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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硕人》?那可不是唱给你听的……你与那歌中的女子家世相差可是天南地北呢。”那个男子一挑芝眉道,“再美丽的女人也不过是一枚棋子,集美丽与聪慧于一身的女人就是一枚能走活整盘棋局的棋子。既然是棋子,存在最好,若折了,还有其他的呢,你可不能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本王对你存在多少爱怜,就对那九重宝座的渴望就有十倍、百倍之多……”
“所以对你来说,被你征服的女人都是心甘情愿做你棋子的傻子!她们最好选择放聪明些,成为一颗有用的棋子,那样你对她们的爱怜才会多上几刻,是也不是?”天巧朗声说来,语调里竟有一丝怨怼。
“不需要本王多言,你们也是愿意的,我又为什么要拒绝呢?”那男子长身玉立,只是眼睛扫过那张图画,不由伸手拿到跟前来看上一眼,便有揉搓成团掷在了地上。
天巧已经没有心力再去拾起地上那团废弃的图画:“早知如此,我又何必认真!”
“晚了!”那男子的声音提高了几度,转而笑道,“你早知道我并非善类,我有我的野心。便是我的王妃我都能弃如敝履,何况,你我的门庭悬殊……天巧啊,你也配做我的妃妾么?”
“司马乂,我还要多谢你毫不留情的坦白……”天巧格格一笑,霎时间怒气攻心,喉头一甜竟要喷出血来。她毕竟历事不少,忙将血大口咽下,只是几缕血丝依旧沁了出来,幽幽爬上她的嘴角。
“你不必气急,你也知道,本王不会勉强任何人,也从不想勉强任何人,你现在就可以放弃离开。”
“乂王爷,你不觉得说这话太虚了么?前进是悬崖,后退已无路。我哥哥为了让你对我好些,自戕入宫做了宦官……好好的人,就这么没了……”天巧虽想疾言厉色,终究是不忍。
“哦……那你准备如何呢?”
“重新开始,一切便能解脱了吧……”天巧的话语有些飘忽,当她的手扶在坐席上时,席子与地板摩擦着,似乎也有隐约的不安。
“没有重新开始的时候了!”司马乂抚着她姣好的面颊,“睡吧,至少这金墉城不是你第一次呆了。”司马乂缓缓地阖上眼,坐到案几前,将砚台中的墨慢慢地研开。一掌击下,砚台碎裂开来,里头的墨汁沿着砚台的缝隙流下来,一点一滴地落到地板上。
天巧被这一声闷响惊醒。司马乂瞧着大门,木然地坐着。黑墨和他手掌上的血和在了一起,拇指上的玉扳指也碎成了几块。
“王爷,我没有后悔,王爷还要我做什么,我还是愿意用命去办。”天巧带着哭腔爬到司马乂面前,攒住他流血的手,遮住他的视线。
司马乂没有说话,在烛光下,五官更显得如镌刻般分明。
天巧见司马乂不再说话,也不敢多口。直到天全黑了下来,司马乂才慢慢地站起来,推开一扇小窗道:“不用你做什么,你走吧。”
“王爷!”天巧还想说话。
司马乂低吼着背过身道:“够了,滚。本王不需要无用的女人呆在身边徒添累赘。”
“好!”天巧忍泪笑道,“王爷保重。”她心知窗外必有司马乂的死士接应,但怎肯就此离去?她的眼中弥漫起一层水雾。她最终还是不舍得离开司马乂。
窗外的夜色是如此的美好,虽然不断有寒气灌进来,但是却能让人如此醒神。
“嘭——”地一声,天巧的额头便重重地撞在了窗棂上,登时鲜血从她左额上直涌出来。
司马乂大惊失色,抢上几步便抱住了她:“你这是做什么?”
