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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手术衣上沾满血迹,举着双手的护士跑出帐篷大喊:“腹腔内出血点找不到,需要血浆!”
“抽我的!”跟车来的三名战士把粗壮的手臂举到护士面前,吵嚷着说:“多得很,你尽管抽,只要能救我们排长就行!”
“谁是B型血?”
粗壮的手臂在护士面前消失,王秀娟举起胳膊说:“我是B型血,抽我的吧!”
400CC鲜血汩汩流入张爱国的血管,又从腹部动脉的出血点快速泵出。医生忙得满头大汗,从护士手里接过一把把止血钳填进张爱国打开的腹腔。
“还需要血浆!”护士看着将要告馨的血浆瓶,跑出手术室喊:“谁是B型血,谁是O型血,伤员需要血浆!”
没人吭声,一名战士粗鲁地喊道:“抽我的不行吗?只要是血就能救命!”
“闪一边去,少在这儿捣乱!”护士推开战士准备去找血源,王秀娟拉住她说:“来不及了,再抽我一次!”
“你不要命了,800CC,你身上还有多少血?”
“救命要紧!保住伤员的命,我可以再输血,不然一切都白费了!”
“好吧,娟子!”护士把一瓶葡萄糖注射液塞在王秀娟手里:“抽完血赶快喝了!”
护士把针头扎进王秀娟的血管,手术室里传来医生的欢呼:“出血点找到,血止住了!”
“不用抽了!”护士想抽出针头,王秀娟抓住她的手说:“再抽200CC,这样伤员恢复得快一点。”
张爱国伤口缝合后依然昏迷不醒,连同王秀娟一起上了救护车被送回师部医院。王秀娟一路上悉心照料着昏迷的张爱国,等回到师部医院下了车,大脑一阵眩晕不由自主地瘫倒昏了过去。
王秀娟整整在床上躺了一天,晚上起床急了一点又是一阵眩晕逼出一头虚汗。她摇摇晃晃地下床喝了杯糖水,才感觉好一点。重新上床,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索性下床,走到宿舍外呼吸了一阵新鲜空气,抬头见重症病房还亮着灯便慢慢走了过去。
张爱国还处在昏迷状态,但呼吸已经平稳,鼻翼均匀地煽动。王秀娟检查了输液器,又给掖掖被子,伸手试了试体温。坐在床边默默地看着张爱国,心里说:爱国啊,快醒过来吧。你的兵在等着你,我也在等着你,你知道吗,你身上流着我的血。
张爱国好像听见了王秀娟的心声,眼角微微地跳了几下,呼吸粗重起来。王秀娟站起来惊喜地呼唤几声,张爱国喉头滑动几下昏昏睡去。
王秀娟叹了口气,见张爱国手脸上满是血污,打来一盆温水用镊子夹着药棉慢慢擦洗。值班的护士听见动静,揉着睡眼走进病房,不好意思地说:“娟子,你怎么起来了,去休息吧,我来我来!”
“不用,你去睡吧!我替你一会,我睡了一天睡不着了。”王秀娟给张爱国洗过脸,看看他干裂的嘴唇抬头问:“医生怎么说,伤员能进食吗?”
