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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真像,那我也再挑一个好了。”李恪的侧妃徐映蓝是个性子活发的,当下便丢了手里的灯笼,又去选起福楼灯笼来,李恪在边上陪着,李承乾则左右望着来往的人群,眯着邪气的眼睛,不知在搜寻什么。
而另外两名女子,李承乾的侧妃刘雪让,则是挽起看着长孙夕和李泰两人,笑得有些勉强的东方明珠走向下一摊去。
“妹妹别不高兴,我听我们家殿下说过,三小姐向来就同魏王亲近,就是亲兄妹都比不得呢。”
东方明珠听着刘雪让的细语,揪了揪腰带上的垂穗,轻声回道:“我知道,可是在宫里不方便,难得有机会和他出来,却又隔得老远,姐姐你帮我瞧瞧,王爷他是不是不大待见我,要不然怎么一路都不同我讲半句话。”
刘雪让捂嘴一笑,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往后边看,但见长孙夕像是只小鸟般围在李泰跟前举着灯笼说话,可他却是自顾地翻看着眼前的灯笼。
“别说是你了,你可见他同三小姐多说半句了。呵呵,魏王爷啊,性子就是这样的,你且担待些,姐姐我是过来人,告诉你些明白话,等到你们完婚,那便是不同了,你啊,就该学学三小姐那样子,他是个闷葫芦,你就凑过去便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还能骂了你不成?”
明灯映着,东方明珠眼神闪烁,冲她点点头,果真就同长孙夕一样,瞅准了李泰右手边的空当,凑了过去,也捡起摊位上的灯笼,嘴里念叨些趣事。
“四哥,你瞧这只灯笼上画的鱼儿,转一转灯绳,好像是会游呢。”
出门在外,当然不便再殿下殿下地叫,她一声称呼便拉近了距离,可另一边的长孙夕听了,却有些别扭地嘟了嘟水润的小嘴,不干涉示弱地提起另一只灯笼,道:“四哥,你瞧这个……”
遗玉站在他们身后,本来吧,看着李泰被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围着,是有些不是滋味,可听她们一口一个“四哥”就像是小孩子在抢糖吃似的,就是忍住不住低头闷笑。
不过李泰也没跟她们俩耗多久,挑好了东西,放了一块银子在摊头,转身递给遗玉,便继续朝前走去。
因被长孙夕和东方明珠盯着,遗玉没敢细看手里的灯笼,只是不动声色地扫了几眼,先是好笑,随即便泛起一丝甜意。
不大不小的圆肚皮灯笼,浅黄色,绢制,上头除了一棵桂树外,仅用丝线绣了一只拳头大小的兔子,这只兔子却同旁的兔子不一样,怀里搂着药钵,一手握着药杵——乃是正儿八经一只月宫捣药兔。
就说这灯笼不是特意挑给她的,她都不信。
长孙和东方两人见李泰递了灯笼给小厮,也未有生疑,好奇地看了几眼遗玉手中的灯笼,便同时将手里的鱼灯和福楼递给她。
“小心提着,可不要碰坏了。”
遗玉无语地看看手上的三只灯笼,暗暗摇头,正要抬脚跟上,却听远处突然一阵叮叮咣咣的锣响,随着几声高嗓子的吆喝,人群就突然变得拥挤起来,人头攒动,眨眼前面的人便不见了踪影。
“铛铛”
遗玉踮起脚尖也看不见前头发生了什么事儿,不过边上儿的人也都在好奇地张望,听着从前头传来的信儿,似是说前头有家酒楼开了灯谜宴,整晚猜得最多的客人,不但送一桌水酒,且这一整年到店里去都可免吃免喝。
猜灯谜不稀罕,不过彩头这么大的还是少见,遗玉这会儿却没功夫凑这热闹,不见了李泰人影,这可叫她着急起来。
“让一让,谢谢,借过。”虽她最近个把月个头长了些,可在人堆里却还是个小不叮,在随着人流朝前挤的时候,还要护着手里的三只灯笼,着实不易,一个不小心,便被旁边心急的行人猛地挤了个踞咧,手里的灯笼被碰掉了两个,若不是从身后伸出一双手来险险地扶住了她的肩膀,一旦跌在这地上,指不定会被人群当垫子踩过去。
“小心。”
“多谢你。”
遗玉万幸地看了一眼手中完好无损的兔子灯笼,扭头感激地道了一声谢,却在灯火通明中看清身后之人,眼中泄露出一丝讶异,差点儿就叫了一声“杜先生”出来。
四周人声喧杂,杜若瑾只大概听到眼前这差点跌倒的小厮是在道谢,摇了摇头,便松开已经站稳的她,朝路边走去。
遗玉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又被人往前头挤了两丈远,方才恍然大悟,原是他那张脸上缺了一直挂着的笑。
可是最近遇上什么麻烦了?
