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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东虽然也有海船,东胡在辽东俘获的海船多为单桅或双桅中型海船,能夜行百里就称得上“其行甚疾”了,让那赫雄祁如何能够想象还有能顺风夜行三百里海路的快船存在?
北方使车、南方使舟,也就形成北方在造车技术上与南方在造船技术上的各自优势。
北方的海船多为单式扇形帆,对风力的利用效率远不如操作复杂的复式纵帆,再加上船舶形体设计理念的巨大差异以及对抗台暴风程度的不同,使北方船舶在航速及结构强度上都要远远落后南方船只。
林缚虽然不懂什么造船技术,但他有两个理念,海船需操纵方便且快速,还有一个就是要结构坚固、抗海浪性能好。江宁工部下属的龙江船场集结了当世最优秀的造船工匠,林缚又不惜银子,集云社旗下的几艘船已经可以说是当世最先进的帆船。
葛司虞揣摩船工实际操纵帆船的经验,创出“调戗使斗风”的操船与控帆技术,甚至使复式纵帆能在当头逆风的情况还能缓慢借到风力缓慢前行。
这些都超乎东胡将领想象之外的东西,那赫雄祁考虑不到也不能怪他。
那赫雄祁仍然觉得江东左军没有道理大纵深的南撤,但是他也无法推翻眼前的事实,也无法再强行压制麾下诸将南行追击江东左军的强烈意愿。
“江东左军已经撤到渤海境内,再迟疑,让江东左军撤到临淄南,对我们来说,进入就太深了……”新觉帖木儿虽说性子粗鲁,但不是不懂军事的莽汉,以江东左军挟沧南乡民的行速,他们大队骑兵要追赶上,至少需要三天的时间,强行军也需要两天。就算他们现在就马不停蹄的追击,追到江东左军也是到广饶南一线了。那时就算江东左军找一座小城进去躲避,他们还能将其围困并寻机破城歼灭之。要是这边拖延久了,让江东左军逃入临淄城里去,或逃到更南面,他们率领五千骑围攻临淄大城兵力上有所不足;再往南追击,在济南未下的情况下,就太往里了。
那赫雄祁也知道事不宜迟,在召集诸参领来议事之前,就派出两队各三百骑的前哨沿官道两侧搜索。
沧南失利,诸参领都视为此次南下不能容忍的耻辱性失败,更何况东胡战死男儿尸体给抛弃、头颅给割,更是激发他们心里的愤怒。要不是那赫雄祁强压住,他们甚至都要擅自领兵追击了。那赫雄祁召诸参领议事,自然都是异口同声说要趁夜拔营追击。
陷德州、临清守将献降,除登州水师外,山东主要的有战斗力的兵马都集中在济南府,济南府以东诸府县的地方守军,还没有给东虏将领放在眼里,眼下诸参领只担心这支还算是有战斗力的江东左军躲进城里去。
那赫雄祁只得同意连夜轻装追击,但防止仍有江东左军藏身海岛,他也使一个参领三个佐领率领九百骑留守小泊头寨。除了收敛沧南一战而亡的上千具无头尸体外,他们还有些辎重、补给以及马匹要留在小泊头寨。
之前由于不知道江东左军的运动方向,也由于整个河间府已经给他们洗劫一空,就剩下那些特别难啃的坞寨,那赫雄祁也没有打算去啃,所以从德州出发,带足了粮草、补给出来。
南行轻装追击,穿插到山东中部未失陷的府县就可以就地取粮,那带来的粮草及其他辎重,自然要暂时留在小泊头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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弯如钩的明月悬在夜空中,洒下光辉,使得积着白雪的沧南原野熠熠生辉,海岛离海塘堤才两里多些,月色皎好,虽然只能看到模糊的黑影,但能辨认出小泊头寨虏骑出发的情况。具体的情况还要等吴齐派人潜上岸近距离观察后回来报告才知道。
深夜,暗哨摸清留守小泊头寨虏骑的兵力坐小舟回来报告。
