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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一拱手道:“相爷问,新晋的中书舍人,苏老弟来了没有。来了就先进去!相爷说,他要赶着进宫谢恩,让大家伙不要计较!”
苏三见说得是自己,便笑道:“来了,来了。各位,不好意思了,小弟讨个先了。”一边笑着拱手,一边走进过道,朝内室走去。
众人听说这人便是明年春闱的主考苏三,一齐都议论纷纷起来。这么年轻,便升到四品!虽然是个虚职,但也补了一个实差。三年一考的主试官,这可是莫大的提举啊。
就算不弄油水,科考结束,这满科的学子,可都算是主考的门生了。这往后说话,办事,往哪个衙门里一递,还不是处处占着先的?门生还能驳了老师的面子?
大家这叫一个妒忌啊。
苏三耳朵边隐隐约约地听到这些议论,也只是笑了笑,并不留心!
走完过道,穿过一道厚厚的帖布帘子,便感觉一股热浪袭来。敢情这屋子里烧着地龙,外头冷死人,这里却最是暖和的紧!
屋里有许多书架,许多书籍整齐地码放着!也不知道是充门面用的,还是吴相平时就看得书!
屋子正当中,有一张长长的条案!条案上放着许多奏折,一堆一堆,分门别类地码得齐齐的。
一名五十多岁的老者,正伏案据书,苏三进来,他头都没有抬!满屋子就只有这一人,想来便是吴台铭了。
不是书,就是奏折,整个屋子里,安静中又显出肃穆,让人一进到这里,便感到有些拘束。苏三自然不会有影响,但他却偏偏要装出颇为拘谨的样子……
“下官苏三,见过吴相!”苏三略略行了礼,在条案前二丈外站住!
吴台铭手里的笔顿了顿,抬头笑道:“坐吧!等台铭批完这个折子,再与宁远说话!”说置,仍低头去批折子。
写写停停,也花了些功夫!吴台铭这才抬起头,向仍然站在一边苏三道:“每天来见的官员多,这年边上就更多!若是不趁着进进出出的这点儿功夫,批批折子。积压得多了,批都批不动喽!”
“吴相受累了,还需仔细身体才是真的。”苏三微微一躬身,回应道!
吴台铭边说把折子放到批改好的一边,才着意地打量了苏三一番笑道:“坐嘛!”
苏三这才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了半个屁股!
“平时也没有这么忙!这些天,回金陵述职的官员多了些,才忙的。他们在下头都是一方父母!台铭就算再忙,也要见见他们,听听他们在下头的那些事情……有些事情,当面聊聊,才聊得真切!宁远说对不对?”
“是,相爷说的对!”苏三应了一声!
吴台铭看着苏三也没什么出奇的地方,心中不禁有些迷惑,但他的城府最是深沉,因此表情之中,依然是那种拒人千里又不失亲热的意思。
伸手在案头一根垂下来的绳子上拉了拉,不一会儿外头便有书吏走了进来,立在门边等候吩咐!
吴台铭道:“去看看门下省里,苏大人的官凭弄好了没有,让即刻送进来。”
书吏应了一声,连忙小跑了出去!
“一大早进来,就吩咐了要办这事,要不然你在这里还有得等!这要再拖下去,上午只怕没有时间进宫谢恩了!”吴台铭呵呵地笑着,喝了一口茶。
“吴相日理万机,还为宁远这点小事操心,宁远真是感激不尽……”苏三微微地欠着身子道。
“东府里头的事情,就没有小事!宁远是明年春闱的主考,总不能让宁远新官上任第一天,便弄了一肚子的不痛快不是?哈哈。说起来,中书令是要到门下省那边去报职的!不过门下那边也是台铭的首尾,你到了这里,也算是报职和请见一齐过了。门下那边的事情,如今都归在了政事堂里处置!办公的地方,也都在东府里,平时也只做些书令方面的事情,没什么很要紧的紧务!皇上的意思是:不要拘着你。因此,你若想进来走走,便进来!没有事,也可以不用进来。倒是,主考一职,你还须要尽心!一应的规矩,宁远最好去请教一下翰林院的秦院正……”
吴台铭把话说到这里,便收住了!细细地看了一眼一个劲地点头的苏三。怎么看,也不像是很历害的人物……
“好吧!也就是这些话了,宁远若有什么疑问或下情,也自然可以进来找台铭说……”说完这最后一句,接下来就该是要收尾了。吴台铭这里时间紧,若苏三没有其他的话说,他便要送客了。
苏三忙一起身道:“倒是有一下情,想占用相爷一点时间!”