这么想着,她便退到路边上,爬上一家店铺门外摆花用的高台上,居高临下地搜寻着李泰的人影,这样子,便很是轻松地看见了那鹤立鸡群,一身淡蓝的男子,就在离自己三五丈远的街对面,她方才想要出声喊他,正不知该怎么叫才好,就见侧对自己的李泰半转了身子,露出怀中小心护着的粉衫少女。
四面堵塞,人群是逮着空便朝里挤,他就站在那里,一只手臂从长孙夕的肩背环过,把她圈在了怀中,任凭周遭的搪塞,身形却只是微微晃动,他低着头,不知在对她说些什么,但那模样却像是正在安慰怀中受到惊吓的少女。
遗玉喉咙一噎,就像是咽下了一粒桃核般,又冷眼瞧了一眼街对面那“亲亲我我”的两人,正要从台阶蹦下来,手腕却被人从旁擒住,低头便见站在台阶下,半疑半喜地望着她的杜若瑾。
“小玉?”
遗玉真不知他是怎么认出来的,讷讷地压低了声音道:“你认错人了。”
闻声,杜若瑾脸上疑色顿消,攒着她的手腕更紧,“小玉,不用装了,我知道是你。”说不是他对声音生来就敏感,方才回响那模糊的一声“谢谢”有些耳熟,险些要错过她去。
“杜、杜先生。”
见她承认,杜若瑾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便伸出另一只手,道:“来,先下来,我找你好久了,咱们寻个地方聊聊,我有重要的事告诉你,是有关你大哥的……”
这头遗玉被偶遇的杜若瑾认了出来,那头李泰却是已经渐被长孙夕磨光了耐性,最后一遍问道:“你真的看见人了?”
“我看见了呀,刚刚被冲散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他往那边去了……”一连被问了三遍,长孙夕虽奇怪李泰怎么这么关心一个小厮的去向,但察觉到他有些不悦,于是磨蹭了半晌,还是随手指了一个方向。
李泰顺着她的手指看去,仅是一眼,眸中便酝起了寒色,街对面,一排黄色的竹制吊灯下头,站在花台上身形小巧的灰衣小厮,被台下一名男子托着手臂搀扶了下来,随后两人便结伴没入了一旁的小巷中。
“又是你……”
“啊?四哥,你说什么?”长孙夕听见他不明所以的一声低语,仰头不解地问道,却被他曲起手臂,轻轻一拨就推离了身侧,不等她再抓住他的衣袖,几个闪身,便消失在眼前花花绿绿的人群当中。
“四……四哥。”长孙夕一跺脚,急忙冲着他消失的方向大喊了一声,只是还未传开便没入了四周的喧哗。
第418章 大可以再纵容她一些
坐在一间茶楼的雅间,从敞开的窗外能听到街上的喧嚣,侧头便能看见夜幕中楼下一条长长的五彩街道,比身处其中更有几分滋味,怎奈遗玉此刻,却无心欣赏。
“你说,”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的杜若瑾,声音干涩又带些不敢置信地问道:“我大哥留了书信给我?”
