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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讨厌,乡巴佬。”乡巴佬这种称谓倒不是只指乡下人,大多说的却是一种行为粗鄙又惹人厌恶的人,在这个时代显然是别具侮辱性质的一句话。
卢氏脸色变了变,遗玉皱眉,连那李掌柜脸上也有些挂不住,等她们走远才略带歉意地招呼卢氏:“卢娘子,就按刚才你说的价罢,我取钱给你。”
说完避开卢氏的眼神,转身取了几串钱出来,当着她的面数了数,然后推了过来。卢氏一言不发地收好了钱后,同那掌柜简单告辞一声,就带着遗玉离开了。
遗玉并没被刚才的事情打击到什么,她做孤儿的时候受多了旁人的白眼,这点程度在她看来暂且还不够级别,只是她看着卢氏有些不自然的表情,心中难免有些难过和心疼。
经过这么久的相处,她大致可以推测出卢氏之前不论是在婆家还是在娘家,生活条件肯定都是不错的,尽管做了几年的农妇,可毕竟由奢入简难了一些,算起来她也仅比自己多过了四五年的穷苦日子,就算能适应,心里毕竟也会想起从前锦衣玉食的生活。在乡下的时候还好,到了城里遭人白眼,她肯定会心里不舒服。
遗玉想要安慰她,但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能缠着她指着街上比较新奇的东西问来问去的,好转移她的注意力,却没多大效果。
第21章 母女谈话
母女出城的时候已是午时,早上只吃了一些干粮的两人难免腹中饥饿,好在出城前卢氏稍带了两个馒头,配着尚余下半壶的清水,也能勉强果腹。
这青阳县城的物价就是贵,杂面馒头都要三文钱一个,由于在“霓云衣铺”发生的不愉快的事情,卢氏后来也没有心思再带遗玉在这县城里逛,只买了一些回去要用的杂物,就赶着牛车带她离开了。
遗玉坐在板车上,一言不发地吃着有些发黄的馒头,早上来时的那种喜悦已不翼而飞,想到从进城就不断被人拿有色的眼光打量,她虽不会放在心上,说全然都不在意也是假的,尤其是想到卢氏可能因此不高兴,就更不舒服了。
就在她偷偷查看卢氏神色的时候,卢氏也时不时瞥上她两眼,遗玉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想要开口安慰却又知道有些话自己现在的年纪根本不适合讲,于是两人沉默了大半段路,
终于等到进了一片稀松的树林时,卢氏缓缓张嘴问她。
“玉儿,是不是觉得城里不大好?”
遗玉终于等到她主动开口,连忙老老实实地回道:“嗯。”
“是不是被别人那样看着,心里难受?”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卢氏的问题,难道要告诉她,自己难受的不是别人的眼神,而是怕她想起以前的生活感到伤心?
“你这孩子,每次娘问你些正经的,你都不答话,还要娘去猜你心思,倒是像——”卢氏的话突然卡住,遗玉眉头一跳,大概猜到她后面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唉,娘知道你总是会难受的,我第一次带你二哥来的时候,他还与人吵了一架,那会儿……”
卢氏把话题转移到了卢俊的身上,慢慢说起了她第一次带卢俊进城的时候,卢俊因为别人一句鄙夷乡下人的难听话,而与人产生争执的事情。
“咱们这些小村人,那些城里人看不起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你也不要为此事难过,咱们堂堂正正地赚钱过日子就行,不需去在意别人的眼光。”卢氏说罢看着遗玉神色已经有些恍惚。
