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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轻笑后,女子便转身,莲步轻移,离开了屋子。
两名中年男子还在回味她那回眸一笑,一旁的两名少年公子,却是凑在了一起低语。
“是她么?”把脸涂黑,换上了男装的遗玉,小声问道。
“哼,就是她。”封雅婷冷着脸答道,“我在江凌坊,亲眼见过她同卢智逛丝绸铺子,你若是看仔细了,便没错过她眼角那颗小痣,同我之前和你说的一样。”
“嗯。”遗玉认准了人,又对封雅婷道了谢,便起身跟了出去。
这魁星楼的主楼除了底层外,楼上便皆是“回”字型的长廊,没有什么岔口,遗玉追出几步,便见着前面的刚出门的主仆两人。
“请留步。”
楼内一间空房中,遗玉和解了面纱的魁星楼主面对而坐,手边放着一壶香茗。
“卢小姐,我理解你的心情,卢公子那样才华横溢的男子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离开人世,我亦心伤。可是你真的是误会了,我同卢公子虽是好友,却并无男女之情,而且,长孙家的二公子出事那晚,我恰巧不在楼中,你大哥他那天并没有同我见过。”
遗玉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道:“我是觉得,我大哥不会杀人。”
“然也,我亦是这么想的。”对面的女子认真地点点头。
遗玉低头沉默了片刻,再抬头时候,脸上已经没了刚才的质疑,悲伤道:“我大哥从没提过,他有你这么一位好友,他有许多事都瞒着我,瞒到他离开。”
女子见她一副想哭的模样,迟疑地伸过手按在她放在桌边的手上拍了拍,柔声道:“可你要知道,他瞒着你,也许是怕你担心,也许是为了你好,总归不是想害你。”
“嗯,”遗玉轻吸一口气,冲她露出一抹逞强的笑容,像是故意转移这伤感的话题般,道:“姐姐用的什么薰香,味道很好。”
“哦,这香名为沉檀,主料是南方的鸡舌香,我用了多年,一直离不了身,你若是喜欢,等下我要人拿些给你带走,就是不薰衣裳,薰薰屋子也可以啊。”
“还是不用麻烦了,姐姐应该还有事要做吧,抱歉,我耽搁了你这么久,你快去忙吧,天色已晚,我也要回去了。”
“那好,我今日就不多留你,以后每月十五过了,你若闲着,便可来找我玩,我这楼里好东西多的是,可不是那些男人晓得的,”说着两人便都起身,走到门边时候,女子问道:“你一个人回去?要不要我叫车送你?”
“不必了,有人来接我的。”遗玉将披风挂在臂弯上,扭头道:“怎么称呼姐姐。”
“我姓楚,说来不怕你笑话,因是私生,先父便予字——不留。”
魁星楼外,遗玉坐上马车,李泰放下手中的茶杯,扫了一眼她神色不明的小脸,问道:“如何,是她吗?”
“是她,”遗玉点点头,又摇摇头,“也不是她。”
“这又怎么说?”
“封小姐认出来,她便是同我大哥一起逛街的女子,亦是这魁星楼的楼主,可是——”遗玉咬了咬下唇,沉声道:“长孙涣死的那天晚上,和我大哥在一起的,不是她。”
李泰知她这般肯定,定是有什么原因,心中生了些兴趣和好奇,“说下去。”
“味道,”遗玉侧头答道,“腊月二十九那晚,也就是长孙涣被害那晚,国公府分家的前一晚,我大哥醉酒回来,我去他房间找他,帮他收拾衣物的时候,嗅到过他身上的气味,那是只有女子才会使用的薰香,因为太甜,还带些腥气,让人记忆犹新,绝不是今天这女子身上的味道,我问过她,排除了换香的可能,她说谎与否我并不肯定,但是她同我大哥并非男女之情,在我提到我大哥时候,她还反过来劝慰我,若是有情或是有恨,怎会如此……不是她。”
李泰的眼中掠过一抹赏色,又倒了杯茶,道:“可是这么一来,线索不就断了,卢智那晚到底同谁在一起是个关键,仅凭着香味,你可以排除嫌疑,却很难找到正主。”
“是啊,”遗玉苦笑,道:“我有想过是不是那名叫扶瑶的姑娘,会见到在我大哥之后,真正杀了长孙涣的凶手,方才还像她打听了扶瑶的下落,却被告知那人被长孙家的人赎身买走。”
李泰不喜见她苦笑的样子,便话题一岔,道:“说起薰香,你也该学着习惯使用了,可是有喜欢的味道?昨日才有货商递了单子进京,今晚回去你且挑选一种,以后便用它熏衣。”
喜欢的味道?遗玉抬头,借着车内的吊灯看着他身上浅蓝色的长袍,鼻间窜入淡淡的香气,让她不由自主地低声自语道:“我喜欢这个味道。”
“什么?”
