的院中行动灵活的银霄,并不急着取他性命,而是不断在他身上制造出大大小小的伤口,在他每每纵身欲要逃走之时,又猛然从空中俯冲将他撞倒在地,似是在玩弄一只红色的大老鼠般。
天色渐露熹微,血色弥漫的小楼外只余这一人一鸟还在争斗,小楼东屋门内外横成着数条尸体,赵和半死不活地靠在门扉边。
北窗下的罗汉床上,发髻散乱的纤细少女,姿态亲密地背靠在身后黑发披散的男子胸前,略显苍白的小脸被一双大手遮挡了大半,及地的鹅黄色裙摆上绽放着大片的深红。
李泰感觉到怀中少女的放松,听到她浅浅又均匀的呼吸声后,才将遮在她眼前的双手放下,臂弯圈过她的双肩,缓缓下移,滑至那纤细的腰间时,半染血红的修长的十指交错在一起,缓缓收紧双臂,线条迷人的下巴轻轻贴在她的头顶,呼吸之间,从满屋的腥甜之中,嗅到一股淡淡的温暖气息。
那对静静地望着门外的碧绿色眼眸中,闪动着比以往复杂许多的情绪,因为替怀中少女挡去一剑,毁去他大半的计划,可他却并没有觉得懊悔,甚至对银霄下令,让它去杀赤炼君这样的活口。
为何他做出这种明显不理智的决定,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许是因为少女跌跌撞撞被赵和推进房间后隐约的哭泣声,许是因为她在床边坚定地说出那句留下的话,许是因为她急中生智哄骗对方停手后,那猛然朝她射来的软剑,让他在一瞬间对赤炼君动了杀意……
他何时变得如此在乎起一条人命来?甚至不惜破坏了他筹谋近年的计划……
就在院中的红袍人赤炼君已经被银霄玩弄的剩不了几口气时,自始至终隐藏在暗处的人影现出身形,立在墙角的阴影处,恭声道:“主子,赤炼君此人留着还有用。”
李泰圈着遗玉的双手没有松开,紧扣在她腰间的十指轻轻弹动,一语不发。
一声撕心的痛呼声响起,片刻之后,浑身白羽染红的银霄摇晃着身体走进屋中,在床前立好后。仰头轻“哟”了一声,似是在邀功一般。
被李泰带着些凌厉的眼神扫过去,乖乖地闭上利喙,埋头在脖颈下整理着羽毛。
角落中的人无声一叹后,问道:“主子,可是要回王府?”
李泰沉默片刻,“不,把这里收拾下。”
语毕之后,他一手掀开盖在腿上的丝被,身体侧倾,右臂探入遗玉的腿弯,将沉睡中的少女横抱入怀中,从床边站起身,裸着双足一步步走近屋外熹微的晨光中。
遗玉是在被一片温暖的包围中醒来的,张开犹带血丝的双眼,眼前淡淡的雾气让她恍惚了片刻,耳边是隐隐的水流声。
“小姐,您醒了?”守在浴桶两侧伺候的清秀丫鬟一人正拿干布巾擦拭着遗玉湿润的长发,另一个则是手持水瓢,小心调整着浴桶中水温,见到她睁开双眼,一齐出声道。
遗玉低头看着深及锁骨处、洒满花瓣的水面,这才发现自己正泡在浴桶里,扭头来回看了刚刚出声的两名丫鬟,随即惊讶地半张开小嘴,唤道:“平彤、平卉?”
“是,是奴婢们。”这对丫鬟在杏园时曾经伺候过受伤的遗玉,又在魏王府再见过一次,算是她熟悉的人了。
虽然见着熟人,遗玉也只是勉强对她们笑笑,已经清醒过来的她,昨夜的种种回忆一下子重新充斥入脑海,那是一片血红色的记忆,每一幅画面、每一个片段,都让她感到胸闷,疑惑、怒气和委屈来回在她沾染着湿气的双眼中酝酿。
她从水面伸出一只湿漉漉的手臂,沾着些许花瓣的白嫩小手捂在双眼上,低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将近午时,小姐您饿了吗,奴婢伺候您出浴。”
原来她一觉昏睡了几个时辰,“嗯。”
许是因为泡的有些久,遗玉从水中站起时候还有些头晕,待到换上干净的中衣被扶着躺到床上后,只喝了杯温茶,半点也不想吃东西。
“我再睡会儿,你们先出去吧。”遗玉自己扯了扯被子,翻身对着床里一侧,没有问她们怎么会出现在秘宅中。
平彤和平卉面面相觑之后,只能将手上的瓷盅连同茶点搁在床边的案几上,然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将门掩好。
待她们出去后,遗玉裹在被子中的身体才开始微微地颤抖起来,伴随着细微且压抑的哽咽声。
平彤和平卉走到小楼外,看见立在几步外窗下的蓝衣背影,躬身走上前去,平彤轻声禀报道:“殿下,小姐已经休息下了,似是不饿,没有吃东西。”
李泰的视线在紧闭的窗子上逗留了片刻,转身背负缠着白纱的双手朝着书房走去。
今早才赶回京城的阿生正垂头立在书房门外,待李泰走进屋后,他才跟在后面进去。
李泰在书桌后的椅子上坐下,阿生闭着嘴规规矩矩地站在书桌边上开始研磨。
“去把卢智找来。”
“呃,”阿生一愣之后,方才抬起头露出半边脸上刚刚结痂的细长伤口,瞄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李泰,总觉得自家主子与往常一样却又有些不同的地方。
“是,属下现在就去。”
遗玉一觉睡醒已经过了中午,尽管她心理上不想吃东西,可腹中的饥饿感还是把她难受地醒了过来。
屋里屋外都静悄悄的,她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双眼,从床上坐起身,捞过整齐叠放在床侧的干净衣裳。一件件套上,下床穿鞋子时无意间瞄到裙摆处粉色的绣纹,眼睛一花,似是看见大片刺眼的血红色正渐渐浮现在上面——
“啊!”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手一抖,鞋子便掉落下来。
“嘭,”的一声,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遗玉抬起有些苍白的小脸,一脚已经踏进卧室门内的修长人影看向她,两人相视片刻之后,她咬着嘴唇将头轻轻偏到一旁。
“小玉?”见到她的脸色,卢智扶在门栏上的五指一紧,尽量放轻声音,唤了她一声。
“……”十余日未见的兄妹难得的碰面,她却没有半点回应,而是把双腿重新缩回床上,朝床里侧退了退。
卢智心中一紧,另一条腿也迈进屋中,他反手将门阖上,迈着极轻地步子走过去,在床边弯腰蹲下。
“小玉。”他伸手想要去碰她,在将要碰触到她的胳膊时,却又收回来,“刚才怎么了,突然听到你惊叫?”
遗玉抿着唇将头撇向里侧,看也不看他一眼。
见她这有些怄气的模样,卢智又道:“你是不是在生大哥的气,大哥向你道歉,对不起,不要气大哥了好么?”
遗玉的怒火彻底被他这一句话点燃,猛地扭过头,瞪着一双大眼,咬牙低吼道:“向我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