护士说:“还不行!不过医生说病人已经没有大碍。”
“嗯!”王秀娟边用棉签沾水湿润张爱国的嘴唇边说:“你去睡一会,我走的时候叫你。”
“好吧,娟子,谢谢你!”护士高兴地走了。
张爱国眉头紧皱,头在枕头上摇晃着。梦中他再次跳下飞机,战士们伞开得好,队型保持的也不错,匀速向目标区域降落。接近着陆区,地面树冠剧烈摇晃,他大声提醒着战士们防止拖拉。
张爱国安全降落,迅速侧跑排除拖拉,刚收起伞衣。耳边传来一声惊叫。循声望去,满胀的伞衣正拖着一名战士滑向悬崖。
“割伞绳,割伞绳!”战士们大声提醒,但那名战士落地前看到了悬崖被吓慌了,手忙脚乱地胡乱拉伞绳,他的滑行速度反而更快了。
张爱国抽出伞刀追上去,抱住战士挥刀割绳。
一根、两根、三根、四根……小战士在距离崖边不足一米的地方终于停了下来。张爱国在他头上拍了一巴掌:“笨蛋,你是怎么从新兵连出来的。”
张爱国拉着伞绳拽伞衣小战士也拽,全部伞绳都攥在两人手里,一阵狂风吹来伞衣猛地鼓起来拖着两人向崖边滑去。张爱国猛推了小战士一把,失足落下悬崖。幸亏崖下的岩石缝里长了一株大树,漂浮的伞衣挂在树枝上减缓了下坠速度,张爱国抓着伞绳重重地摔在地上,腹部一阵剧痛眼前立刻模糊起来。
“他娘的!”张爱国惊叫一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穿着干净的病号服躺在病床上。王秀娟握着他的手趴在床边睡着了。
“王秀娟?”张爱国想把手抽回来,王秀娟醒了,尴尬地笑笑,整整头发说:“你醒了,我去叫医生。”
王秀娟刚站起来,身体一阵摇晃,一把抓住床尾栏杆才没有摔倒。
“你怎么了?”张爱国挣扎着想起来,但腹部一阵剧痛疼的他全身发软瘫倒在床上大喊起来:“来人,来人啊!”
值班护士跑进来连忙扶着王秀娟坐下,嗔怪说:“你怎么还没回去休息!”
“没事,我没事,起的急了,有点晕……”
张爱国又问:“王秀娟,你怎么了?”
“怎么了,你身上流着她600毫升血!”护士嗔怪说:“要不是娟子,你早就没命了!”
张爱国全身一震,愣愣地看着一声不吭的王秀娟。
第09章
南疆的枪声断断续续地响了四五年,空降兵部队厉兵秣马准备了四五年。有的战士从入伍就进入临战状态,到退伍回家部队还在准备。刚开始战备的时候,部队的气氛很紧张,各连队把猪杀了存款也花了,狠狠地享受了一把,义无反顾的等着上了战场。可一等就是四五年,部队有些疲了,家属们的惊恐情绪也消失了,甚至说起了俏皮话,总部首长就是英明,早知道你们有小金库,这下傻眼了吧!
“钢六连”副连长张爱国认同家属们的看法,他认为部队建设是一个长期的过程,要靠几代人的努力,都像败家子一样吃干花净,早晚把解放军搞成叫花子部队。
三年多的时间,张爱国按照他的计划取得了两个大丰收。第一是他与王秀娟的感情已经发展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但只是谈并没有实际行动,他们都在事业发展的冲刺阶段,暂时不会结婚。第二是他从排级干部提升到连级干部,虽然是副连级但通称连级。
张爱国发愤图强其实还有两个不能说的想法,他想当梁伟军的上级,更想让郑燕知道他是一个多么优秀的男人。他还在给郑燕写信,不过密度大为降低时间也不固定,一般情况下有了喜事才写,报喜不报忧。比如我参加比武夺冠了,立三等功了等等,信一式两份分别署名梁伟军同志和郑燕同志。郑燕的回信仍旧干巴巴的没有一点感情色彩。张爱国把信拿给王秀娟看,以证明他和郑燕已经是黄河与尼罗河,目的地不同永远搭不上关系。但王秀娟从来不看,说我相信郑燕的眼光,你不要总拿信来威胁我,还有一个排的预备队供本姑娘选择,你应该有点危机感。梁伟军的回信就精彩多了,喜笑怒骂皆在其中,有谆谆教诲;有善意批评;有恶意讥讽;有言语威胁,还有对某个战术问题的坚决驳斥。有时他们以一个星期四、五封信的密度展开辩论。但每次都是张爱国甘拜下风,回信说,学员梁伟军同志,本排长(后来改成副连长)手头工作一大摊,没时间也没精力与你论战,留待你学成归队在我部任职时再一一讨论云云。