遗玉瞅着她虽然盯着自己,但却渐失焦距的双目有些心慌,又听她喃喃自语道:“若不是……你们兄妹也不用遭人白眼……”
她声音很小,又断断续续,遗玉只听见她最后反复的一句话似乎是“对错”之类的字眼,从大半年前就存在脑海的疑云再次升起。
她努力克制住想要知道真相的欲望,真正融入到这个家庭以后她唯一一件到现在都觉得遗憾的事情,就是这件全家人似乎都知道,只除了她不知道的事情。
但是她也不能因为自己的在意,就让卢氏伤心,因为卢氏和两个兄长都在尽力隐瞒她这件事,既然他们不想让自己知道,那她就不能给家人徒增烦恼。
哪怕他们之间有这么一个“秘密”,他们始终还是最亲密的一家人。
刚好牛车行到一处颠簸的地方,两人俱是一颤,一个抬头一个回神,视线又对在一起。
卢氏神色逐渐温柔起来,一手拉了拉牛身上的套索,一手去轻轻抚摸遗玉的头发,道:“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些以前的事情来,虽你还是个孩子,又神志不清了几年,但娘总觉得你似乎有些什么不同于他人的地方,你虽聪慧不及智儿,活泼不比俊儿,但有时却比你大哥还像是个小大人。”
遗玉听她说完,先是一愣,然后回给她一个甜甜的笑容,道:“小玉只是觉得脑子里什么都很清楚,才不像大哥那个书呆子那,像个老头子一样。”
她也知道自己掩饰过的行为举止必定会让卢氏生疑,并没想过完全装作天真不知事务的孩童,既然卢氏提出了,也就说明对方并没有太在意她的“早慧”。
“你这话可不要让他听见,难保他寻了你的短处笑话你。”卢氏失笑。
遗玉不满地嘟嘟嘴,想起卢智那小鬼的腹黑模样又暗自打了个冷颤,不再对卢氏讲卢智“坏话”,然后将话题转移到比较好欺负的卢俊身上。
今年粮食成熟的比以往早上半月,靠山村人都十分激动,因为收成竟比去年还要多上两分,卢家的三十亩地也比以往多赚了半贯钱。
遗玉因此缠着卢氏在院子里整出了一小片菜圃,一丈长六尺宽的地方,卢俊帮着翻了地又担来田里的土给整治了一番。
家人只当她是看着别家院子里种些菜苗眼馋,也就由着她去了。但实际上遗玉拿这一小块菜圃却是大有用处,她放下前阵子焦虑的心态专心想过之后,还是决定等这种情况稳定几年之后,再开始大规模使用自己的异能,而在那之前摆弄些植物给一家四口的生活添些趣味还是可行的。
若说村里粮田收获之前,她还对大范围内使用自己稀释过的血液是否能产生作用而疑问的话,这场丰收就已经解开了她的疑心。
她家三十亩地在村中算是多的,同她上辈子所知的计量单位有些不同的是,这里粮田大概五百平米就算做一亩地,每二十亩又为一公顷,全村农民共二十多公顷粮田,多数种麦少数也夹杂玉米之类。
尽管今年丰收也有去年秋天那场大雨和人们疏通土渠的作用,但遗玉却清楚,受过旱的粮食能比往年更丰收,绝对是被自己鲜血所刺激的。
只是三四滴鲜血,依然对这二十来公顷土地上的植物产生了作用,这样一来大规模使用稀释血液的问题迎刃而解,她也不用再担忧以后因为要发家致富,逼得自己大出血了,要知道虽然只是在指尖上扎个小针眼,对女孩子来说还是很疼的一件事。
不复一开始发现自己异能时的担忧和患得患失,现在她是兴奋并着对未来的憧憬的。
在询问过卢氏之后,她仔细地挑选三种连对方也不清楚作用的植物种下——薄荷、芦荟还有蒲公英,这三样分别是她从后山小林和村外的小河边发现的物种,是在现代比较常见且她又熟知的植物。
她从它们的生长地小心地各将其移植了一部分在自己的小菜圃里,先是每日细心浇水照料,并不急着催生它们,直到那几根芦荟有些状况不妙,才给它们使用了几滴兑有她血液的清水,果然这芦荟后来居上,长势比那蒲公英和薄荷好上了许多,实验之后她才慢慢给三种植物都浇了那特制的植物“营养液”。