“没,随便好了,我喜欢闻清淡一些的。”
李泰青碧色的眸光闪了闪,将手伸到她面前,道:“那这种味道呢?”
他的手指很长,透明的指甲修剪的干净平滑,光滑的手背上的几条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可细看却有发现他中指第一指节处,有一层不甚明显的茧子,只这么一处,却让这只看起来养尊处优的手,变得不同起来。
他的手就放在她的鼻尖旁边,相距不过两寸,那淡淡的薰香味道因为人体的温度,更加清晰可闻,她只是不自觉地吸了一口气,便侧过头避开他的手指,老实道:“很好闻。”
李泰眼尖地看见她侧面泛红的脸颊,平直的唇角轻扬了扬,道:“那便不必选了,待你什么时候打算光明正大地同我在一起,便用此香吧。”
闻言,遗玉尚来不及察觉心中的甜涩,便被更大的酸涩掩盖过去,这句话勾起了她刻意遗忘的一些人和事:薰香,棋艺比试时长孙夕身上的味道,同他在一起,东方明珠既定的侧妃身份。
李泰正在等她回答,却见她转过头,目光中是复杂,道:“还是不必了,若非情不得已,有些东西,我实是不同人分享。”
因她这语焉不详的一句话,李泰蹙眉,正要询问,身下的马车却在奔跑中突然停了下来,他敏捷地一手扣住窗栏,探身一手环过遗玉的腰肢,才没让朝前跌去的她磕碰到。
“什么事?”将遗玉安顿坐好后,李泰一掀车帘,冷声问道。
幽暗的室内,在这冬夜里,连盆火炉都没点,可屋里却依然暖和,只有一盏巴掌大小的莲形烛台搁在摆满了文卷的青头小案上,案后坐着一个人,低着头,慢慢地翻动着手中的竹简,简文相磕,发出“咔哒咔哒”的脆响,是这屋里唯一的声音。
一道人影闪进了室内,脚步细碎地走近了那莲灯,才映出一袭橙衣来,却是一名身材窈窕的女子。
“人走了,你叫我说的,我都说与她听了。”女子一提裙子,便踩上地毯绕到案后,挨着那人坐下,“只是这小姑娘好可怜那,既傻、又可怜,死了眼下唯一的亲人,孤身一人,还想要查证,想要翻案,真傻,你说是不是?”
竹简声依旧“咔哒咔哒”地响着,不知过了多久,才听一声嘶哑的低音,道:“不,她不傻。还有,不要靠着我,我不喜欢陌生人的味道。”
“生人?”女子不满地挪开了一些距离,小声嘟囔道:“好吧,就算我才认识你三天。”
第409章 林中的交易
“什么事?”将遗玉安顿坐好后,李泰一掀车帘,冷声问道,话音刚落,便见对面拦车的马匹上跃下一人,两步凑到马车边,急急禀报道:“主子,出事了。”
来人正是本该候在魏王府的阿生,遗玉见他身形匆忙,正猜着是因何故,便听他继续道:“别院传来消息,傍晚时候,银霄突然发狂,啄伤了自己,又破了黑铁笼,打伤了三名侍卫,往城南飞去。”
是银霄!遗玉一惊,前阵子她也向李泰提问过银霄的消息,却被告知它并无不妥,怎么现在听着什么黑铁笼子的,竟像是被关了起来?
