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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传统的列阵方式不同,淮东将卒以一都队六十卒为一个作战单位聚集,所以能很快计算出淮东这次进逼城下动用的战卒约在三千人左右,为淮东一旅甲卒的编制——他们此时主要护住用以出兵进逼到城下的壕桥。
而在阵后,还有近两千兵卒推着百余辆底座架有小轮、撤出防水漆布,露出箭槽或绞弦、炮梢来的床弩、蝎子弩等战械。这些战械还是兵卒推动而行,那些沉重的满载石弹、弩箭的运弹车则用牛马拖拽,在雨水浸湿的泥地上留下深深的车辙。
淮东军约有二十架重型投石弩在前日之前就已经架设在壕堑之后坚固小寨之中,下雨时盖上防水漆布。此时雨歇风停,防水漆布撤去,那一支支长达五六丈的梢杆直指天空,仿佛远林的树梢。
唯有见识过淮东重型抛石弩威力的将卒,才知道那一支支梢杆竖起来的狰狞。
淮东军在两翼,还有数百战骑披甲列阵,战马嘶鸣之声挟风而来。淮东战骑出来列阵,主要是防备他们派兵马出塞打反击的。
淮东军列于壕堑之后的军阵,暂时没有携带云梯、登城车、巢车等附城战械出营,叫奢飞熊晓得,淮东在利用战械优势摧毁他们在城头的诸多防御设施之前,暂时还不会直接推到城脚根用蚁附的方式进行血腥攻城!
但奢飞熊心头并不轻松。
战械都有使用寿命,像那些要将四五十斤重的石弹投掷到四五百步远处的抛石弩,其操作时磨损是极其厉害的,除了校淮射距,没有谁想会奢侈到没事发两枚石弹玩玩。
奢飞熊知道双方在战械上差距有多大。
淮东军床弩以上的大型战械,有效射程都能达到三百步,大型蝎子弩、梢弩更是能在壕堑之后直接攻击到这边城头。
而淮东的重型抛石弩,仅需十数人操作,就能将四五十斤重的石弹最远投掷到五百步外,更是夹河防塞所面临的最大威胁。
浙闽军要想将如此重的石弹投到五百步外,所造的抛石弩大得超过想象,甚至需要两三百人同时操作才行。为了摆下这么一架抛石弩用来杀敌,还需要有两百步进深的空间。
即使能造成这样的抛石弩,城墙上摆不下,防塞的城墙后也摆不了几架;而淮东在壕堑之后数座小型营垒里所露出来的重型抛石弩梢杆竟有二十支之多。
出战的淮东兵卒在壕堑后列阵,壕堑之后本身竖有一段段的栅墙,为壕堑之后列阵的淮东军阵提前最基本的防护。
这么远的距离,防塞这边能攻击到的,除了城墙后的四架大型抛石弩之外,也只有城头战棚之下所置的十架三弓床弩。
不管如何,现在还没有到示弱之时。
奢飞熊挥了挥手,命令城头守军暂避到战棚之下,以避淮东即将投掷而来密如蝗群的石弹、巨箭,但同时也令不多的床弩等战械推到垛口之后,又令城墙之后的抛石弩撤下防水漆布,准备反击。
此时日头微斜,天际露出一道雨后的彩虹,从壕堑之后,石弹便如将起的雨,先是星星点点的往夹河防塞投掷,继而渐渐密集。
投石弩开始投射的精度有限,仅有少数石弹恰好落在城头,更多的是落在城头内外或直接砸在城墙上。
落在城墙之前,泥水飞溅。
砸中城墙的正面,奢飞熊等人站在战棚之下,能感觉到脚下城墙在颤抖、在痛苦的嚎叫。叫人怀疑要是同一落点叫淮东抛石弩的石弹多砸几次下来,城墙会整个的开裂。
那重逾数十斤的石弹砸在城头,砸在战棚之上,排木扎成的战棚也仅能支撑一两记便要散架。
落在城墙之后的石弹,更是一下就能叫防塞里的屋舍坍塌一大片;人若不幸,挨一记石弹,能直接给砸成肉糊。
仅两轮石弹过去,城墙之后所置的一架抛石弩就给彻底砸散架!
