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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卓不会掺合这事,”子檀对这个比较肯定,说道,“要是李卓掺合进来,几个曲家都不够斗,我们在这事上也直接认栽好了。”
第159章 暗渡陈仓
逆流而上,船速甚慢,次日黄昏才进入涂州府境内。
正值汛季,进入涂州府境内,扬子江水面又相当狭窄,使得这一段江道水势湍急,枯草断枝败叶等杂乱浮物打着旋随江流而下。
远远的两具尸体远远漂来。也见怪不怪,从今天早上开始,已经看到好几十具浮尸从上游飘来,这时候不用林缚额外吩咐,前头船上的船工就拿长竹篙子将浮尸钩住,寻找能验证身份的物件送到大船上来。
“是铜牌子,浮尸也是从青阳漂来的,还是个秀才,姓崔。”小鳅爷葛存雄将从浮尸身上摘下来的牙牌递给林缚。
浮尸已经给船工拿竹篙子推开顺江水流下,林续禄怕晦气,凑过头来看了一眼,却不将铜牌子拿过去。
“秋浦这次的洪灾不小啊。”林梦得过来将铜牌子接过来感叹道,今日在江水里所遇到的浮尸都是溺水而毙,又都是从秋浦府所辖江岸以南的诸县漂来。
“天灾人祸,总是不得消停。”林缚轻轻一叹,让人将铜牌子收起来,说不定以后会有用处。
一般说来,地方发生洪涝灾害,官府都会组织民船沿河打捞浮尸。林缚他们沿途能遇到数十浮尸,可以预见秋浦洪灾淹死的人不在少数。
前朝时,江南分江南东郡与东南西郡,到太祖立国时,将江淮大部分地并入江南东郡称江东郡,江南西郡改称江西郡,青阳县就位于秋浦府西面的山区,那里是江东、江西的分野。
从江流浮尸的户籍来看,秋浦西境的山区暴雨成灾、积洪成灾,很可能连江西郡东部的山区也是山洪泛滥,只是江西郡东部山区的洪水主要泄入都鄱阳湖,要迟好些天才能流下来。
想到这里,林缚抬眼望向江岸,有几拨骑客不即不离的在岸上跟随着船队,也有几艘乌蓬帆船缀在其尾,就不知道有没有江西鄱阳湖里的水寨势力暗藏其中。
“就在这里停船过夜,还是在再行一程?”大鳅爷葛存信站在东阳号船尾甲板上隔水大声询问。
林缚看了北边的芦苇荡好一会儿,问身边的林梦得:“是不是这里?”
“嗯。”林梦得点头肯定道。
“那就停船过夜吧。”林缚使跟在他身边的小鳅爷葛存雄通知诸船准备靠岸。
“停哪边?”林续禄问林缚,他看一路来两边岸上都有许多形迹可疑的人,按他的意思是应该继续夜航,这样就能赶在明天午前进入裕溪河,早回到东阳,这颗心就能早日安歇下来。
“靠北岸吧。”林缚让诸船一起到北岸选择近岸处下锚停船准备过夜。
扬子江在这里拐了一个弯,在北岸形成老大一片江滩汙地。冬春枯水季,这些江滩汙地是露出水面的,此时汛季,这一大片江滩汙地都没入水里,长成一大片青芦苇荡。
林续禄看着北岸江边芦苇荡异常的茂盛,夕阳沉入远山之后,暮色里芦苇荡黑沉沉的一望无垠,林续禄心里想:要是有几十艘贼船藏在芦苇里,他们也无从发觉。
这天色渐暗下来,岸上也烧起好几堆营火,那些尾随了一路的骑客也都下马准备在岸上过夜。他们知道船上无法派人上岸驱赶他们,盯起梢来也肆无忌惮,就像缀上猎物的狼群一样,不知道扑上去撕咬,而是耐心的寻找机会。倒是缀尾而行的几艘船怕这边突然发生袭击,不敢离得太近,停得远远的。
简单的吃过晚饭,林续禄回床上躺了片刻。
听着风声、水浪相逐声以及细雨打在船篷子上的微响,总是无法安心睡下,坐起来穿好靴子,推开舱门,才发现船舱外的灯火大部分都灭了,只有舱遮篷下一盏孤灯还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仅连甲板那头守值甲士的身影都看不真切,船头似乎站了很多人。
四下子黑黢黢的一片,雨落在江里,粼粼碎光,芦苇荡里是漆黑一片。江岸上的营火也给雨水浇熄了,也不知道盯梢的骑客有没有换地方躲雨去。
“灯呢,谁负责看灯,怎么让灯都熄了?”林续禄看见两个黑影走过来,以为是守值的船工,大声责问,“你们怎么看夜的,这时候让贼船趁黑摸上来如何是好?”
