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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玉便将昨夜休息前,丫鬟转告的阿生的话,还有早起没见着人的事情同他说了,只是刚一讲完,心中便觉不对,猛地回头去看他——
看他样子是急着让李泰帮忙找寻穆长风的,可是,从昨夜卢智被卢中植的人叫走,到今早这么长一段时间,他难道都用在和卢老爷子谈事上了,就没有去找过李泰?
遗玉刚才在君子楼中,初闻卢智带来的坏消息,思绪一时杂乱的她,根本没功夫细想,可这会儿心静了一些。有关李泰的去向就像是一个引子般,将她脑子里对不上号的事情,一件件地揪了出来!
早在她发现卢智是可能在帮皇上做事,且卢中植和房乔先后找到他们后,便和他提过,若是被皇上知道他隐瞒出身一事,恐有恶果。
当时卢智很是肯定地告诉她,如非他们主动在圣前提起此事,皇上是不会在他们面前提起这档子尘封了十几年的旧事,来戳房乔的心窝子,毕竟当年卢氏母子走失,多少同其上位有关。
卢中植是肯定不会主动去提,他们起初还担心的房乔,也因某些原因,暂时也没有在圣前重提此事的打算。
于是遗玉便按下了这份担忧,昨日听到他人口中有关房家妻小的流言,因卢智先前同她做过心理准备,知晓这京中乱七八糟每天都有十几起的流言蜚语,很难引起劳心公务的皇上注意,便也没多担忧。
然而,卢智今天却突然告诉她,卢中植昨天被皇上叫去问了他们一家的事,且为了帮他们隐瞒而欺君!
这些事情看起来都是意外而生,意外的流言,意外地引起了皇上的重视,意外地卢中植被皇上叫去问话!
她不是没有察觉到其中古怪,可是什么都是卢智在讲,她在听,每当心中有了疑惑。便被卢智恰到好处地扭正过来,就像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他误导一般!
心中一凛,遗玉十指紧扣在精致的手炉上,她一直都将卢智所作所为的主要目的,定在找到证据证明当年推那小妾下湖的不是他,出人头地好让一家人不再受气、可以自立门户上面,可卢智眼下表现出来的目的,有那么简单么!
童年的阴影,自杀陷害他的怀孕女子,父亲的利剑,阴冷的祠堂,逃跑躲避的日子,从锦衣玉食的大少爷,到贫穷山村中的放牛娃,被人欺凌的寒门学子……
这些或是从卢氏回忆中,或是从她亲眼看到的,都是卢智曾经切身的经历,而紧记着这样经历的他,是那种会轻易放下仇恨的人吗!
想到这里,仿若一盆冷水从头浇下,遗玉轻轻打了个寒噤。垂下头,回想起来,入京三年多的日子。卢智一番经营,这阵子的所作所为,似乎就是在编织着一张大网,冷眼看着与当年之事有关的人,一个个地跳进去!
“……小玉、小玉?”卢智用手轻拍了一下面色有些发白的遗玉。
她手上紧扣着手炉,扭头尽量让自己的表情自然一些,“大哥说什么,我刚才跑神了。”
卢智的目光在她脸上扫过之后,露出一抹安抚的笑容,“我说,咱们还是先回宅中去看看,若是人不在,再到王府去找,小玉,事已至此,你也不用太过担忧,外公当年有拥立之功,日后皇上不会为难于他。”
“我知道了。”遗玉冲他强扯了一下唇角。
两人快步走到学宿馆后门,坐上胡三驾驭的马车,在归义坊门里侧,换乘了等候在此的秘宅马车。
秘宅,书房中。
李泰坐在书桌后面,仅将手上的几张书信扫了一眼,便放在一旁,左手捻起一旁铜盒中一颗花生米大小的瓷珠把玩,抬头看着候在斜对面的阿生,道:“这上面写的,你看过了?”
