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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大人……你说的是什么旨?”惠帝不解,忙忙地去问身边的小宦官。小宦官不敢抬眼,垂着头拨浪鼓似地摇晃着。
“皇上,诏书在这里。”孙秀从靴筒中抽出一张卷着的黄绫,趋步向前。小宦官慌忙小跑下台阶接过那卷黄绫。
“请公公宣旨。”孙秀双目扫向殿中众人,除了几个“勤王”的王爷将军们高昂着头,其余的文臣武将都一言不发,连目光都不敢相接。
几个不开化的官员早就被司马伦清除,这招杀鸡儆猴甚是凑效,剩下的官员有的想着明哲保身,有的想着韬光养晦。谁都不想在这个时候做出头鸟,免得刚探一下头,就成了无头鬼。
朝会方散,众人齐齐称贺:“恭喜王爷高升,从今儿起,就要称王爷为相国了……”
“是啊,王爷受封持使节、大都督亦是实至名归。两位小王爷封为济阳王和汝阴王也是可喜可贺!”
“多谢多谢。”司马伦讪笑着走下台阶,孙秀一撇嘴角,向司马伦附耳窃窃道:“不知外面如何呢?下官先去石都尉家拜望一下吧。”
“噢……”司马伦笑道,“孙大人对绿珠姑娘还未忘情?”
“哈哈,王爷大业未成,下官岂敢想这些儿女之事,王爷放心,下官只是去探个底,必然要去知晓一下,这洛阳城里的文人心中到底对王爷有无成见,须知道这些刁民甚是放浪,虽不致叛乱,但蛊惑民心也是极不好的。”孙秀见周围人众已然散去,便道,“王爷先行回府,想必懂事的大人们都在府前候着呢。”
司马伦干笑了几声,随即道,“你去吧,晚些再到我府上来,我们好好庆祝。若你能得到绿珠,这喜酒本王来给你操办!”
“多谢王爷盛情!”孙秀一躬身,看着司马伦的乌皮履缓缓移动消失在视野里,才站直了身体,向宫门口走去。
“梁绿珠,时至今日,你再不从我,便是你自误。”孙秀心中暗暗想着,不等车夫替他掀起轿帘,便自行登车道:“听说洛阳城里的清荷坊玉器最好,先去清荷坊买些珠玉,再去天袖馆取我昨儿个就订下的衣料尺头。”
“是。”车夫答应着,马匹嘶鸣着,朝着市集最喧嚷处去了。
“不请自来,石都尉可会见怪?”孙秀笑着,马夫忙将礼品递上。
“这怎么敢当?”石崇心中气闷,但脸上仍是笑容可掬,更不提命管家去接孙秀马夫手中的东西了。
“石都尉不收,是怪我许久没有造访了,还是石都尉瞧不上孙某啊?”
石崇嘿然一笑,心中却道:“你这只老狐狸,哪里是想着我,怕是想着我的绿珠吧,我石崇的人,哪里轮的上你来染指?”石崇心中虽然还是盘算着的,仍是不露一丝声色,“大人请进吧,再不进来这四处街坊就要指摘我石崇待人疏失啦。”
孙秀一脚跨进门,一手搭上了石崇的手臂道:“石都尉总是客气得很,此番来叨扰,也是想听尊夫人清歌一曲啊。”
“噢?”石崇搓着手笑道,“孙大人真是处处都能听得到风声啊!不错,在下前几日正是纳了两房,端得是好歌喉,舞步也是绝妙。踏在绢帛上更是不留痕迹……”
“不不不,新人虽好,可我只觉得梁夫人的歌舞才是绝佳。”孙秀尴尬起来,但仍是厚着老脸提起来。
“府中梁夫人可是多得很,到时候我一并请来给孙大人演习演习歌舞可好?孙大人稍安勿躁,我可不是小气的人,小妾们都可以给你来赏乐……”
“石都尉客气了,这怎么敢当,一位即可,一位即可。”
“这怎么叫客气,就当客随主便。我择一姿色最佳者给孙大人起舞助兴,佐以酒菜。若是孙大人中意,便是将美人儿转送给孙大人可使得?”石崇已然将孙秀引到了金谷园。金谷园中花开正好,笙歌弦乐声声,动人心扉。
孙秀正不知石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也明白石崇决然是舍不得绿珠。稍微喝了两三杯酒,孙秀脸上便有了一丝醉意。据他想来,自己现在权倾朝野,石崇势必是要讨好自己,与自己的大好前程相比,一个女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于是孙秀便直截了当起来:“石都尉,当日金谷园一游,我对你侍妾梁绿珠已然念念不忘,若可看在我们素日的交情,让绿珠跟了我去。我也会在王爷面前替大人保奏,让大人从此官运亨通,不必再到处挥洒银子,费那些不必要的心了。”
“哈哈,真是什么也瞒不过孙大人。我石崇这辈子都想凭风借力上青云,可惜时至今日也掂量得出自己是没有这个能耐去做官,还是做个富贵闲人倒好。”
“老兄你这可是不相信我!”孙秀勾着石崇的肩,忽得一拍道,“以后有什么为难的事情,找我孙秀,替你一并解决了!”
