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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氏也是信阳大族,正阳乡兵大半都是江氏族兵,这些年来吃够了苦头,董原在淮西的根基不厚,江宝难免有所看不起他,特别是将来跟南阳正龃龉,正阳首当其冲,也难怪江宝这时候发牢骚。
“这种话就不要再多说,即使将来有问题,也是淮西担当下来……”蔡畛沉声说道,牢骚话太多,传到董原的耳朵,就会给见疑。信阳北临燕虏,南接流寇,形势异常严峻,眼下没有淮西的支持,他们这些大宗族根本就不敢走下山来。江宝的意思,蔡畛心里也明白,淮西从淮东支援南阳的物资里刮两成肉下来,除了有些落井下石、增加仇怨外,也显得淮西太小家子气,表明淮西的情况不大乐观。江宝在想要是直接派人到淮东救援,说不定信阳宗家也能像梁成冲在南阳那般,不用事事都看淮西的脸色,只是信阳诸宗家的势力太弱小,怎么可能给淮东看在眼里?即使有淮东支持,跟董原关系搞恶劣,信阳诸宗家凑出来的五六千乡兵,又怎么可以在信阳站稳脚?
“陈小彦、元锦生他们过来了……“孟知祥策马往回走了两步,说道。
陈小彦代表淮东,元锦生是永昌侯之子,身份都不低,蔡畛下马来,迎上去,作揖道:“少侯爷与陈大人这一路辛苦了……”
“哪及蔡大人日夜操劳……”陈小彦、元锦生回礼道,陈小彦又问蔡畛,“信阳药材备下多少了?”
淮西截留两成物资以为过税,信函传到徐州,林缚与诸人商议,也是暂时先认下来。至少有明年解冰之前,淮东、淮西、南阳都要维持一团和气的关系,要防备守淮防线任何一处出漏洞,以免打乱淮东秋后的南征之事。
除此之外,林缚要陈小彦在信阳征购药材,以此撇开董原、刘庭州,跟信阳大族直接联系。
淮东粮铁等物资还算能够敷用,药材却是紧缺,特别是奢家兵马进江西之后,淮东的药材就少了一处来源。夷洲岛虽有药材资源可以开发,但夷洲的药材种类跟中原有些不同,再者要充分开发,需要很长的时间,不是能一蹴而就的。
当前可以先从南阳、信阳这边补购一些。
桐柏山、淮山绵延近两千里,是中原地区最重要的产药地区,药材资源充足,大概也是南阳、信阳地方此时能够拿出来跟外界进行交换的最重要的物资;蔡氏、江氏,都曾是信阳的大药材商,旧时桐柏山附近靠采药为生的药民就多达数千人。
只是淮西身受流祸屠害,商路彻底断绝了数年之久,坞寨、城池之中,如今也没有多少药材储存。不过有经验的药民,基本上都还控制蔡、江等族的手里,故而眼下只能先从信阳征购药材。南阳那边没有熟练的药民,就难有多少产出。
四月中旬,淮东船到正阳靠岸之后,信阳这边就组织人手进相对安全的桐柏山采摘药材炮制,到这时候才储备下一批。
董原也无法阻止信阳的大族跟淮东进行药材交易,屯田不是一时之时就能见成效的,信阳能用药材跟淮东换粮铁,也能缓解两三分的压力。董原要阻挡,只会引起信阳大族的反感,直接将信阳地方势力推到淮东的怀里去,但信阳大族跟淮东联络多了,也是很不稳定的因素。
不管怎么说,董原目前是管不了那么多了,除非维扬的商船能载着粮铁到信阳来换药材,才能削弱淮东对信阳的影响跟渗透,但是征购价格上,拼不过淮东,维扬的药材商人,根本就愿意车马劳顿赶到信阳来。
董原甚至不能像刮南阳肉那般,从药材交易征收过税。
这些年来,即使有坞垒可据守的信阳大族,日子过得也极为艰辛,多年的积储差不多都耗光。抛荒多年的土地要重新耕作不是易事,农具也多大进炉炼成粗劣的刀枪,铁料更是缺得很。好不容易看到淮东打开商路,自然也不能因为顾忌董原的想法而不把药材卖给淮东换粮铁布匹。
听陈小彦关心药材,蔡畛回道:“淮东所列的单子,信阳这边就让人进山去筹备,节令不是恰时,炮制也是匆忙,各备下数百斤到数千斤不等,总计有三百余石,下个月会略多一些……”
“药材是多多益善,还要多谢蔡大人解了淮东的燃眉之急。”陈小彦说道。
