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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辛夷-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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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那是!”赵王干笑着,侍女忙盛了一碗羹汤喂赵王喝了。

贾谧心中虽然有了些底,但哪还吃得下饭,便道:“下官这就告辞了。”

“孙大人去送送吧。”赵王拿过侍女手中的沐巾擦了手,起身将贾谧送出大厅。

“是,王爷。”孙秀躬身一礼,早有侍女替孙秀披上一领斗篷,孙秀快步走出,将贾谧送出门去。

“贾大人,回去后让皇后娘娘放心。其实王爷心里可有数得很!贾大人……赵王是什么样的人,这么多年来自然逃不过娘娘的法眼。再者,所有人都知道王爷向着皇后娘娘许久了,这会子变卦,这王爷的位置怕是也坐不稳便吧?赵王素来名位高,可不想因为其他事情而让自己名望受损。”

“好。孙大人这么说,我也放心了……只是,其他王爷那里……”

“那也强求不来,他们要迎回太子,若我们硬碰硬,怕是也占不到便宜。暗暗下手比明里面争斗要方便得多……何况,有兵权的王爷们大多都在各自封地,这京里面的势力,自然以赵王为尊……”孙秀替贾谧打起马车帘子道,“请贾大人放一万个心吧,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贾大人今后有用得到下官的地方,下官绝不推诿。”

贾谧点头抱拳,却不知再说什么客套话搪塞。孙秀自然对他的举动不以为意,望着马车消失在街头,眼中的不屑之色终于流溢了出来。

司马遹被囚禁在许昌城内,日日靠着墙头,看着砖缝中渗出的水,日复一日地长出青苔。平时酷爱洁净的司马遹此刻已然胡髭拉渣,苍白的脸、苍白的唇间只有眸子和胡须还是漆亮的。但他的眼神已然空洞,像是被虫蛀掉的木头。

想当年自己只有五岁的时候,皇宫内起了一场无名的大火,顿时火光冲天,一片艳红。皇爷爷当时还在位上,登楼观望,看着火势如何被压下去。当时我跟着皇爷爷身边的小宦官悄悄地溜上楼去,轻轻地拉皇爷爷的龙袍,皇爷爷见了我,立刻就沉下脸来,“遹儿,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不去跟着师傅避火,却来拉皇爷爷!”

当时,我虽然被皇爷爷的威严吓了一跳,但仍鼓足勇气说道:“皇爷爷,这大火烧得直达苍阙,不知是因什么而起呢,倘若是有人有所图谋故意纵火,那他们在暗处,皇爷爷在明处,被这火光一照,岂不是危险得很了?”

皇爷爷一听,一下子将我抱了起来,脸上也有了久违的笑意,口中道:“遹儿真乖,皇爷爷知道了,我们这就走。”

司马遹轻轻地诉说着,不知道这些是说给城墙听的,还是说给城墙上的苔藓听的。或者,在这飘渺的空气中,有他皇爷爷的气息在陪着他吧?

“皇爷爷,您告诉遹儿,该怎么做,到底该怎么做!”司马遹刹那间感到撕心裂肺的痛楚在身体里蔓延开来,五脏六腑似乎都要撑裂,“您的遹儿什么都没有了,皇爷爷,遹儿为什么总是在失去?您说,生在帝皇家是身不由己。我已经忍了太久,我的正妃不可以是我喜欢的人,皇后娘娘反倒让她侄子把我心中所爱夺去……我的父皇从来不在意我,我也知道,这怨不得父皇。可是皇后娘娘呢,她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即便我做了皇帝,她也是要成太后的,我怎么会害她!我母妃与她无怨无仇,她却一心一意地要害死母妃,这还不够,皇爷爷,皇后娘娘还害死了你的嫡曾孙啊!我司马遹堂堂七尺男儿,上不能保母亲平安,下不能庇佑孩儿无事,又弄得妻离子散,遹儿怎有脸见司马家的列祖列宗?皇爷爷,是不是您当初错爱了孙儿……”

“不,不,是我无用,是我无用……”司马遹歇了半晌,忽而狂笑不止,“是我无用,难当大任,命数使然,我司马遹是在劫难逃的……”司马遹扶着墙的身体踉跄了一下,随即踽踽而行,一直走到一块凸起的青石板边才坐下。

