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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东拉拢过去,还能指望程余谦等人能独撑帝室不倒?
如今元归政留在寿州,派元锦生回江宁禀告南阳战败的详情,枢密院以泌阳失守之事,先将元锦生扣押下来,满朝文武百官没有一个说不是。
林缚在兵部之外组建枢密院,他亲自出任枢密使掌握朝廷军政之事。
不过在名义上,枢密院与六部并立,地位并没有高下之别,屈于政事堂之下。
林缚此时在蕲春所呈的折子,明面上是要江宁君臣下定决心倾尽一切的人力、物力,在荆襄地区与燕虏决一死战,但实际上要求枢密院在战时掌握统辖六部的权力,战时六部尚书将向枢密使负责,这几乎是要将所有的权力都集中到枢密院系统之下。
虽说林缚的要求仅限于战时,看上去也是此时所必要的,故而满朝文武罕有不支持,只是梁氏及永兴帝又怎么愿意看到天下权柄进一步集中到林缚的身上?
不愿意又如何?
梁氏发泄似的骂过,心情稍平定些,问张晏:“董原在寿州真的就一声不吭?”
“枢密使要倾朝野之力打荆襄会战,董原怎么会拒绝?”沈戎在旁边接话说道,“要是枢密使放弃荆州,接下来淮西就将面临三十万敌兵如洪潮大水侵入;对枢密使来说,大不了放弃徐泗不守,退到淮南,使江淮之地变成战区,但至少还能保江南半壁山河……”
“天下人的算计都比不过这个猪倌儿啊!陈西言这个老糊涂,倒不知道他这个老糊涂在九泉之下是如何看眼下的情形!”梁氏气极而笑。
元嫣站在寝殿里再也听不下去,找了个借口离开,只是殿外珠雨如帘,叫她想逃出这世界,也没有办法。
这时候一队甲卒护卫一乘锦车过来,元嫣站在殿檐下。
这时候能乘锦车由甲卒护卫直接进宫停到万寿殿前的,只有顾县君顾君薰。
“顾县君!”元嫣招呼了一声,至于顾君薰身边那个成熟丰美的女子,元嫣自然也认得,她是顾君薰的堂姐顾盈袖。
“元嫣公主站在这里啊!”顾君薰敛身行礼道,她本不善于庙堂之上的勾心斗角,但她身为林缚的正室,太后身体欠安,崇国公内府需要有人每天过来探视太后,这是她逃不了的责任。看到元嫣一脸疲累,有着她这种年龄少女不该有的憔悴,顾君薰内心有愧意,只是在天下霸权面前,女人只是附庸物,只是点缀品。
顾君薰性子柔弱,但不代表她没有见识——她自小聪慧,再加上顾家这些年来的沉沉浮浮、所经历的权力血腥争夺,使得她的见识跟意志要远远超越当世寻常女子。虽说她的见识、谋略及坚强不如宋佳,也不如苏湄,也不如堂姐顾盈袖,但天下风起云涌将林缚推到这个时代的颠峰,站在林缚身后,顾君薰怎么可能没有感觉到,怎么可能不知道一旦林缚从这个颠峰滑落下来,带来将是何等的血腥?
顾君薰由四名武装健妇陪同进寝殿给太后请安,顾盈袖守在寝殿下,元嫣也懒得进去,终是忍不住问顾盈袖:“南阳十数万军民都遭屠戮了……”
“元嫣公主真是宅心仁厚,”顾盈袖笑了笑,她这一生经历的风浪要比元嫣险恶得多,有些话她截在前头,不叫元嫣有机会将心里的质疑说出口,说道,“崇国公在蕲春也为这事愤恨,他前天捎信回江宁,在信里说他一恨燕虏残暴、二恨叛降丧尽天良、三恨守将无胆勇。虏敌残暴,元嫣公主也是知道的,我的心里,更恨大越男儿无胆勇、不能使南阳成阳信……”
“啊!”仿佛叫顾盈袖一句话拨尽心里的迷雾,元嫣眼眸子陡然间明亮了起来:是啊,济南城被攻陷后,满城军民也遭到屠杀,她的父王、母妃以及身边几乎所有认识的人,都死在济南城里,她随叔王在陆敬严等军将的保护下逃到阳信,但是阳信又随后给数万虏兵包围。
是谁在没有援兵的情况下守住阳信这么一座小城?