“司马乂,我的半辈子都为了你,我哥哥一辈子亦是为了你。你好狠的心,竟想几句话就打发了我。你当我是谁?你对不起我,我便要让你在死前都记得,你欠我的,不止是两条命。我求过辛姨娘,让她明日派人来救你……”天巧这般说来,却是口角含笑,眼角含泪。
司马乂吸了吸鼻子,不致让泪落下:“辛姨娘又如何,她也救不得我!你这是何必,司马家的人不会留情的。”
“我知道,但你现在抱着我,这便很好……我很久前,便该死在这里的……”天巧柔声说着,身体渐渐地冷了下去。
司马乂因手掌失血过多,并未及时包扎,脸色更加苍白。此时天巧在他眼前死去,也让他的心神大受震荡。
“长沙王司马乂待皇上可有不敬?你们擅自拘捕长沙王,于你们又有什么好处?”紫竹秘密召来拘捕司马乂的大将道,“你们打开宫门看看,城外成都王才布下了多少士兵?他也怕其他王爷使围魏救赵之计,他的所有的精锐大军都在邺城呢!你们改年号、大赦天下,可知这百姓们期盼的是谁来临朝?众位将军也是人生父母养,自然也要子孙安居乐业。成都王虽气度好,但一切事务皆不理会,都交予卢大人。要这样的王爷摄政,那众位将军岂不是唯卢大人的话是听了?我虽是一介婢子,却也算是宫里的老人了。得蒙各位将军的照拂,幸而在这宫里头还有人尊重,便老了面皮来与各位将军分说分说,各位将军有家室妻小,我孑然一身。我现在的话句句都是为了你们,为了天下百姓,你们也细想想是也不是?”
“紫竹姑姑说得不错,我们不如请长沙王回朝吧!”一位将军沉吟半晌,才应道。
“是啊,成都王的军士虽多,但长沙王也屡次击败过他……”
“不错,要真说起来,我们手下的兵士也是拜服长沙王的……”
“不可,我们先与东海王商议!”
“慢!”紫竹站起来阻止道,“东海王现在可是向着成都王,你们这么一说,明儿个长沙王还有命么?”
紫竹见事情生变,只好道:“不过,这一切还要众将军决议,奴婢先告退了。”
紫竹忙忙地走出却非殿,暗暗地嘱咐眼线即刻做第二手安排。
司马越得知此事,心中又惧又怒,自知自己手下的兵士甚少,便传消息给张方知晓。张方一听说有人想要相救司马乂,杀意顿起。
“好端端地是谁去却非殿撺掇那些将军?”
“一个叫紫竹的宫女,当年诛杀贾后立了大功,宫中不论是宦官宫女还是将军都敬她三分。”
“一个贱婢还挑三窝四管起军国大事,该死。”张方冷哼道。
“本王听说后,早就命人将她装入一个布口袋中,用大板子打了一顿,应该是死得差不多了。”司马越恨恨道,“贱婢就是贱婢!”
“啪!”辛夷的面颊上着了一掌,眼见得辛夷的嘴角渗出血丝来。
辛夷不敢吭声,跪下俯身,一动也不敢动。
“好一个辛姨娘,好一个辛老板!倒是我以为这几年你历练不少懂事了,才放任你一个人在洛阳替我掌管事物。现在形势如此危机,你却给我拉后腿……怎么,是我对不起你了,你要这么帮着外人?”
“婢子错了,婢子不该铤而走险。主子放心,以后再不会了……”
“明天长沙王要死,你还要派人去救么?”
“婢子知错了,婢子只该保主子。旁人死多少,都是不相干的!”辛夷深吸了一口气,仰起脸对着那条漆黑的斗篷。
“记得就好。”密室的门重新阖上,辛夷眼前又只有密密麻麻的灵位了。
“中气虚损,喘逆气短,肝肾阴虚,清气难升……”辛夷支着下颌,听着太医像是背书般对她这样讲着。她再抬眼看着屏风后还在昏迷着的紫竹,心头忽地一痛。
“她昏迷前,就说长沙王之事,已然无力回天了……是么?”辛夷刹那间感受到了一切的一切,正如洪水猛兽般向她袭来。〖TXT小说下载:。。〗
“千算万算,也抵不过主子一句话。”辛夷心中大痛,“难道全部死了才好么?”辛夷将架子上的一个盒儿取下,“这并非只是跌打损伤,我也不知道该如何用药了……太医你看这人参可入药么?虽说病重,不可擅用虎狼之剂……但不用,我心中却是不安。”辛夷望着红日东升,房中的蜡烛还未燃尽,但她已经懒怠去将蜡烛熄灭了。
她走出房门,感到四周的空寂比清晨的空气产生的寒气更浓重。
“回禀主子,长沙王已被张方活活烧死在军中。当时的惨状,便是连张方手下的士兵都痛哭流涕……”
“去金墉城,将天巧接出来吧。”辛夷望着空落落的树枝上挂着伶仃的樱花,心中虽是痛极,但却是一滴眼泪都落不下来。
“主子……天巧昨夜在金墉城自杀而亡……长沙王只留下一份奏表,我趁乱拿了出来,主子要再看么?