司马遹摩挲着青石板上不平的纹路,脸上的怆然之色愈发地浓重起来:这里的四方石壁间暗无天日,唯有一个狗洞在墙角。原来狗也能在这里自由进出,真是人不如狗了。皇室贵胄算个什么?还不如贩夫走卒来得自在!我怎能不怨,让我如何甘心!司马遹彷徨怨怼,手指轻叩墙面,不由唱起了歌:

金泥蹀躞迷人眼,曾道蜜烛影里。珠帘华章下,曾几何时形茕茕?星河不夜奈何天,清寒剪剪,大司命警言。晴红欲染,云中雪……

“太子殿下……”墙头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太子殿下,奴婢给您送来了些食物,只是粗茶淡饭,还望太子殿下不要嫌弃……”话音刚落,便见一只雪藕般的手将一碗粗粝的饭从狗洞外递进来,上面是几条黄绿色的菜还有几片熏肉。墙里墙外都是一阵沉默,司马遹端起那碗饭,搁置在青石板上,犹疑了一会,方道:“司马遹谢过姑娘高义。”

那女子“嗯”了一声,声音分外凄苦:“哪算什么高义呢?奴婢确然姓高,只是因家兄亏欠了殿下,奴婢心中抱愧,只能投身许昌为奴为婢,望能为家兄偿还一二。”

“噢……你兄长是谁,何曾亏欠过我?”司马遹端着粗瓷碗,双手微微地颤抖。

那女子哀哀地哭了一会,却不答话,司马遹望着那碗已被寒风吹得冰凉的饭,忽而道:“高姑娘,一饭之恩,无以为报,就算当初你兄长想要让我赴死,我此番也是甘愿的。我已经不是太子,姑娘直呼司马遹的名姓便是。”

高姓宫女暗暗拭泪,勉强笑道:“殿下吃完饭,就把碗递还给奴婢,奴婢不能在这久留,免得惹人怀疑,再也不能给太子殿下送饭了。”

“好。”司马遹听那宫女的态度甚是坚决,也不必再说下去,只好以指当筷,将碗里的饭食一股脑地抓起来塞进口里。好在这里可没有宫里那么多规矩,司马遹又是好久未食,是以吃得很快,只是饭菜冷涩,又无饮水,好几次要用力直脖才能将饭菜咽下。虽是吃了大半碗,饭菜却好似已经塞到了喉咙口。司马遹抚着心口停住不吃,慢慢地才觉得饭菜终于落到了自己的胃里。

墙的那头没有任何响动,司马遹用帕子将手上、嘴上的油渍擦净了,将碗递到洞口,敲着墙道:“高姑娘,你还在么?多谢你。”

还是那只洁白如玉的手将饭碗拿走,又飞快地道:“还没吃饱吧,晚些我再给你送来。”

司马遹默默无言,想要推辞说“不”时,却听那宫女已然离去,那悉悉索索的脚步消失在不远处,再听时,已经难以听到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高姑娘再来送饭,时间久了必定会被人发现,到头来不免送了命,我本来就是一个将死之人,何必再连累别人?”司马遹吸了吸鼻子,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既来到许昌,那便是终身无望了,只怕……死期旦夕便至……”

“司马遹,宫里打发人来给您送饭来了。”一个侍卫从外面推门进来,司马遹冷然道:“送饭?怕是送行吧?”

那侍卫尴尬笑道:“您虽没了爵位,还是皇上的儿子。皇上还没发话,谁敢送您大行啊?”

司马遹点头道:“让他进来。”随即站了起来,向庭院中央踱去。

“老奴见过殿下,殿下可大安?”

“安得很,不仅安步当车,而且安贫乐贱,董公公看到我安然无恙,是不是心有不安?”司马遹顿了顿,终究笑道:“是了,也怨不得别人,都是董公公的主子心有不甘哪!”