“呃——”石崇抿了一口酒,为难道:“宫里的太医听说都比宫外的高明些,内子身患沉疴,可否请大人找个医术精湛的大夫替内子把把脉,调理调理身体,即便是好不了的,也让我死了这份盼望的心……”
“尊夫人患病了?”孙秀忙放下酒杯,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怎么不早早地说呢?延医治疗是最要紧的事,万分不得已的,向皇上禀明了,皇上也会瞧着各家的薄面,准个人情……”
“哎……只是内子并非正室,怎可一本正经地劳动宫里的呢?再加之便是我这个不懂医术之人,每次瞧见她脸色,也知晓她病入膏肓,身上盖了五六层被子也暖和不起来……”
说到此处,石崇也是愁眉不展。孙秀倒又陷入两难的境地了。
“绿珠啊绿珠,你怎么就那么命苦。当日见你时,你娉婷秀雅,今日竟如残花伶仃。我又于心何忍?”石崇一面说着,一面落下泪来,不及侍女递上帕子,却拿着自己绫罗裁织的锦绣袖口擦拭洇湿的眼眶。
身后侍女见石崇哭了,也呜咽起来道:“老爷莫要伤悲,绿珠夫人也不愿知道老爷为了她如此……”
孙秀见状更为尴尬,劝也不是,说也不是,倒头来是乘兴而来,扫兴而去,走前还不忘嘱咐:“夫人想要什么,都尉大人一时间难周全的,尽管来我这要,我定然尽力办到。”说完这话,一转身,已然是咬牙切齿,心中的怒火不由向上升腾了三丈高。
“装得挺像,可我孙秀却也不是三岁小孩。说什么‘身患沉疴’,‘死了这份心’……是明摆着让我收心?你舍不得,我会让你不得不舍!”孙秀鼻孔里“哧哧”地哼出几声,一甩袖子,向车夫道:“真他娘的气闷,去辛夷坞,找玉仙姑娘玩玩罢。”
孙秀不知道,司马伦此时心绪也极为不佳。回到府里,本以为是众人的称贺,谁知司马冏早大模大样地坐在堂中,将一干称贺的人都轰走了。
司马伦满心的欢喜早就被司马冏的放肆而冲淡了,只是毕竟自己是长辈,司马冏是侄孙。他也要收起怒火,一脸堆笑着向司马冏走去。
“怎么,齐王来了,不知道要好生伺候着嘛?”司马伦只好向丫鬟们撒气。
司马冏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恭敬道:“叔祖父终于回来了,可让侄孙好等!看,这边是我给叔祖父上的贺礼,恭祝叔祖父高升!”
“何须如此客气!都是一家人,何必做这些外道的事情!”
司马冏嘿然笑道:“若不是叔祖父派人和我说,宫中有变,须我司马冏的兵士直驱进宫勤王……我哪能得那么大的功劳!这不都是叔祖父的提拔么?”
司马伦“哼”了一声,怪笑道:“不错,今天朝堂上圣旨中的确没有好好封赏你,只是封赏了本王、还有本王的两个儿子,你心中必然要不平,为什么圣旨中不敕封你呢……不急,来日方长呢,耐心等等,若一并封赏了,其他封地上的王爷,又要说我司马伦只偏心你这个侄孙了!”