“多久了,现在在哪?”李泰沉声问道。
“大约有小半个时辰,它因为伤到,一路飞飞停停,侍卫们一直跟着,可一旦靠近,它就会发狂地啸声,虽不伤人却自伤,沿途惊动了不少百姓,看信号,这会儿它已经是出了城。”别看银霄平日喜欢找阿生麻烦,但是它一旦出了事,若说有谁着急的,那肯定少不了阿生。
“主子,您还是去看看吧,”阿生侧目看见马车内的遗玉,念头一起,想着以防万一,便不由恳求道:“卢小姐,银霄它除了主子,就是最听您的话,您不如也跟去瞧瞧,可好?”
“我——”遗玉正要点头,却听李泰对她道:“你先回王府。”
他说罢便示意阿生陪同遗玉回去,自己则下车牵过阿生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
“殿下。”
李泰扭头看去,便见遗玉扒着车门跳了下来,几步跑到马下,伸长一只手臂,仰头着头对他道:“我也去。”
李泰略一思量,便问道:“你可乘马?”
脸色微变,但遗玉还是肯定地点点头,道:“可以。”就算是一点,只要有可能帮到他,她都想去做,更何况她也很担心银霄的情况。
“那就同去。”李泰伸手扣住她的臂膀,一个巧力便将她拉到自己身前坐着,又将她披风上的冒兜扣好,拿过她两只手臂摆在自己腰侧,道了一句“抓牢”,便夹紧马腹,策马而去。
马匹一跑起来,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遗玉才知道刚才自己说的话有多勉强,清醒的时候乘马,总是有种惧意,不经意就会想起当日在国子监花园中她被马匹高高抛起又摔下的情形。
“闭上眼。”李泰在注意着沿途的信号追寻同时,察觉到她身体的紧绷,便腾出一只手来扣在她脑侧,在她会意地将头埋进他胸前挡风时,才加快马速。
马匹疾奔起来,横穿大街小巷,有这时在城内走夜路的,无不侧目追看,是当是谁家纨绔又酒后纵马行乐。
亮出魏王府的牌子,很是轻易地通过了城门,出城后大概又朝东南追了几里远,遗玉便隐约听到了熟悉的利啸声。
“呦——呦——”
听见这似是悲鸣的啸声,她忍不住顶着风扭头看去,便见前方不远处一片树林上空,银白的月色下,一抹雪亮的影子在空中盘旋,因为离得远,倒也看不清楚它的伤势如何。
见到李泰的马匹过来,立刻有三名骑马的侍卫迎了上来。
“参见王爷。”
李泰勒马停下,看着远处空中的银霄,问道:“怎么回事?”
“回禀王爷,银霄在这里停了盏茶的功夫,不知为何,只要有人想要靠近林子,它就会俯冲下来攻击,已经有三个人都受了伤,咱们便没敢冒然进去,只在外头守着它,想着等它飞累了,再做打算。”
李泰听着侍卫们的回报,先是试着扬声呼唤它的名字,平常就算是隔着一里远,他喊上一声也会立刻飞到自己身边的大鸟,这会儿在空旷的郊外,却像是聋了一样,仍是自顾自地发出啸声。
遗玉见李泰皱起眉头,便道:“不如我来试试?”
“也好。”银霄和遗玉的奇妙缘分,就连李泰也说不大清楚,一辈子只会死忠一个主人的雪鹏会听第二个人的话,这本身就是件奇怪的事情。
遗玉见他点头,便转过身,两手收拢在唇边,冲着远处的天空大喊道:“银霄”
一连喊了三五声,不见它半点反应,李泰知道事有古怪,正打算让人看着遗玉,自己进林子去看看,便听得她深吸一口气,再次叫道:“晴——空晴——空”
“呦”
谁能想到,听见这个名字,空中的银霄竟然打了一个旋儿,便闪电一般地朝这边俯冲过来。
“王爷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