“三哥,是我让人将灯灭了。”林缚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林续禄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头,正要问林缚为什么将灯都熄了,就听着芦苇荡深处传来细微的异响。他警惕的看过去,只是芦苇荡深处漆黑一片,什么东西都看不见,只是响声越来越明显。
敌袭!林续禄脑子里瞬时给这个念头占据,紧走到船舷边,回头问林缚:“老十七,你听出什么声音来没有?”
“芦苇荡里有船……”林缚说道。
林续禄还想说什么,才发现这艘船上的武卫都披着雨蓑站在甲板上,还以为林缚早觉察出芦苇荡里的异样有所布置呢,他便摒息宁神盯着响声传来处。
等林续禄看清六艘乌蓬船从芦苇荡里出来时,那六艘船离东阳号只剩下近二十步的距离,居前一艘船这时候挂出一盏油灯来。灯光虽暗,但是两边靠近了,林续禄赫然发现一身戎装的林济远衣甲整齐的站在船头。
“怎么是济运他们藏在芦苇荡里?”林续禄诧异的问道。
“是我让济远他们过来的;”林缚拍了拍林续禄的肩膀,“我们从江宁出发,岸上、江里有好几拔人咬住我们尾随而行,往东阳去的水路不会安静啊,大家都要一路小心了;我怕盯上河口的人更多。济远他们上船来,我们就要立即回河口去,接下来去东阳的水路,就由济远护送你们了。”
林续禄脑子有些打结,一时想不明白林缚为什么要这么安排,心里暗想:难道他早知道有人会对河口不利,才故意先将武卫从河口都调开好引蛇出洞,他这时是要带武卫回去正好杀个回马枪?
绳梯从船上放下去,林济远、陈寿岩与他们带去东阳给顾悟尘当护卫的两百余乡勇缘绳梯爬上“集云一”,周普还有小鳅爷葛存信率领诸武卫沿绳梯下到乌蓬船上,整个过程就借着一盏微弱的铜油灯进行,井然有序、丝毫不乱。
“你与我身材相仿,这身官袍给你穿,要让盯梢的人知道我还留在船上,”林缚将早前换下来的青色官袍塞给陈寿岩,就爬绳梯下到乌蓬船上去,“等我们隐入芦苇荡深处,你们就立即起锚动身,将岸上、水里盯梢的人都引走。”
此去东阳的水路也不会安宁,林梦得与大鳅爷葛存信都留在船上,不随林缚回去。等林缚他们换乘的六艘乌蓬船朝芦苇荡深处藏去,林梦得便下令扬帆启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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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动了,狗/娘养的,林缚还真是狡滑,都以为他们要在这里停船过夜,他们却突然要趁天黑摆脱我们……”
江岸上,在垂柳下拿漆布跟几根竹竿子搭设的简易遮棚下,半蹲着两名汉子盯着芦苇荡那片。天色虽黑,但是江水有些微弱的反光,能勉强后透过雨幕看到东阳号等船模糊的影子。东阳号起锚扬帆,岸上能看到大概的情形。
“快,叫大家都收拾马匹准备出发,这次不能再跟丢了。”一名汉子啐了一口,搓了搓手,将佩刀系正,就跑去解开系在柳树上的座骑。
林济远他们是顺水而下,所乘的是无桅的乌蓬桨船,船载满人舱蓬顶都不比水里的青芦苇高。林缚会借这片芦苇荡来暗渡陈仓,岸上各家侦哨丝毫没有觉察,更何况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林济远、陈寿岩得信从东阳和县前线回来已经几天、昨夜就提前率领乡勇藏在这片芦苇荡里蛰伏了一天一夜。
