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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韩三所部数百骑兵冲锋而来,正当面的江东左军两个步卒哨阵,非但没有收拢、集结成更紧密的防御阵列,而是在战鼓声中,推盾车、提高盾,往外推出,有主动接战的意图。
江东左军在当前情况,其后翼还有如此之强的主动求战之意,令陈韩三暗暗心惊,但同时也暗感侥幸。
发动起来、前驱而进的步卒阵列,自然会有一定程度的分散,对抗骑兵冲击的能力,不能跟集结紧密阵形的步卒阵列能比,更容易给骑兵冲透。
步卒对抗骑兵,靠的就是密集阵形,靠的就是纪律与袍泽之间的默契配合。一旦步卒阵形给骑兵冲垮,往往意味着给无情践踏、溃败的开始。
陈韩三见有取胜机会,亲自擂鼓,要前出的骑兵不计伤亡的将江东左军的后翼破开口子,打透其阵心,一举将其猛攻河东大营南门的攻势也瓦解掉,他甚至将第二拨出击的骑兵也安排好。
令陈韩三意想不到的,江东左军主动接战的两个步卒阵列,在进击的过程中,各向左右展开,在中间主动留出不小的缺口来。
这时候陈韩三才感到不妙,他将旗鼓交给副手,驱马到江东左军两个步卒阵列的正前方观察敌情,赫然看到两个步卒阵列中间缺口里闪烁的是江东左军重骑的甲胄寒光。
两个步卒阵列因进击而展开,中间形成的缺口,恰给其阵心的重骑让出提速冲锋的通道。
重骑前突的速度并不快,陈韩三心里在默算,在他所部骑兵与江东左军步卒前列接触之际,江东左军的重骑刚好突出来……陈韩三想下令撤军都不行,江东左军的披甲轻骑各有百余人从侧翼驰出,就等着他这边回撤好掩杀其后!
战马跟战马是有分别的。
以林缚在崇州所执行的标淮,陈韩三所部骑兵跨下绝大多数的战马只能算走马、驼马一级,体重达五六百斤,已经是彪壮了。而江东左军甲骑的骑乘马体重标重是八百斤以上,人披铠、马亦披甲,人马相合,差不多将近一千一百斤。
也就不难想象陈韩三所部轻骑与江东左军的甲骑正面撞上会有怎样的效果。
两军前阵相接,血肉翻飞之情形,令陈韩三心悸、肉颤。他知道,翻飞的血肉,大多数是他轻易舍不得拿出来打硬仗的骑兵精锐,江东左军步卒有盾甲、甲骑有重铠相护,在没有给冲透其阵的情况,伤亡有限得很。
在看到江东左军的步卒进击后,陈韩三才毅然下令撤军,中止毫无意义的单方面被屠杀,令第二拨骑兵突出数十步,防备江东左军的披甲轻骑突杀出来。
粗粗的清点,这一次冲锋失算,就折损近百名精骑,陈韩三心都要滴出血来。
林缚也没有月夜在野地围杀陈韩三所部骑兵的奢望,重骑好用,但耐力不长,步卒的速度不够,除非能攻击必救,眼下却没有全歼陈韩三所部骑兵的条件。
林缚下令整饬后翼,将陈韩三挡在外围即可,他的目的是确保宁则臣攻流民军的河东大营南门不受干扰。
陈韩三这时候才分辨清楚江东左军在后翼所布阵形。虽一千两百步卒结六个斜阵,每两个斜阵侧后夹一队重骑,披甲轻骑在阵心附近作为预备队,陈韩三这时候手里只有骑兵可用,就算不计伤亡,也难撼动江东左军的后翼阵形……
林缚与秦承祖、宁则臣、周普商议出来的打算很简单:以两营步卒、一哨重骑两哨轻骑护住后翼,以三营步卒为主力,猛攻流民军河东大营的南门,占住上风向,从南门攻进去,将流民军从河东大营里赶出去,鸠占了鹊巢,便算胜利!