夏季到来后,她的小菜圃里的三样东西都已经进入了成熟期,卢氏对此十分稀罕,夸奖了她几句之后就开始询问她。
“起初你摆弄这些,娘还笑话你都不知道施肥那,现在却都长成了,你还真有几分瞎玩的本事。”
“小玉哪有瞎玩,娘,这绿叶子的草吃起来一股清凉味道,麻麻的可好玩了。”遗玉顺带着把薄荷向卢氏指了出来。
果然卢氏立刻起了兴趣,当下就摘了一片薄荷叶下来,因她从没见遗玉在这上面施肥,也就用手指卟捏了几下便含进嘴里。
“哟,这是什么东西,这个味道!”卢氏惊讶的眯起了眼睛,又把嘴里的叶子吐了出来,也不嫌脏,捏在手上仔细看了。
“小玉也不知道,在河边玩时找见的,以为会长出来花那,却还是叶子。”
卢氏皱起眉头,道:“这都忘了说你,也不知道这东西能不能吃就敢瞎尝,你怎地什么都往嘴里放,胆子比你二哥都肥了。”
遗玉撇撇嘴,小声回道:“您刚才不还是往嘴里放。”
卢氏耳尖听见了她的嘀咕声,顿时气笑了,摇头道:“你这孩子,越大越喜欢顶嘴了,娘平日不管你,怎地一淘起气来还不让人管了,你给娘听着,以后这不认识的东西玩玩就罢了,要再胡乱吃,娘可就要罚你了。”
遗玉连忙摇了摇小脑袋,道:“娘,这薄荷我都尝好几回了,也没见身上有不舒服的呀,您想啊,夏天这么热,要是这东西能吃,我们拿它泡水喝,凉凉的多舒服,二哥也不用老喝冷水解渴,挨您骂了。”
卢氏闻言舒展了眉头,又揪了一片薄荷叶子下来,问:“你叫它薄荷么,是哪两个字。”
遗玉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只能伸手在地上给卢氏比划了几下,道:“义薄云天的薄,荷塘秋色的荷,因为这叶子长同娘教我绣花时候的荷叶一样绿绿的很好看,但又小又薄,所以我就叫它薄荷。”
她一面瞎诌,一面又想到这时代的古怪,她既是学中国文学史的,自然是清楚成语一说是从南宋起始的,可在这个地方却已经有了大量的成语词汇,从一年前她开始学写毛笔字起,卢氏和卢智就开始教习她一些惯用的成语及其解释,同她那个时代所知道的竟然也差不了多少,只是有些典故出处不一样罢了。
“哟,前几日才学会的成语,就拿来跟娘显摆那,不过你这名字取的也算贴切。”卢氏见她聪慧可爱的样子,也就消了刚才那份薄怒,伸手点了点她的小鼻子说道。
遗玉嘻嘻一笑,然后说:“娘您放心罢,这东西就长在河边,若是有毒,咱们平日饮水时就发现了,哪还等到今日。”
“就你聪明。”卢氏想了想她的话,觉得有八分道理,于是便不再这一事上继续说她不是,反倒兴致勃勃地扯了几片薄荷叶子下来回屋里打算试一试她说的泡水喝的法子。
第22章 三年之后
卢家小院现今已不复三年之前木篱茅屋的简陋,从一间屋扩建成了三间,原本的主屋被隔成两间,西间是卢氏和遗玉的卧房,东间是堂屋还有灶房,院中又另盖了一间夯土墙绕梁嵌木框的房子用来让卢氏兄弟两人居住。
三年来卢家靠着田里收成和糖葫芦生意存了不少银钱,前年又修整了新院多盖了一间房子,还多有结余。头发已经长长的遗玉终于不用再绑着两根小抓揪到处跑了,卢氏每到有余钱的时候都喜欢到集市上买些女儿带的便宜物件来给她打扮。
坐在主屋的窗前练字遗玉梳着整齐的双丫髻露出光洁饱满的小额头,绑成蝴蝶结状的鹅黄色发带因为她低头而从两腮垂下,白嫩的小手稳稳地执着毛笔,一笔一划地照着桌上一本字帖临摹,自从家中经济好转,每日练字已经成为她的习惯。
手腕轻移在最后一笔也完成之后,将毛笔暂搁置在外观朴实的砚台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