“城头危险,少帅还是去后面的望楼指望战事!”看到左侧有一座战棚给石弹砸塌,数十守卒一下子就死伤惨重,叫邓禹感觉到排木扎成的战棚也很不保险。
淮东抛石弩在梢尾坠在重物以为发梢之力,重物恒重,故而在发射时能够进行校准、调节——接下来会有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的石弹,会直接打在城头之上。
邓禹不会贪生怕死之辈,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与奢飞熊实在没有必要就要站在城头去赌淮东打来的石弹就一定不会落在他们头上。
在石弹之间,还夹有陶罐投掷来,恰有一枚落在奢飞熊头顶的战棚上。
罐碎水泄,有数滴落在王徽的头盔之上,王徽伸手摸到鼻前一闻,讶然说道:“是水?”
“不好,淮东军是用水罐进行校准,接下来必然会密集投掷火油罐过来,少帅你不能再留在这里!”邓禹便要示意扈卫强行将奢飞熊拖下城头去。
虽说为了应对淮东的火油罐战术,城头准备了一些湿毯跟一堆堆河沙,但防护还是有所不足。
他们能看到淮东兵马发射陶罐是为蝎子弩——淮东蝎子弩比其重型投石弩打得更准,只要校准好射距,要是他们认准奢飞熊在这边督战,接下来必有密集的火油罐掷来。
奢飞熊在侍卫的簇拥下,无奈退下城头。奢飞熊刚走到城下,还没有爬上城墙之后的望楼,七八十枚的火油罐便往他刚才立足的城头投来,纷纷碎裂;也有许多火油罐越过城墙砸到内濠两岸。
看着罐碎流出来的黑色粘稠油液,奢飞熊眉头微蹙——这种油液,他们也是搞了许久才知道是何物。
淮东军挖窑闷烧石炭,得闷烧煤之余,还产出黑色的粘稠油液。淮东取之轻者称之为煤膏,着火难以扑灭不说,燃烟还有毒性,刺激眼嗓。
淮东使用大量的闷燃煤,故而煤膏的产量也是极大,使得淮东使用火油罐毫无节制,也成为浙闽军最为头痛的问题——在奢飞熊等上望楼之时,正有十数名淮东弓箭手在刀盾兵的掩护下,往城脚摸来,发射火箭引燃淋洒城头的油膏,将十数丈宽的城头烧成火海。
城头守兵取沙灭火,但淮东军在壕堑之后不断掷来火油膏以纵火势,依旧有数十军卒不幸给火油沾上,烧伤烧残,哀嚎一片。
从火头里烧出的滚滚黑烟,更是将整个城头都笼罩在里面,刺激得将卒流泪咳嗽不止,还遮挡住视野,更难躲避那些凌空掷来的石弹、泥丸弹,伤亡越多难以控制。
奢飞熊心头在泣血,也只能叫更多的兵卒暂时先撤下城头,待淮东兵马压到城下之时,再上城头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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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沧海站在特制的高车之上,能一览无夷的眺望着己阵及守兵城头的情形。
上游坝口今日合龙,河水给截断后,水位就会下降,要想夹河防塞里的守兵觉察不到,那无疑是痴心妄想。
奢飞熊在夹河防塞之内,能做的选择有三。
一是出防塞反击,将淮东军前阵壕堑防线打崩,杉溪上游的截河大坝自然就暴露在浙闽军的攻击范围之前。提前将大坝毁掉,夹河防塞自然不会再受上游悬湖的威胁。只是淮东军在前阵壕堑之后填有精锐战卒三万众,浙闽军在夹河防塞内兵力不过两万,他们想要出塞打反击,正遂了淮东所愿。
二是严防死守,赌淮东筑坝所造的悬湖,最终无法对夹河防塞造成太大的冲击。浙闽军在横山南面的夹河防塞是仓促筑成,虽然后期一起补强,但主要加强易受淮东军从陆路直接攻打的南城及两翼,临河的塞墙处于淮东军无法直接攻打的死角、内侧,一直是浙闽军加强城防的盲点,却恰恰是受水的正面。
即使夹河防塞造得固若金汤,能挡水攻,但是杉溪断流,河床见底,防塞里的普通将卒都将知道淮东在上游筑坝造悬湖以水冲城之事,整天忧心忡忡,又能如何安心守塞?