河东大营与宿豫城之间的浮桥给上游冲来的巨木撞断了好几节,铁索也断了两根,夜里修复不了,河西宿豫城里的援兵渡不了河。
流民军在泗水河东岸,除了陈韩三所部援兵外,大营里还有六千兵力。
按说流民军的兵力已经不少,还占着守营的优势,但在南门给冲车撞毁之后,江东左军的前哨突入南门,抢上寨墙,流民军与江东左军在兵员、训练、配合作战以及武器装备等各方面的差距就越发的分明起来。
当江东左军犹有余力、有节奏的替换前突攻坚的步卒时,流民军甚至要当场抬出银子来召集敢在正面拦截江东左军进突的死士,更多的流民军在看到前面血路铺展后,稍稍抵挡,便往后撤……
陈韩三就眼睁睁的看着河东大营给江东左军从南门一寸一尺的夺走,无数失去抵抗意志的流民军将卒从其他三门逃出来。
第54章 河西
陈渍、张苟率部强渡沂水,赶到泗水河东岸时,宿豫的河东大营北片陷火海之中,将破晓之时的昏黑天际烧得通红。
河东大营守将李良见大营不能守,最后撤出来之前,纵火烧了营。
林缚与秦承祖、宁则臣等人在攻营之前,考虑过流民军会纵火烧营,选择从上风向强攻。
颇为幸运的,东南风一夜未改。
流民军纵火烧营之时,基本就没有多少抵抗决心了,纵了火,他们处于火势蔓延的下风向,在这边甲卒猛攻下,流民军很快就全撤了出去。
流民军早先有在栅墙、棚屋上涂抹泥浆,是备江东左军攻营时纵火。虽说原始,但也有效防止大火的蔓延,江东左军完全占领河东大营,只有北营门附近给烧去一大片,损毁不算特别严重。
陈渍、张苟实难想象,在陈韩三率骑兵进窥后翼的情形下,才四千多精锐的江东左军如何从近六千守军手里强行攻下河东大营的?
陈韩三此次并非没有尽力,陈渍、张苟使部属在河东大营东面的缓坡上结阵,赶过去见陈韩三,看到陈韩三麾下挂伤者甚众,一夜苦战,怕也有好几百人的伤亡。
陈渍、张苟等人跟他们的渠帅孙壮一样,对陈韩三颇为不满,但也知道陈韩三这次能苦战如此,已经是相当用心了。
宿豫这边的守将是马兰头的副将李良,三十岁刚出头,早年与马兰头等人一道随刘安儿从边军逃回,就入伙做了水匪,后又起兵造反,这两年过了艰难,但人生爽快,没有好后悔的。李良长得白白净净,看上去不像流民军出身,他带着亲信李剩儿过来,满心都是大营给夺去的懊恼,来到陈韩三的面前,将金属兜鍪狠惯到地上,恨骂道:“妈的,这战打得郁闷,江东左军拿着盾车、高盾往里寸行突破,中间又拿冲车、骡马拆营棚子,根本就没有畅快厮杀的机会!早知如此,一开始就纵火烧了大营的好!左护军,你说这仗要怎么接下去打?”
李良最后撤出来的有近两千兵力,之前大量的兵卒也更多是给打散、击溃,从东西两门逃出,兵力伤亡不算严重。夜里溃卒散兵不容易收拢,但也让李良在北面集结了近三千的兵力。
虽说给江东左军趁夜夺了河东大营去,但算起来,加上新赶来的陈渍、张苟部,他们这边的兵力仍有八千之多,是江东左军的两倍,李良不甘心就这样失掉河东大营。
陈韩三眼睛恶狠狠的盯着河东大营的北片,那里给大火烧出二十多丈宽的豁口,要反攻河东大营的话,从那里攻进去最合适,他却迟迟不吭声说什么。谁都知道情形危急,但要将他所部精锐都填进去,仍是不愿。
不要说陈韩三了,陈渍、张苟心头也微微发忤。
他们与陈韩三部都是连夜追击作战,兵卒都很疲惫,能爆发出多少战斗力,还真难说,他们也不想在一战就将兵力消耗干净。
乱世求存,靠什么?还不是靠手里这点兵吗?