第283章 出卖赵允
“哦!”再次打量了躬身站着的苏三一眼,稍沉默了一会子。他刚才说的那句话,不过是个客气话,却没料到苏三一点也不客气,便笑了笑道:“直接说就是嘛。”
苏三却并不说话,而是小心地从怀中掏出一封用火漆封好的信,前行几步,隔着条案递到吴台铭的身前。
吴台铭眼睛扫过苏三手里的信,只见封面上一个字也没有。吴台铭眼珠子稍稍转动了一下,也不说话,把信接在手里。这才笑问道:“有什么话不能当着面说?这信是?”吴台铭并没有急着拆开信。
苏三忙小声地道:“是宁远的大哥,委托宁远转呈给相爷的!大哥刚刚出狱,案子又没有审结,不能随意走动,所以……”
“哦,那安南可说了什么话吗?”
“没。只说相爷看了信,便什么都明白了。”苏三轻轻地往后退了一步。
吴台铭再没有多余的问话了,仔细查看了一下封口,见封口完好无损,便从封尾把信撕开,取出里头的一叠稿纸。连续看了几页之后,吴台铭不由脸上露出喜色,却耐着性子,把所有的内容全部看完,才重新折好,装进信封里,一整个塞进怀中……
他完全没有想到,苏一为了自保,居然投诚了太子!
抬头看到苏三大声不敢出地站在案前,吴台铭一时弄不清他是知情,还是不知情。只好含糊地道:“嗯,安南说的事情,台铭都知道了。宁远回去后,告诉安南,要安心休养,不要因为有了这场非难,而淡了为国效力的心思。”
苏三连忙应是……却变戏法似地又掏出一封信,呆呆地道:“大哥说,相爷若说了容情的话,便把这封信也交给相爷。”慢慢地往前又走了一步。
微微有些诧异地看着苏三手里的信,吴台铭默不作声地接了过来,仍旧是火漆封了口的信。
打开来看,却不是刚才苏一的笔迹,竟然是与昨晚那张字条上的笔迹一模一样的字迹!心里暗暗想道:莫非苏一会两种字体,这让头的字,这也是苏一的手笔?
只见信上写道:相爷既肯宽情,便请默许吴王代手,除去胡时尘。落款仍然是:苏一。
信中的内容虽然简短,但却无疑告诉了吴台铭两个信息!一是苏一已经请吴王杀胡时尘;二是,苏一请自己不要过问这件事。
想不到苏一倒是豁得出去;一出牢狱,不仅卖了赵允,现在还故意让赵允除去胡时尘。心狠不说,而且还消除了赵允的疑心。说不得,这苏一还真是个角色!之前怎么就没有发现苏一有这样的手段?
不过,也好。这么一个人,现在被自己掌控!赵允少了一大助力不说,而且自己在他的身边还多安了一枚钉子。这种结果,比他料想的结果,还要好!