那里尾随而行的江船离集云社与林家船队更远,又给林缚巧妙拿其他船只在外围挡着视野,更加不清楚林缚会选择在这里做手脚,这时候看到集云社与林家船队突然起锚扬帆,他们这边也赶紧将船工水手喊起来,跟着集云社的船队一起往上游走。
船行江上,此处江段又无礁石尖矶,虽说逆水而行颇为迟缓又麻烦,但是毕竟不要用到人力。盯梢尾随的船队还行;岸上的侦哨骑着马,道路在雨后又十分的泥泞,雨夜前行当真是种煎熬,不过他们这次更担心将船给跟丢了。
好在到了天光大亮的清晨,集云社与林家船队都出现在视野里,船上照旧的兵卒衣甲分明,除了他们夜间突然扬帆起航之外,也没有其他让人怀疑的地方,穿着青色官袍的“林缚”依旧腰系佩刀站在船头。
第160章 虚实难辨
进入六月后,河口的夜晚异常闷热,黄昏时见天要下雨却没有雨滴落下来,空气里有股子异常的粘稠,让人期盼着暴风雨快点来临。
孙文婉站在台阶上,望着远处的角楼,角楼灯火恰如明月似的给河口的夜晚提供浮幽的光亮,竹堂西苑里的竹木光影斑斓,影斑落在衣裙上,仿佛清澈湖底的水草。
两天都平静的过去,昨天黄昏时有大量的浮尸漂进朝天荡,还以为林缚亲自督运的船队在上游遇到袭击,后来才知道秋浦府十数日暴雨不休,形成大涝,淹毙者数以千计。
孙文婉心想船队应该从扬子江进入裕溪河了吧。
院门给吱呀推开,孙文婉回头看了一眼,见是父亲与堂兄孙文炳推门走进来。
“应该是今夜了,”孙文婉说道,“曲家应该派人盯着林缚督运前往东阳的船队,船队一旦进入裕溪河,这边发生的变故,林缚插翅也飞不回来。”
“为何不会是船队遇袭?要是三个月前的杀人夺赎银劫案真是林缚所为,林缚这时跟船队在一起,曲家要报仇,袭击船队才对。林缚一死,河口这边自然也烟消云散,无法对曲阳镇形成威胁。再说在裕溪河口船队被袭,所有事情都给推给鄱阳湖水寇。”孙文炳说道。
现在能肯定林缚这次有意引蛇出洞,但曲家会不会将计就计很难说,给引出洞后会咬哪头,更难预料。
至少在扬子江上组织袭击更容易、更方便,洪泽浦大乱后,鄱阳湖里的水寨势力也蠢蠢欲动,未必敢真正扯旗子造反,打劫装满物资跟现银的私人武装船队还是会积极出动的。
孙敬轩也倾向认为曲家更可能在扬子江里对船队动手,即使袭击河口,始终无法彻底解决林缚带给曲家的威胁,反而可能引起林缚疯狂的反扑,曲家也要承担更大的事情败露的危险。
“不管怎么说,我们就这样悄然撤出河口,是不是合适?”孙文婉犹豫的问道。
“怎么了?置身事后也是你说的,这时候又有什么不合适?”孙敬轩问道。
“傅伯他人还留在河口,”孙文婉说道,“万一曲家派人袭击河口,我们真要就这么走了,文珮跟林景中的婚事多半也会黄了……”
“这种事,我们掺合不进去,”孙敬轩叹了一口气,“谁也不知道曲家会用什么手段,能肯定的是,要是曲家派人袭击河口,就算我们二三十人留下来也改变不了什么……我想林缚既然有信心引蛇出头,河口这边也会有安排,不会全无防备,也许事情发生后,你傅伯他们跟林家人会最先撤去狱岛,林家乡勇再加狱岛武卒将近三百人,凭借大牢高墙拒守,应该能坚持到天亮等援军赶来。”
“林缚不会这么安排的,”孙文婉摇了摇头,她仍倾向认为曲家会派人直接袭击河口,虽说她考虑事情都应该以西河会为根本,但是彻底的置身事外、袖手旁观,她又做不到,说道,“且不说林缚不可能放弃河口给人糟蹋;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