真要反攻,还是要李良率部当主力。
李良刚刚率六千兵力守河东大营,还给赶了出来,难道能指望他率部当主力,能指望他压制住江东左军的气焰?之前为确保泗阳方面的战线,从宿豫抽调精兵太厉害了。李良手里能压上去打的精兵太有限了。
虽说近两天两夜来,江东左军还比他们多打了一两场硬仗,战斗力不比鼎盛时,但是江东左军的兵卒,除了个人的武勇外,更强调战场纪律、配合作战。兵甲装备以及补给都要他们优良得多,故而在持续行军与作战之后,仍能保持水准之上的战斗力——这是流民军远远无法与之相提并论的。
孙杆子曾说过,要有江东左军的兵甲装备,他也敢硬扛东虏的王帐精骑。
这话或许不假,但除了兵甲装备外,更重要是粮草补给。
只要没能攻下徐州,占下一片扎根立基的地方来,他们即使靠缴获装备一批精良兵甲,但兵卒的身体也会在长期被迫的流窜作战中受到严重的损耗。
相比较江东左军两天两夜的强行军与持续作战,张苟、陈渍他们转战各地已有两年之久,由于补给的困难,很少能在一个地方停留休整超过一个月的时间,对每个人的身体都是极端严峻的考验。
两年多来,张苟也不再是当初的边军小校,陈渍也非当初的水寨小头目,他们能崛起,能给孙杆子依为臂膀,除了他们能勇猛作战外,也在于他们作战时比其他人肯用脑子。不由会想,这样要还不能打下徐州,以后的路要怎么走?
这时候江东左军有了守营优势,这场战还要怎么打?张苟、陈渍心里不由发出这样的疑惑。
这时候,河西岸有一长串举着火把的大队人马从南往北而来,李良兴奋得大叫:“好啊,马帅援军回来了!”
隔得远,看不真切,倒不用怀疑就是泗阳方面的援军连夜赶回来,张苟与陈渍心里却想:这么短的时间里,马帅与杆爷有没有将刘庭州所部的渡淮军消灭干净?
刘庭州所部的渡淮军虽然大半是新募的乌合之众,但山阳县兵是少有的精锐。他们起兵以来,也没能从山阳县兵手里讨过多大的便宜。刘庭州在前日清晨那种情况下,还能败而不溃,支撑他的恰恰是六营山阳县兵精锐。
再说宿豫这边的浮桥已经毁了差不多,东口子又在江东左军的控制之下,泗阳方面的援军回来,只能确保宿豫城不失,还是无法支援这边的战事!
陈韩三阴沉着脸,流民军在河东岸的兵马虽分属三部,但这时候还是要以他为首做决策,他说道:“江东左军也是强弩之末,虽仗兵甲之良,守御甚严,令我军难以突破其所布防阵,但他们想要在野战冲击我军也难……”
在攻营战中,李良部给打得抱头鼠窜,陈韩三所部是骑兵也不能进营寨支援作战,陈渍、张苟能率部早一刻赶来,大营未必就会给江东左军轻易夺去。
在野战中,陈韩三忌讳江东左军甲骑夹在步卒阵列中间出击的作战方式,不敢轻易去攻打江东左军的防阵,但江东左军要是攻出来,必然会有薄弱的侧翼露出来,那时就能用轻骑突击其侧翼。
在河西已经援兵赶来的情况,陈韩三放弃反攻河东大营的念头,使陈渍、张苟、李良各率步卒结阵。要兵卒们不辞辛劳的在阵前多挖掘阻障壕沟,将江东左军限制在河东大营里,利用兵力上的优势,形成反包围。
他们甚至还可以从郯城、窄桥大营再调兵马过来,便是将前两战给打散击溃的溃卒散兵收拢起来,也有相当可观的兵马可用。
陈韩三有心将江东左军反压制在河东大营里,但是他的计划很快就破灭了。
在晨曦里,水营战船竖起的高桅仿佛巨大的战旗鼓风张扬,迟了两天没有出动的江东水营在这时终于露出,出现在泗水河中。
流民军在泗水河里的封河措施主要是暗桩与铁索浮桥以及上游的断河木构成。断河木已破,林缚占了河东大营之后,铁索浮桥、暗桩都不成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