杜若瑾点点头,道:“是,你被国子监休学的第三天,有个陌生的男人找上了我,交了这封书信给我,说是要我转交给你,我去国公府找过你,还去了龙泉镇上,都没能打听到你的下落——”
遗玉此刻已经顾不上听他多说什么,有些急迫地打断了他的话:“信呢?”
他安抚地冲她道:“你别急,因为怕是交待什么重要的事情,我没敢放在别处,一直随身带着,”说着他便从怀中摸索出一封驼色漆皮的信笺递过去。
遗玉强作镇定地接了过来,那信封有些发皱,封口用火漆打着,没有被拆看过的痕迹,她小心翼翼地撕开信口,从中掏出了三张薄薄的信纸来,只是头两个字,便让她确认,这是她大哥卢智亲笔所书。
她手指不免有些发抖,抬眼看了一下对面礼貌地侧头看向窗外的杜若瑾,方才仔仔细细地看起信来。
小玉,
明早咱们就要搬出国公府,方才你进来帮我收拾衣裳,突然有感而发,想了想,还是起床书信一封为妥。
大哥不知这封信是否是多余的,但为了以防万一,倘若你有一日从旁人手上拿到了这封信,不管接下来大哥要告诉你些什么,你都要保证,你会冷静,不要让情绪左右你,记得,多用脑子,不要学那些蠢人。
大哥很少向你谈什么心事,但想来你清楚的很,自我来到长安后,心中念念不忘的一件事,便是报仇。有时候,我也会想,这样做究竟值得吗?尤其是在惩戒了房乔之后,我发现自己并不如想象中的快活。
然而,大哥的执念,是儿时便在心中扎根,它已经变成了我的一部分,没有了它,卢智便不再是卢智。
告诉你一个秘密:房乔和丽娘的儿子,那个房遗爱,他十年前便死了,现在待在房乔身边的母子,都是韩厉曾经精心养着的。韩厉临走还留了这么一手,他以为大哥不知道,大哥便装作不知道,我们的目的一样,何乐而不为。
你瞧,因为怨恨而变得可怕的男人,并非只有大哥一个,这是大哥要提醒你的第一件事:越是理智和聪明的男人,疯狂起来就愈是可怕,你最好一辈子都不要招惹上这样的男人。
也许你已经察觉到,大哥一直是在帮皇上做事的。早在魏王府的中秋宴前,皇上就知道有我这个人的存在,那场宴会不过是个幌子,不过是对我的一次考校。
得到皇上的赏识,好处的确很多,比如说,你可以知道许多旁人都不知道的事情,你永远都不会害怕会因为帮他做事而得罪了其他的大人物,当你一身麻烦的时候,只要你足够聪明,又有表现出了你的价值,他就会站在你这边。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早在中秋宴时,我便已经将咱们的出身告诉了皇上,他从头到尾都清楚,我们一家四口,就是当年失踪的房家母子。
还记得你被从国子监废旧的库房救出来后,你和我在魏王府曾经打过的哑谜吗?
大哥就此提醒你第二件事:永远不要忘记,所有人的头顶上,都还压有一个“皇上”,他可以让你生,让你死,只要你活着一天,身为大唐子民,就要听凭这两个字摆布,哪怕是他最宠爱的臣子,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一颗可以随置的棋子。
你二哥起初并非失踪,当初皇上有意让房卢两家握手言和,一家分得一子,继承血脉,怎奈我和卢俊一般,宁死也不愿冠上房姓。于是,我同祖父才会让他借着外出历练的当口,暂避不归,做出失踪假象,后才阴差阳错,失了联系。
娘被韩厉带走,我派去追踪之人前日回报,他们路过西南嵩州,似是离唐去了南诏国,他们扮作商旅,做的是宝石生意。
说到这里,好像在交代后事,想你已经猜到,大哥为什么要留这封信给你,你我兄妹将近十三年,大哥从没开口求过你任何事,只除了眼下一件——我若出了事,切记,不可查,不能查,不要查。
我选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走了下去,只有走过这条路的人,才知道它有多苦,我不希望你像我一样,在后悔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