司马冏冷冷道:“本王知道了。那侄孙恭贺叔祖父现如今一应爵位官衔如同当年宣帝辅佐魏室之时,恭贺两位叔叔得封济阳王、汝阴王。侄孙适才未能沉得住气,还请叔祖父原宥。”
司马伦分明听出司马冏谦恭的语调里含有的讽刺和不满,但仍装作不知:“过几日,还要分封功臣的,冏儿你暂且回去等着。”
“是,那侄孙就先告辞了,免得外面的大臣都等得太焦切。”
“好,你去吧。”司马伦终于坐了下来,他暗暗地想着,司马冏地位非同一般,先拜了散骑常侍,又领左军将军、翊军校尉,是一个颇有兵权的王爷,若此次再拖着不给他封赏,定然说不过去。可是这侄孙分明有些嚣张……想到这,司马伦大声道:“孙秀呢?孙秀还没有回来么!”
大管家慌忙上前道:“孙大人还没回来呢,要不您先见见其他来拜访您的大人们……”
“什么来见我,全都是想来讨要官职的吧?让他们别心急,统统想好自己的功过,很快,该赏的、该罚的,自会让他们弄个清楚明白!”
“那我这就去回了他们,让他们各自回去。”
司马伦点头道:“等孙秀来了,带他来我书房。”
“小人知道了,王爷放心。”
“辛老板,玉仙姑娘可有空陪我?”孙秀将辛夷账台上的算盘抢过拿在手中,让辛夷无法再核对账目。
辛夷瞧了她一眼道:“孙大人现在可是红人,只是现在玉仙姑娘在陪着陆大人。孙大人可否去水仙门玩一玩,又或者去铁划门、金弋门、铜雀门三个门头消遣一下,等陆大人走了,我再打发玉仙姑娘来陪你。”
“哪个陆大人?”孙秀吃了石崇一肚子火,心绪不佳,又听玉仙也没空陪他,顿时粗声粗气起来。
“陆机大人啊,才华横溢、名满洛阳……”辛夷笑反问道,“怎么,你是嫌我家水仙姑娘不好么?”
“不是,水仙那小意儿只适合家中有悍妇的大人们消遣,我倒是喜欢玉仙姑娘的脾气。”
“这样,大人先去赌几把,输了算在我头上,赢了就归大人……”
“辛老板,那陆机是不是就是和石崇的一帮狐朋狗友称作‘金谷二十四友’的?”孙秀将算盘还给辛夷,兀自冷哼不止。
辛夷早知孙秀因绿珠之事深恨石崇,连带恨上陆机,于是道:“那既然孙大人对玉仙情有独钟,我怎好拂了大人的意?跟我来吧,我让陆大人去其他地方消遣如何?”
“不必!我倒要看看,这神乎其神的陆机到底如何,也值得辛老板赞扬一句才华横溢!”孙秀不及辛夷走出账台,便独自向玉仙门去了。辛夷忙唤了两个小厮跟了上去,心知这个时候自己出面倒是不合适的了,只命跟着去的小厮们一有情况便知会她。
“司马伦大权在握,接下来必然要分封功臣,铲除异己。孙秀此人司马伦极其信任,想必金谷二十四友也在这“异己”之列了。”辛夷想着想着,不由又想到了前不久进京的王浚,据她得到的消息,王浚一面和司马伦交好,一面同外族联姻。连拓跋猗迤都察觉王浚心计诡异莫测,是以与辛夷互通书信,暗示辛夷近期要偷偷潜进洛阳,请辛夷为他安排落脚之处。
“城南有明堂、辟雍、灵台、太学,离辛夷坞也近,若拓跋猗迤来了,只将他安排在城南的酒馆住下。只是拓跋猗迤身份特殊,洛阳城内各方眼线密布,要逃过那些人的眼睛,可真不是易事。”辛夷一边想着,一边在房内踱步,当眼睛落到桌上的佛经上时,辛夷忽而想起了清荷。
“来人,去清荷坊问问当家的,我的两块木料可雕好了。若是雕刻好了,请当家的亲自送来。”
从辛夷坞坐上车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