奢飞熊能有的第三个选择,就是趁淮东筑坝蓄水之时,果断放弃夹河防塞撤往横山、上饶。虽然此举也会重创浙闽军的士气,但至少能保存实力,利用上饶,甚至利用上饶到赣江沿岸漫长的内线,跟淮东纠缠拖延,以待北线形势变化。
淮东诸人不怕奢飞熊率部出防塞打反攻或死守夹河防塞,就怕奢飞熊见机不对放弃横山防线,必然要有攻势将守兵粘在夹河防塞里,至少也要斩断奢飞熊的一只胳膊下来,才能为后面的战事减轻压力。
第40章 岌岌可危
一连十数日,激战不休,淮东军投掷来的石弹、泥丸弹将有万余,火油罐也不是在此数之下,南面以及两翼的城头几乎都给烧得焦黑。
到后期,淮东军更是将重型抛石弩往前阵移,推进到壕堑之后,抛掷重逾百斤的石弹,直接砸打塞墙的正面。石弹每一次砸中城墙,整段城头就会像地震似的颤动,城面仿佛龟壳一样,布满震开的裂痕。
传统筑城,先要将浮土挖去,铺大青石为基,在上面夯土为心,两面再用砖石砌裹,抹以灰浆。墙基稳不稳固,所用砖石以及浆料的数量,都决定着城墙的坚固程度。
巍峨燕京城,用重型抛石弩在正面掷石,也许十天半个月都能不能打坍一角城墙。
只是夹河防塞是在民寨的基础上加强,奢飞熊虽然考虑到淮东攻城善用抛石弩,但是留给他的时间极紧。从淮东正式决定开凿官溪岭道,到长山军主力进驻到官溪岭道西麓,也就三个多月的时间,就算奢飞熊手里头的资源不缺,又能造出多坚固的塞城来?
当塞城正面开始接连受重型石弹轰砸,战事持续到四月初六,夹河防塞南面及两翼的塞墙就已经有大规模坍塌了四处,城头的垛墙几乎都给打断。数以百计的守兵与民夫来不及撤出,跌入塌口,给土石掩埋,伤亡惨重。
虽说淮东军无意立时就展开血腥攻城,防塞城头的守兵不需要时时布满,但这十数日来在弹丸、箭矢之下所累积的伤亡,也是骇人。
虽说坍塌的缺口及时用木栅墙封堵,再填以土石,临时修补好,但坚固程度比之起初差得更多。
起初,浙闽军诸将还抱有侥幸心理,认为上游的悬湖放水冲来,给上游的河谷吸纳后,冲击力会减弱,未必能直接对夹河防塞造成多大的冲击。
此时,在淮东军日以继夜的轰砸之下,整个夹河防塞正面及两翼的塞墙伤痕累累,给人的感觉就如风烛残年的老者,轻轻的推一下就倒。
不要说正面迎接大水的冲击了,给大水浸泡数日,塞墙可能就会大段大段的坍塌。
接连数次的反击,都给压力壕堑以北,难以越过壕堑,非但不能推毁淮东军部署在壕堑之后的战械,反击还给守兵带来更大的伤亡。
杉溪河已经彻底断流,黑色、丑陋的河床暴露出来,鱼虾鳖蟹还在水洼里挣扎着生存,十数艘未及时撤出去的乌篷船搁浅在河床上,动弹不得。
淮东军在上游筑坝造湖欲用大水冲击防塞的消息早在军中传开。虽说三月下旬到四月初,横山南面都没有怎么下雨,淮东军在南面所造的悬湖一时间还蓄不足水势,但普通将卒怎么能够心安守在城头?
这十数日来,要不是奢飞熊加强夹河防塞与横山城之间的封锁,以峻法苛刑约束军纪,往后方逃亡的军卒及民夫很可能就远远不止三五十人。
与此同时,淮东军开始在夹河防塞东南方向的官溪岭往杉溪斜伸的支脉梅花山,以及夹河防塞西南方向的陈家岭上修筑营寨。将前阵主力兵马从沿河修筑、可能会受悬湖冲击的前垒营寨分别移驻到梅花山及陈家岭上去。而淮东军对夹河防塞的攻势,也逐渐从正面的南城转移到离河岸较远、但地势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