没有一个人应该将天下所有的责任都担下来。
顾盈袖见元嫣神色的变化看在眼底,说道:“听说太后这两天对崇国公极为不满,只是不知道太后是为南阳遇屠的十数万军愤恨不平,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元嫣也不清楚……”元嫣心里当然清楚,只是她不会在背后说太后的不是。
太后愤恨,不过是愤恨梁氏最后一点武力在南阳惨败里烟消云散,不过是愤恨江宁的官史、军民对帝室已经丧失信心,不过是愤恨就连岳冷秋、左承幕等人都有倒向淮东的倾向,不过是愤恨淮东代元一事看起来再难阻止……
在天下乱流之前,元嫣感觉自己只是一叶无力的浮萍而已,暗道:只要知道心念何处,别的事情也管不着了。
第102章 西行
刘庭州自寿州南下,经庐州欲见曹子昂,然而庐州知府陈华文告诉刘庭州,说曹子昂已叫林缚召去蕲春。
刘庭州也不在庐州耽搁,马不停蹄经庐江、宜城、枞阳、黄梅等城,赶到蕲春。
刘庭州赶到蕲春时,林缚已随军去了黄州,他在蕲春只见到留在蕲春督辖池州军作战的岳冷秋。岳冷秋与林缚形成兵分两路、进击敌鄂东防线的决议,从蕲春往西北进击叛将陈韩三所部,成为池州军的责任。
蕲春目前已经成为池州军进击凤山的大营,岳冷秋亲自在蕲春城里坐镇,邓愈暂时也在蕲春城里,岳峙则率八千兵马,已经越过蕲水河进入洗马、策山等地,兵锋已经渗透进浠水河东岸,围着浠水河,与陈韩三在外围的兵马纠缠逐杀,争夺对浠水河上游地区的控制权。
就算陈韩三退守凤山、白莲河,也断不可能轻易放弃对外围浠水上游,特别是西岸区域的控制,若是能有效限制池州军主力大规模进入浠水西岸,就能避免凤山、白莲河两寨受到直接的攻击。
哪怕是拖延时机,对外围区域的争夺,也是必要的。
很显然,从浠水河西岸的上游方向,道路给破坏,溪河之前也无桥梁,先遣兵马不能迅速进入,将敌将从这一区域驱逐出去,不能迅速铺桥造路,主力兵马是难以上来,直接围打敌寨。
“崇国公在荆襄与燕虏决战的决心有多强?”站上蕲春城头,刘庭州见左右除了邓愈,没有其他无关人等,压着声音问岳冷秋。
虽说在南阳一事上,岳冷秋判断有失误之处,但这回池州军涉身其中,刘庭州仍然愿意听一听岳冷秋的判断。
“枞阳大败后,池州军虽说进入鄂东与叛将陈韩三对峙,但不过是在黄梅、枞阳休补元气,因黄梅与江州隔江相依,也不畏陈韩三与奢家敢来夹击,”岳冷秋说道,“虽得休养,但也只有三个月的时候,仅够将卒养伤罢了。庭州,你看看蕲春周围的寨桥坞船,是池州军此时所能为?”