蔡畛苦笑一下,淮东再急需药材,也远远不及信阳渴望粮铁,好在淮东在药材贸易之外没有提什么额外的要求,不然在董原面前还真不好交待。
药材价格上,淮东自然不会苛刻,还照着战事之前的粮药比价进行换购。当然,总量也会有所控制,但每月近万石米粮以及上万斤铁料的输入,能让信阳地方势力的日子要比以往好过得多。
信阳农作物以小麦为主,平均亩产一石稍不到一些,每月万石米粮的输入,差不多等同垦荒十余万亩地,能勉强养活三四万成年丁壮。
信阳如今残存下来的民众,也就十万左右而已。
蔡畛也晓得董原最忌讳淮东,但就药材交易一项,信阳官吏以及地方大族,也是越来越多的在说淮东的好话,这个局面倒不说想控制就能控制的。
第77章 吴党裂痕
五月下旬,崇州的气温已经算得上炎热了,元嫣穿着薄衫,露出半截如藕似玉的手臂,端坐在竹榻边,给太后梁氏读从南阳寄来的书信。
太后梁氏害眼疾,一直无法治好,如此只能看到糊涂的影子,有信函过来,是根本无法读了,好在有无嫣在身边,总要比几个侍女趁心。
“淮东在信阳收购药材哩,南阳缺少药民,虽占了半座桐柏山,西面还有伏牛山,倒是不能拿药材跟淮东换粮盐,侯爷在信里的口气,还是十分的惋惜……”元嫣就着信里的内容说道。
“是啊,没有产出,再多的财物也是只会坐吃山空,而南阳那么点丁口,根本就养不活两万兵马,将来董原要截断航道,南阳那边会先急了吧?”太后梁氏最后一句话倒是问苗硕的。
苗硕这些年掌管虞东宫庄,军事上虽没有什么能力,但治政的见识到是不浅,特别是近来梁氏跟淮东关系改善之后,海陵王府的日子就舒坦许多,除了跟南阳、江宁等地的信函往来不受控制外,他平时进崇州城也不再受限制,也能及时看到江宁及各郡府的塘抄,消息就不再闭塞,说道:“淮东是好手段,听说维扬、江宁布铁,几乎都是产自淮东,而江宁、维扬等地的粮价,差不多比淮东高一倍。只要南阳、信阳等地,粮铁布等物不能自给自足,就靠着淮东;董原也无法限制淮东的触手,往淮西伸。要是各府县的地方宗族,都说淮东的好话,将来,将来就什么都说不定了……”
太后梁氏晓得苗硕嘴里的“说不定”是指什么,轻叹了一口气,问道:“如今到处都在说淮东秋后要打闽东,淮东递到江宁的密折,也是成了明折,皇上也下旨允了,这秋后一役真是很关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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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宁藏津桥前的泽园,是左都御史余心源一家在江宁城里的住所。
余府东苑小园的小亭里,余辟疆坐在其父余心源身侧,陪着到余府来做客的谢朝忠说话。
谢朝忠随新宁南下时,家眷都留在燕京,没于战事,谢家仅有三名子弟趁随崇观帝出燕京突围之际,逃到江宁来投靠谢朝忠。
谢朝忠虽得新帝信任,执掌江宁御营军,但在江宁的根基太浅,在江宁御营军里,也没有几个嫡系能用,而无数人又盯着御营军都统制的位子,不得不在江宁城里找一强援。
余心源本与陈西言同为吴党的中流砥柱,以左都御史执掌都察院,乃江宁言官之首,本身又是丹阳大族出身,谢朝忠续娶余心源的内侄女为妻,这才算在江宁城里有了根基。
余谢彼此借势,在江宁城里也算是强横,但也非事事如意。
“倒非我不给姑父面子,只是陈西言这老匹夫实在不识抬举,年前御营军给董原拨走两万兵马,钱粮没有缩减不假,但也是之前欠御营军的账太多,刚好能将之前的欠账补上。如今这老匹夫要扣御营军的钱粮不说,还说什么要精兵简政,”余心源武将出身,说话粗鲁,在余心源面前指责陈西言也无顾忌,“御营军拱卫帝都,陈西言要减御营军的兵马,是什么居心?程余谦那老匹夫,也跟着凑热闹,说要整肃御营军。说是整肃御营军,还不是合起伙要整我谢朝忠吗?”