林缚也不回船去,拉着周普、敖沧海、宁则臣、葛存信、赵青山等人就着皎洁的月色坐在海岛雪地里进行战术安排:“虏骑主力强行军往南追击,拂晓时分应该越过阳信中部,我们要在小米河或龙口河的北面放出足够的骑兵,既是警戒虏骑主力突然北返,也是切断小泊头寨与虏骑主力之间的信道……”
“要强攻小泊头寨?”宁则臣有些兴奋的问道。
“留守虏骑才九百人,不多,不妨强攻他一回,”林缚说道,“有一个战术原则你要记住,强兵未展开即不能称强。所以我们要千方百计的发挥自己的长处,千方百计的限制敌人发挥他们的长处。虏骑之强在于野战,借马机动,行动穿插,雷霆凌厉,其老卒擅骑射刀术,人在马背上,似与战马融为一体,战术运用也极为灵活,打得过就打,打不过缠着你打,实在打不过就不打,反正让你打不到他们,很难相制。但将其围困在寨中而攻之,事实上就是逼其放弃机动,下马打他们最不擅长的防守战。其盾甲不如我坚韧,其刀剑不如我锋芒,其枪矛不如我长险,其弓箭不如我劲足,小泊头寨之险又足守……”
虏骑将卒几乎都用弯脊长刀,无盾、轻甲、弓是近距离都射不到组甲的骑弓,几乎没有长兵器,如此配置,离开的马背,简直可以说是一无是处。
在阳信北数日周旋以及沧南大捷,都说明虏骑对付阵列严密、作战意志坚定的步卒阵列占不到多少便宜,下马而战的虏骑被压制则更加的明显。
虽说虏骑里战斗经验丰富的老卒居多,但江东左军在兵甲装备上,要强过下马而战的虏骑一大截。再说挟沧南大捷之威,江东左军士卒士气很高,作战经验在沧南大捷中也有一定程度的积累。
说起千古名将,什么新卒老卒,最核心的要素始终是士气、武勇以及作战意志这些精神性的要素。
宁则臣抢着请战道:“这回怎么都归轮到我们第五营首战了……”
“行,那就赵青山率第四营登岸,负责沿小米河警戒、封锁信道,敖沧海率第一营留在我身边当预备队,宁则臣与周普率第三营、第五营分堵小泊头寨南北门攻之,第五营主攻,那工辎营就主要协同第五营攻寨作战,”林缚说道,“你们现在就去动员跟商议具体的战术,过了拂晓就动手……”
第21章 奇袭
拂晓时分,月色昏昧,此时天气最寒,小泊头寨的外围哨骑都退到寨墙左右,下马烧起营火取暖。
虽然那赫雄祁小心谨慎,但是下面的参领、佐领都打惯了胜战,一心只想追击上南窜的江东左军,为沧南被诱歼的族人报仇血恨,根本就没有人像那赫雄祁那样认为江东左军的主力敢藏在海岛上。
被迫留守小泊头寨的参领、佐领满心的怨气,虽然那赫雄祁临行叮嘱他们要小心戒备海岛方向,他们只是在小泊头寨东侧的海塘上放在哨岗,只能监控海堤到小泊头寨狭窄的区域,等主力离开后,不能参加南下追击的将领,依惯例查过哨岗,便喝了酒闷头睡觉,对外围的哨骑也放松了要求。
沧南人走寨空,不要说大姑娘了,连头母狗都找不到,这狗/日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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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泊头寨南十二三里外,小米河在月下仿佛一条素白的长带,冻得坚实,河冰有三四尺厚,壮勇拿大锤都难砸碎,唯有边缘的冰层较为脆弱。
利用河口较深的水道,五桅大船直接抵近河冰停泊,船侧舷挤着河冰的边缘嘎嘎作响,河冰给挤裂的响声在夜色里异常的清晰。
听着响声,赵青山吓了一跳,但也管不了太多,隐蔽有隐蔽的打法,惊动有惊动的打法。他们不能完全封锁小泊头寨周围的区域,那需要投入的兵力太多了,他们的目标就是尽可能拖延反扑虏骑主力知悉小泊头寨被袭的时间,为围攻小泊头寨全歼守敌争取更多的时间。