蕲春距江岸尚远,离江滩有二十余里,但临蕲水河而筑,城东又是皖山(淮山南脉)西南麓的丘山长岭。虽说在陈韩三退出时,纵火烧毁蕲春城,但要从蕲春进击凤山,没有一个更适合的地方作为东线兵马的后方大营。
眼下,在清除蕲水河道里沉船、木桩等的障碍物后,扬子江里的舟船,就直接能驶入蕲水河水道。就在蕲春西城外的内河码头上,刘庭州与岳冷秋站在城头肉眼就能看见,有数十艘扬子江上常见的仓船就停在那里,上千劳工在那里奔忙不歇的将物资从船上搬卸下来。
刘庭州不清楚邓愈、岳峙率部进入洗马、策山等地的具体情况,但是在眼前,除了数百匠工在蕲春城头修补残城外,在蕲水河的西岸,在骅山、鹞鹰岭两处要冲之地,能看到两处营垒已经峙立在林山之间,与蕲春城共同控制蕲水河下游,在内河码头的上游虽两里许,有四座栈桥横跨蕲水之上,沟通两岸。
在蕲水河对岸,有几处简易棚地有烟柱腾空,再看近岸的河滩上,堆着黑黢黢的煤石,看情况河对岸似乎在烧窑制砖。
“河对崖所筑是砖城?”刘庭州问道。
“先修栅营,再补砖墙……”岳冷秋说道。
刘庭州与岳冷秋一样,对兵事也十分的熟悉。
伐木为栅,依山川之险造一座栅营,只需要三五天的时间,烧砖筑墙,则是大工程,也不是狱然能成,但坚固程度远非栅营能比。
在枞阳大败之后,林缚虽然没有裁掉池州军,但拔给池州军的钱粮,锐减到每年六十万两——岳冷秋的话说得很明白,以池州军从户部直接拨得的钱粮,在枞阳惨败之后,休生养息还不够,根本没有能力在邓愈、岳峙率前部兵马越过蕲水河进逼凤山一线的同时,在蕲春这么大规模的修筑防御体系。
攻守之道,攻中藏守、守中夹攻。
不管邓愈、岳峙在前阵打得如何,大营的防御一定要扎实、稳健;这样,邓愈、岳峙等先部兵马即使受挫,还能迅速退下来休整,等收拾之后再继续往凤山方向进击,而不是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次进攻上。
枞阳之败,受奢文庄所诱,岳冷秋遣子岳笃明率军进击黄龙岭过于草率,自然是主要的原因,但是小仓山营寨过于单薄,岳笃明在野战给击溃之后,岳冷秋不能依小仓山营垒而守,则是伤亡难以控制的主要原因。倘若当时岳笃明在进击黄龙岭时溃败,而岳冷秋能守住小仓山,至少能保证大部兵的溃兵不会给陈韩三与奢家联合掩杀。
眼下打敌军的鄂东防线,也是这个道理。
未胜而先虑败,这是将帅领兵最基本的要求。
不管敌军此时在鄂东防线上的兵马有多弱,无论是池州军还是精锐为天下先的淮东军,没开打之前,都没有十足的把握说能一鼓作气的攻下汉津、黄陂、铁山门及凤山等地,打开敌军在鄂东的侧翼缺口。
那在进攻的同时,就必须要考虑如何去应对进攻不利的局面。
再一个,眼下是判断燕胡的主攻方向是荆州,所以淮东军与池州军纠集近十万兵马渡江到北岸,进击敌军的鄂东防线,全力以牵制燕虏侧翼,以其不能尽全力打荆州。倘若燕胡主力弃荆州不攻,从汉水东岸直奔鄂东而来,那在扬子江北岸的淮东军、池州军是进还是退?
事实上,这时候正有大股虏骑沿汉水东岸进入大洪山西麓石城附近——虏骑进入石城(位汉水中游,武汉汉口西北,今钟祥),可以从石城渡过汉水围打荆州北面的荆门,也可以直接插入鄂东,配合先期在鄂东防线的杨雄、孙季常、钟嵘、陈韩三等部敌兵攻打淮东及池州军先期渡江的兵马。
在这时候,淮东军、池州军先期渡江的兵马,已经不能急欲考虑展开,而是要考虑收缩,以免在插军山、旗山以南的丘陵地带,吃燕虏骑兵的大亏。
这时候,沿扬子江北岸,以蕲春、黄州两城为核心,快速修筑多重塞垒的防御塞垒——倘若真将燕虏主力吸引到鄂东来,那淮东军、池州军就收缩到沿江塞垒里,背靠扬子江,消耗燕虏的兵马及作战锐气。倘若燕虏主攻荆州的计划不变,那淮东军、池州军就可以依托沿江塞垒,向敌军的鄂东防线进击,以救打穿其侧翼的可能,来解荆州之围。
即使荆州不幸失守,淮东军、池州有沿江塞垒为依托,最后从北岸撤出来,也将相对容易得多。
唯有这样,淮东军与池州军才能稍稍掌握住荆襄会战的主动权,不至于陷入彻底的被动之中。
当然了,为了获得这样的主动权,意味着人力及物力的巨大投入……
没有淮东军,仅靠户部给池州军每年总额六十万两的拔款,岳冷秋如何在修补蕲春残城的同时,在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