御营军一度扩编到十万之数,给董原带走两万人,还有八万之数,分隶八军。
谢朝忠出任御营军都统制近有两年时间,但承袭江宁守备军而来的御营军,战力、军容都远不如李卓时期;甚至给董原带去淮西的两万兵马,最后也都给董原狠心打散的编为屯卒。
董原在淮西大肆扩编屯卒,有别的用心在,但主要还是御营军兵马实不堪用。
去年入秋后两万御营军兵马随董原入淮西,不要说与燕虏铁骑对抗了,移驻之时就出现很多耐不住辛苦的逃卒,以致徐州战事期间,董原根本就不敢用御营军的兵马,只能依仗肖魁安所部。
御营军兵马在淮西的种种表现,董原有奏,刘庭州也有密折专呈其事,叫陈西言担心等敌军兵临江宁城下,御营军兵马虽众,但也很可能会不战而溃。
另一个就是御营军兵马太多,钱粮消耗压力太大,淮东势力越发的膨胀,陈西言就越有心整肃御营军,支持董原将调入淮西的两万御营军打散编为屯卒,才是第一步。
只不过谢朝忠断不会认为自己没有治军的本事,只会认为陈西言事事找他的麻烦,甚至御营司商议御营军的事情时,陈西言也断不会只请谢朝忠一人过来,而是将谢朝忠及御营军八位统制将领一起列席。
御营军承续原江宁守备军而来,八军统制倒有六位都是出身江宁守备军的将领,跟老上司程余谦关系密切,他们有要列席御营司军议的资格,自然也就不大理会谢朝忠这个暴发式崛起的上司——谢朝忠理所当然将这个视为陈西言、程余谦对他怕制肘。
便是给董原打散编为屯卒的两万御营军兵马,其将校多为谢朝忠提拔起来的亲信,他们巴不得离开淮西这个四战之地,给打发给江宁也没有抵制,但到江宁之后,自然要诉苦董原及刘庭州对他们事事刁难,还要求谢朝忠在御营军里重新安排将职。
一方面谢朝忠要往御营军安排更多的将职,而陈西言这时候又主张整肃御营军,要精兵简政,在永兴帝面前闹了好几次。
谢朝忠这些天一肚子怨气,这时候在余府又怎么可能不抱怨?
余心源虽为言官之首,但未列相位,给排除在真正掌握兵权、财权的御营司及军领司之外,所以在廷争时,也帮不了谢朝忠。
往深里一层说,陈西言退隐之后,吴党以余心源为首,偏偏宁鲁之争时,淮东将陈西言推出来,联络岳冷秋、程余谦等人共同拥立宁王。陈西言挟拥立之功,理所当然的成为诸相之首,余心源只落得一个左都御史的职差。
与相位错身而过,余心源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失落。
听着谢朝忠满腹怨言,余心源只是沉着脸,不应声。
“精简御营军,钱粮节减下来,想投到哪里去,”余辟疆质问道,“我看陈西言荐岳冷秋去江州之时,就想好现在这一步;如今淮东计划在秋后对闽东用兵,陈西言又谏言加强江州,要岳冷秋能在秋后同时在江州对豫章用兵。陈西言倒是越老越糊涂,忘了当年谁整的他,这时候竟一心要将岳冷秋撑起来……”
宁王继位之后,余辟疆得了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