梁伟军三年多时间取得两个战役的胜利。第一在完成学习任务的基础上把中外军事名著系统地学习了一遍。战术指挥、合同战术、机关作业等等课目都有了长足的进步。尤其在战术、战法方面,同系学员望其项背,沙盘推演、图上演习只要是玩战术,只有教员们才是他的对手。梁伟军又多了一个外号“小战术思想家”,之所以冠以“小”字一是因为他还没有形成自己的战术思想,二是他的年龄小。第二个战役是捅破了感情这层窗户纸,称呼已经改成单字,分别是“军”和“燕”,进一步发展一下就可以打结婚报告了。
梁伟军入校第一年就有了一个袖珍收音机,半个砖头大小,放寒假时顺老爷子的。很早之前,他就想买一个,无奈囊中羞涩,想与张爱国合买一个,但因为分配收听时间产生争执。张爱国提议周一三五收音机归二班,二四六归十一班,周日轮流听一天。梁伟军坚持,早晚归十一班其余时间给二班。部队训练紧张只有早晚才有时间听听收音机,张爱国自然不同意,认为梁伟军利己思想严重,这件事儿就这么撂下了。其实,梁伟军只听早晚两次新闻连播,对其他节目根本没有兴趣。若干年后,社会已经进入视频时代,他仍保持着早晚听新闻的习惯。
最近,梁伟军听到风声,空降兵可能要上去。从此他多了个习惯,听完新闻、看过报纸,就把学员梁伟军的思维暂时转换成国防部长的思维,在地图上排兵布阵过干瘾。一张五万分之一的军用地图由新到旧,被翻的卷了边,起了毛,磨出了洞,他脑子里就有了一张精确的地图。
星期天早上,梁伟军趴在桌子上听新闻,听到地名就叉开手指量一下距离摆上个火柴盒。时间不长,桌面上摆满“高地”、“山头”。杨明杰帮厨回来,取笑说:“小战术思想家,又研究上了,这是哪儿?”
“L山!”
“这儿呢?”
“Z山!”
“我们部队要上去了,大概是这个方向。” 杨明杰指指L山,叹了口气:“还有三个月才能毕业,我赶不上了。”
梁伟军随口说:“你可以申请参战,战后再来完成学业……”
“还说呢,上次跟着你写申请打电报的胡闹一通,差点挨处分。”杨明杰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凑到梁伟军耳边说:“罗小宁他们部队也要上去,这小子坐不住了,准备给院领导写血书……”
“他们部队也要上去?等等!”梁伟军跳起来,把近一个星期的军报、军区小报翻了一通,粗粗一算竟然有七八支驻地在北方的部队向南方集结,又有七八支部队返回驻地。
南边山高林密大部队不宜展开,不可能有大动作。梁伟军想到部队的频繁调动,在桌上猛击一掌说:“轮战,这是车轮战!”
“又发疯,履带战也轮不上我们!”杨明杰弯腰拣起蹦到地上的茶缸,发现梁伟军已经不见了。
老部队战备三四年,估计这次肯定会有所动作。梁伟军心里像猫抓似的,找到一位熟识的干事塞上一包好烟,央求了半天,借口给女朋友打电话,支开干事把电话挂到“钢六连”。
“喂,钢六连吗?我是司令部啊!”梁伟军故意说的含糊不清。
电话那头传来清晰洪亮的声音:“首长好,我是副连长张爱国!”
梁伟军忍住笑说:“请你们连长讲话。”
“报告首长,连长去检查战备工作,我在值班。”
“嗯,是这样啊,你们战备工作怎么样了?”
“首长,我连已做好一切准……”电话那头的声音迟疑起来:“首长您是?”
梁伟军喂喂地喊了几声,嘟囔了句,电话怎么回事,让通讯部门查一下线路。说完,赶紧挂了电话。
张爱国狐疑地放下电话,想了想拿起听筒问:“我是钢六连,刚才的电话是哪里打来的?”
“南京高级陆军学校。”
“谢谢!”张爱国放下电话,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恶狠狠地骂道:“好你个梁毛毛,骗我叫了四声首长!”
梁伟军抱着一叠白纸回到宿舍摊在桌上,把食指填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