阿生回到:“看过,早上属下到天蔼阁去查看,这份是他们才整理好传过来的消息。”
“说说。”
站的笔直的阿生偷瞄了一眼他脸上的表情后,缓缓道:“外传玄武门叛乱之时,本是安王一党的房大人中途变节,妻小三人被安王余党愤怒之下趁乱从别院中掳走,可事实却是,早在十三年前,对外称病到别院中修养的房家妻小,是由那被怀国公下了断绝书的幺女卢氏带着偷跑出去,后失踪至今的。”
“怀国公八月归京,同房府的关系依然冷淡,前几日京中突然流传,说当年被安王掳走的房家妻小找着了,这流言的动向——”
刚说到关键地方,阿生话题一跳:“当今朝中,作为中立一方的房大人和怀国公两人,若是招揽,明白人都知道,只能择其一,上次房大人因在东都会被一国子监女学生嘲讽,几次朝会被人参奏,太子一党都帮着挡了回去,看着太子是有心拉拢这软硬不吃的中书令大人,那吴王肯定是会择了怀国公,有趣的是,您知道这流言是谁放出来的吗?”
被李泰一个冷眼扫过来,阿生没敢继续卖嘴,赔笑了一下后,道:“是穆长风。”
“嗯?”听到这耳熟的名字,李泰捏着瓷珠的手指一顿。
阿生继续道:“穆长风自打跟在李恪身边后,一直都挺老实地,不然咱们也不会最近才发现吴王身边有他的踪迹,可他如今这番举动,若是为了帮李恪还好说,可若是听了红庄那边的吩咐,那就——”
李泰手中的瓷珠发出一声清脆的爆响,阿生只听他低声吩咐道:“把人找出来。”
“是。”
阿生刚刚应下,屋外便传来上午从别院跟着他们一同回秘宅的银霄,欢快的鸣叫声,不用说便知道,是谁回来了。
“今日卢小姐回来的倒是早。”小声嘀咕了一句后,见李泰也没有让他出去迎人的意思,便干干地站在原地。
许是听到阿生心里的祈盼,那阵脚步声朝着书房而来,片刻后便闻门外响起清脆的少女声音:“殿下,家兄有要事,可否一见?”
听见这一夜未闻的声音,李泰面色稍缓,拿起一本书,将桌面上的信笺盖住后,道:“进来。”
门帘被人从外面撩起,穿着一身过于素暗的墨灰常服的遗玉率先走了进来,李泰侧目看去,但见她眉眼间难掩的轻忧后,不顾紧跟着她走进来的卢智,出声道:“今日的算艺是垫底了不成?”
遗玉这会儿哪有心思去辨别他话里微不可查的安抚,冲他行了个礼,规规矩矩道:“没有得最差,殿下,我兄妹二人,有一事相求。”
第270章 殿下说的是
书房中四人,阿生立在书桌对面。三步之外的兄妹俩并排站着,在遗玉说出有事相求之后,李泰将目光在她的脸上停顿片刻后,移向卢智:“说。”
遗玉刚要张口,便被李泰一记莫名其妙的冷眼堵住,卢智抢了先,并没有避讳在场的阿生,直言道:“求殿下帮学生找一个人出来,他名叫穆长风。”
兄妹俩来时便在马车上说好,只求李泰帮着找人,别的事情一概不提,李泰尚欠着遗玉一诺之事,卢智也清楚,就拿这寻人一事,换了那一诺,李泰必定不会为难。
对此,原本不想因这一诺的兑现同李泰两清的遗玉,心中虽感失落,可她也知道事有轻重缓急,当要找到穆长风,才知道卢智究竟是打算如何。
听了卢智口中的人名。刚才还在谈论穆长风的主仆两人,心中皆是一疑,各有所想。
“为何本王要帮你们找人。”李泰不咸不淡地回了卢智的请求。
在外人眼中,魏王李泰从来都不是个好说话的人,有此一答,卢智听着是正常,可同他随意相处惯了的遗玉,却听出他语气中的疏远和冷漠,本就忧心忡忡的她,小脸顿时绷了起来。
卢智双手一揖,不亢不卑道:“听闻舍妹在帮殿下解毒前,您曾允过一件事与她,事关紧要,学生想请您提前应了这一诺。”
低头看着衣摆的遗玉暗自苦笑,几日前,李泰同她提起当日允她的一事,她还想着无事求到他,怎知这么快,就会用到这一诺。
找个人,对李泰来说并不算难,来换这一件事,他肯定不会拒绝吧。