董猛听着司马遹的话,怔了半晌,叹气道:“殿下这话说得老奴无言以对,只是皇上皇后惦记着殿下身体,听说殿下这两日水米不进,特命老奴带来医官特制的丸药给太子服用。”董猛一挥手,一个小黄门捧着一个小盒上来道:“奴才孙虑给您请安。”

“起来。”司马遹听着他们阴恻恻的声音,心知【“文】那丸药必然【“人】有毒,面上【“书】却不能露出【“屋】半点,“有几枚丸药呢?”

“三枚。”

“那请孙公公试食一枚。”

“这怎么可以呢?皇上皇后亲赐的丸药,奴才有十个头也不敢染指啊。”孙虑也心知丸药剧毒,听到司马遹如此说来,心中不免微微慌乱。

“好,那放下吧。我知道了皇上皇后的心意,不能当面谢恩,就在此处向洛阳城中人叩拜吧!”司马遹一掀衣摆,跪在地上,向着洛阳的方向重重地磕下三个响头。

“好了,皇后娘娘有谕旨,您还是先吃了丸药,我们也好复命的。”

“我要是不吃,便是抗旨不尊是不是?”司马遹一扬手,五个细长的手指便搭上了那个盒子,转瞬间那盒子便开口朝下,三枚丸药尽数落到了泥土里。司马遹见董猛和孙虑扭曲的表情,不由笑道:“这算什么呢?不过是把父皇母后给我本人的赏赐交还给了皇天后土,有何不可?

“您这是大不敬!”

“若你们驳我的话,便是对皇天后土不敬!即便是天子,那还是天的儿子呢,你一个阉人说我大不敬,你以为我就能认么?”

“那也由不得你了!”董猛冷然一笑,司马遹顿觉脊背一阵发凉,孙虑已不见人影,刚觉身后有异之时,为时已晚。沉闷的一个声响过后,孙虑手持的一根药杵上沾满了黏稠的殷红色血浆,那血浆从药杵上缓缓滴下,落在青石板上。孙虑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董猛也呆立了半晌,唇色发白,“没用的东西,好歹他曾经是太子呢,把他这般打死!还不把药杵扔掉,再不回宫复命,有你好看的!”

“是,公公。”孙虑火急火燎地将药杵远远地扔开,低着头跟在董猛身后走了出去。

殊不知,在墙的另一头,有一个宫女咬着帕子听到了墙内发生的所有事情,心中早就将董猛和孙虑两个宦官的名字诅咒了千遍万遍:“董宦官,要不是你这奸贼,我哥哥在宫里好好地当差怎么会死?孙贼,你真是董猛的好孙子!为虎作伥,我恨不能食你肉寝你皮……太子殿下,我一介弱女,不能上前为你拼命报仇,但总有一天,这两个奸贼会死无葬身之地!”

“天巧。”

“紫竹姑姑。”高姓宫女心中一慌,忙拭干泪,站起身来笑道,“姑姑有什么吩咐?”

“今儿起,不必在许昌城里伺候了,和我进宫去吧。”

“姑姑?”

“难道你不愿?”紫竹替她把鬓发理好,在她耳边轻声道,“不入虎穴不得虎子,要报仇,在许昌怎能成呢,只有回到洛阳,才有机会。我奉皇后娘娘之命打理许昌一应事务,你的身份我早已得知,只是未曾向任何人说起。”

高天巧明白紫竹此番帮她也自有深意,但她不及再想,只觉得紫竹说得有理,心中便宛若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全凭姑姑做主,天巧谢姑姑成全。”

紫竹忙一把扶住要跪下去的天巧,道:“这里耳目众多,露了行迹反倒不好,从此更要留心着,洛阳城里可比这还要险恶百倍。”

“是。”天巧任由紫竹携着她的手,穿过许昌一片片颓败的城墙,坐上了去往洛阳城里的马车。可是在她登车之时,分明看见,一个与她形貌相似的宫女口鼻流血,被几个士兵拖走。天巧心中一寒,却被紫竹捂住了嘴,将她塞进了牛车中。直到在车上,她才知晓,这死尸本该是她的,只因为她给司马遹送饭早被人在远处看破……

十.龙雏堪殒折,须卜谋爪牙

“清荷,这儿一块是上好的紫檀木,一块是黄杨木,雕成两尊佛像,我是要供到白马寺里去的。”辛夷将两块木头递给她,“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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