待船上的水手将长达十丈的钉板递下来,牢牢的扒住近堤处的河冰,四板并排,十六张长钉板,形成四条下船通道。赵青山使早在甲板上待命的两都队骑兵牵马下船,迅速沿小米河展开,封锁信道,然后甲卒下船登堤,沿小米河南堤列阵,以备虏骑主力突然回援。
在第四营登岸部署完毕传回灯火信号之后,周普、宁则臣则分别乘快桨船载第三营、第五营以及部分协同攻寨的工辎营共一千四百余将卒从小泊头寨南北两侧的海堤登岸,尽可能隐蔽接近小泊头寨,做好突然强攻小泊头寨的准备。
第一营由敖沧海率领做预备队,要等第三营、第五营对小泊头寨发动攻势之后,才会登岸。马泼猴等哨将、都卒长都满腹的意见,第一营当之无愧是江东左军最精锐的战力,强攻小泊头寨竟然给当成预备队,如何令他们没有意见?不过在林缚面前,没有他们放肆的机会,便是敖沧海也将他们压制得死死的。
这个情况当然是有好处有坏处。好处就是人人争战、士气旺盛,这将极大弥补训练不足、作战经验不足的缺陷;坏处就是跟此时的虏骑一样,下面的将领难免会争胜冒进。
不过江东左军规模还小,才三千人,敖沧海、周普、曹子昂都是历经磨难、身经百战的老将,只有宁则臣、赵青山经验略有不足。
林缚若是分出一支独立的兵马出战,首先想到的人选就是善谋谨慎的曹子昂,敖沧海、周普是次优人选,宁则臣、赵青山还是要收拢在身边锻炼。
行军打战,知将、用将是第一要务,毕竟所有的战略、战术意图必须通过具体的人去执行、实施,不同性格、不同能力侧重的将领对具体的战略、战术意图的执行能力也是不同的。
智勇兼备能审时度势者,有点好运气,就堪称名将了。名将毕竟是稀缺动物,可遇不可求的。
沧南大捷之后,林缚也在猜东虏王叶济尔会派怎样的将领反扑沧南。
这两天来看到从德州方向反扑沧南虏骑的主将的谨慎与戒备,林缚能知道东虏王叶济尔对沧南方向的判断是准确的。
林缚也许远没有跟东虏汗王叶济尔对弈战局的资格,但是叶济尔对沧南的战术意图,也必须通过他派出的虏将来执行,林缚倒是有信心逗一逗叶济尔下面的虏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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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泊头寨外围哨骑都收缩到寨墙附近,这为第三营、第五营潜进提供绝佳的条件。宁则臣率第五营从南面主攻,林缚在几十名护卫的簇拥下赶到第五营准备进发阵地,看第五营的攻击准备情况。
宁则臣正将第五营的哨官、哨将、都卒长以及先发甲卒的旗头召集起来,二十多个人围蹲一处低洼里,围着一盏昏暗的小油灯做攻寨前的战术安排。
林缚在护卫的簇拥下走过来,宁则臣与诸将迎过来说道:“请大人训示……”
“我只是来观战,没有带嘴巴过来,不干扰你指挥,你们都不要有心理负担。”林缚笑道,在边上找了土垅,将一撮雪扫掉,坐下来,让宁则臣与诸人继续讨论。
林缚一力推动江东左军五营基层武官在行军、训练以及作战前后都要进行认真的战术讨论、动员以及战后经验总结,要诸营将领都不折不扣的完成他的要求。除了尽量避免不必要的减员与损失外,还有就是通过这种方式将基层武官迅速培养起来,形成完善而可靠的指挥体系。
此外,基层武官通过这种方式,彼此间进行充分的交流跟接触,而交流充分的集体生活,能使彼此间更了解,更相互信任,有助于使整个江东左军的中低层武官形成一个更有凝聚力的团体。
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便是当世文臣体系以乡党、同年(同期举人或进士)为朋党,在官场上相互援应、共同进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