而且,有苏一这供状在自己的手里,就算苏一再精明,那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哈哈,苏一看似聪明的一着,却无异于饮鸠止渴。对他,对整个太子党而言,苏一已经没有半点威胁了。
至于胡时尘嘛?吴台铭缓缓地把信收好,心中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想道:还是死了好!既然皇上已经收心,不肯严惩吴王,自己再较这个劲,已经没有必要,犯不着和皇上较这个劲。
吴王动手就动手吧!不过,胡时尘也不能就这么白白地送给了赵允!赵允要得到胡时尘,总得付出一些代价才成,这也算是报一报自己被他设计的大仇。胡时尘可以死,但赵允派来的人,一个都不能回去!
吴台铭恨恨地想着。
“哈哈。回去和安南说,台铭知道了!”吴台铭微笑地点着头,便顺嘴问起苏一出狱时的一些情形。
苏三自然没把苏一的落魄的样子说出来,而是笑道:“人是消瘦了一些,但精神尚好……”
两人又扯了几句闲话,书吏便把官凭文书送了进来!
吴台铭接了官凭文书,看了一眼笑道:“幸好是先有的旨意,不用再送进宫里去请准!要不然不会这么快。本来这官凭是要交朱胶绫轴钱的,你这是皇帝的特旨,这一项倒也免了。你且把乡贯、出身、年甲填写好,台铭这里再用了印,这官凭就算是完成了全套的手续……”说罢把官凭文书递给苏三。
苏三忙伸手接在手里!细细地打量起来。
这官凭文书其实就是用锦绫装裱成的卷轴!里面先写着皇帝旨意里的原话;接下来再标明了官职;再下来,空着许多地方,便是填写乡贯,出身,等内容的地方。文书的末尾,有抄写人的名字,逐级审验官员的画签。等送到吴相这里来时,已经盖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印鉴。
按理说,这乡贯都是吏部要事先填好的,再没有让本人填写的道理!可这次皇上下得是特旨,部里头也算是特事特办了。
吴台铭递过一只小毫,笑对苏三道:“可不好填错了内容,否则再要重新制一份,可就麻烦了,也不是今天能办妥的。”
苏三笑了笑,他又不紧张,再也不可能把这些填错了!只是他敏感地发现,吴台铭之所以让自己亲手填,只怕是要看自己的笔迹。
轻轻一笑,假意有些紧张地看了又看,把这极简单的内容与吴台铭求证了一番,才提笔把相关的内容填好。
吴台铭接过去后,眼睛一扫而过,像似根本不留意苏三的字一样,其实早就把苏三的字,与信里的字比较了一番,倒是笔法迥异,看不出什么破绽来!便提着笔签了自己的名字,用了印,才递还给苏三道:“行了。好好保存吧!这是四品的告身文凭,五品与三品之间的职位调动,以后只需门下省里出敕牒便可!只有上了三品,才要重新册授!以后子孙入仕,这个也是用得着的,不可遗失了。”
这个文凭说穿了,其实就是一个身份证!
只不过大封朝,多数人是没有身份的,除了官员与和尚,有这个特殊待遇之外,其他的人,都没有身份!
正是由于没有身份,所以平民百姓只能在居住地走动,不能远行!否则被官府抓到,是要当流民来处置的!实在是要出行,没有身份的人,都要得到官府的准许,并且开具路引。
封朝的保甲制度,算是控制平民流动极有效的手段!一旦当地的居民,无故地离开了原本的居住地,保甲长就会把情况报到官府,官府会第一时间记录在册,并且四处缉拿!
因此,正常的居民,是很少流动的……
不过,封朝人口少,统共才二千多万人口,分布在这么大片的土地上,官府就算要管理,也是极有难度。倒也留下了足够的空间,让逃犯,凶徒可以在官府的管制之外存活!
有时候碰上大灾之年,流民乱起,有些犯了案的人,便混进流民里,等官府出告示安民的时候,就可以重新混个新的身份,这种事情在封朝是极多见的……
更有骇人听闻的事情是:强盗匪人劫杀了赴任的官员,得了官员的官凭告身,冒名为官十余载的,都没有人发觉。这也折射出封朝的人口查勘机制,存在着许多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