李泰在卢智话到一半时,双目之中便掠过一抹寒光,在阿生的余光中,冷声道:“那一诺,本王答应的是她,不是你。”
他们找穆长风是何目的,眼下并不在李泰的思考范围内,在他看来,找人这个请求,与其说是遗玉的,不如说是卢智的,且不论他当日应下这一诺的初衷是什么,现今他只想着遗玉能提些对她有用的事,而不是被卢智用了去。
卢智和遗玉都没想到李泰会这么回答,一个是惊讶,一个直接出声道:“殿下,大哥所求,亦是我所想。”
看着她脸上的认真,李泰突然沉声道:“都出去,你留下。”
三人一愣,阿生机灵地伸手对着卢智一引,“卢公子,我带您先去休息下。”
遗玉察觉到李泰隐约的不愉,同卢智交换了眼神,本来还有犹豫的他,便跟着阿生离开了书房。
待到他们的脚步声远去,屋里只剩下两人时,刚才还端坐在书桌后的李泰,身形一松,轻靠在椅背上,双手叠合放在桌面,目光锁住站的有些过远的遗玉,道:“你过来。”
遗玉听话地向前走了几步,在书桌对面停下,盯着桌上的砚台,恭声道:“请殿下帮我们兄妹找到穆长风。”
“找他做什么。”
“恕不能相告。”遗玉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心中有事的她,却不能向以往一样同他对视。
“我若是不帮呢。”
遗玉缩在袖中的拳头一握,对他这明显的故意刁难不解,嘴上却生硬道:“几日前,您还同我提过此事,说是要我仔细想想求些什么,我现下想好了,您难道要出尔反尔不成。”
敢说魏王出尔反尔的人,恐怕如今整个长安城也寻不出几个来,李泰脸色一沉,为的却不是她一句出尔反尔。
当日他同遗玉提起那十日和一诺,虽说另有意图,可若是遗玉眼下提出的是对她自己有利、有好处的事情,他想来是不会拒绝,可她现在明摆着,是让卢智将他答应的事给利用了去!
“我让你想清楚,可你真的仔细想过了么,本王的一诺,只被你用来找那么一个人!”
听着他带有些许怒气的语调,遗玉一怔之后。忍不住抬眼去看,但见那人惯常沉静的脸上,显而易见的薄怒,又将他的话在心中默念一遍,自以为他是因自己用找人这种小事来换他一诺,掉了身价,才生气。
于是声音软下,“您莫气,那个穆长风,很难找的,这并非是一件易事,不然我也不会来求您。”
听了她完全不在调上的回答,李泰的脸色又黑下一层,只是自觉刚才有些失态的他,却没有再口出怒言,只是微微眯起眼睛盯着她。
遗玉被他看的颈后寒毛直竖,敏锐地感觉到气氛的不对,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小步。
“你当真想好了,要让我帮你找人,换那一诺?”
不知是否错觉,遗玉竟然从他话里听出些许的威胁,好像只要她敢答是,后面等着她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可她若是否认,又怎么能尽快把穆长风给找出来,除非——
“殿下,”她小心翼翼地瞄他一眼,“要不、要不您……啊……吧。”
“嗯?”只听她吱吱唔唔含糊不清的话,见她因扭捏有些泛红的小脸,李泰的脸色稍霁,喉中闷出一个音节。
遗玉一咬牙,自觉有些厚脸皮地一股脑说道:“要不您就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帮了我们找这个人,不算作您答应我的那一件事好不好?”
难为李泰竟然听懂了她这噼哩趴啦一串毫无句读的话,在她飞快地垂下脑袋之后,眼中波光闪动。唇角扬起浅浅的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