辛夷缓缓点头,丽仙忙将奏表递上。
“陛下笃睦,委臣朝事。臣小心忠孝,神祇所鉴。诸王承谬,率众见责,朝臣无正,各虑私困,收臣别省,送臣幽宫。臣不惜躯命,但念大晋衰微,枝党欲尽,陛下孤危。若臣死国宁,亦家之利。但恐快凶人之志:无益于陛下耳。”
辛夷吸了吸鼻子,将斗篷的带子系紧,向丽仙道:“你去做些粥来,等等送来给紫竹吃。”说罢,走进房里,对着那残烛,将那奏表烧尽。火舌舔着辛夷的手指,辛夷倒不觉得疼痛。
“死了……本就应该死的……我不用猜,早就知晓结局。那为何,还像那些猜不透结局的人一样,为自己徒添烦忧呢?”
“草木萌芽杀长沙……草木萌芽杀长沙……”辛夷耳边忽然听到这首童谣,“怎么会有这样的童谣!”辛夷快步走出辛夷坞,拉住一个在街上乱跑的小孩。
“说,是谁教你这首儿歌的?”辛夷厉声道。
“放开我,放开我呀,不关我的事……是几天前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白发老爷爷呀,他教我们这么唱……”
“白发老爷爷?”辛夷脑海中霎时间浮现出当年太子司马遹死前,亦有这么一个鹤发老人把一首儿歌教给孩童,“南风起兮吹黄沙,遥望鲁国郁嵯峨。千骨骷髅生齿牙,前至三月灭汝家。”
天意么,这世上果真有天意?辛夷缓缓地阖上眼,洛阳城中此时恍若恢复了以往的车水马龙。
长沙王司马乂,正月二十五日废,二十七日死,一如那鹤发老人所言。
十九、流光付紫陌,思君为谁伐
“册成都王司马颖为丞相,东海王司马越代理尚书令。”惠帝此时上朝,总是有些不咸不淡的。他虽庸碌,但好歹分得清谁好谁坏,东海王暗地里做下的事情使得司马乂被残杀,他虽未亲眼所见,但只要耳闻此事的人,无不心惊当日的惨烈。
司马颖仍是坚持回邺城。但他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总有一天,这洛阳城,他还是要回来的。他留下将军石超带领五万亲军驻守洛阳十二道宫门,凡是禁军中,有他不喜的将士,在他离开洛阳前尽数调走。只有他邺城带到洛阳来的士兵,他才能真正放心。
初春的气息在洛阳城中涌动,一切都是新的了。气温开始回暖,树木又慢慢地变回绿色。生机万分的景象一点点地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当洛阳城渐渐恢复元气的时候,却传来羊皇后和太子司马覃被废的消息。
丞相废黜了皇后和太子,这个消息迅速地在洛阳传开。
原来,又该有个王爷摄政了,这回是成都王司马颖。老百姓们也都明白了。虽然大家都盼望着这个王爷能如长沙王般贤明,但天下又能有几个长沙王呢?听说,这个王爷在学问上甚是庸碌,看来也没多大指望!大街小巷议论纷纷,但谁也不敢大声嚷嚷。
河间王司马颙见机启奏惠帝,请求惠帝立司马颖为皇太弟。有了皇太弟,兄终弟继。司马颙此番的拥立之功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