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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的升迁之路-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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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子一抱拳:“在下彭玉麟,字雪琴,家父曾做过合肥县梁园巡检,离任后得痨病故去,家道自此一日败似一日,所幸还留有几亩薄田

,倒也能度得日。——此书乃家父所传,在下常带在身边,为的是随时翻看,习惯了。”不慌不乱,不像是在编瞎话,还挺打动人。

曾国藩又问:“可曾进学?”

彭玉麟脸一红,讷讷道:“原先倒也中了个秀才。只因玉麟脾气不好,得罪了教谕,被革除了,功名之心也淡了。”

曾国藩重新拿起那本书问:“仁兄想必已把这套《公瑾水战法》烂熟于心了。”

彭玉麟答:“闲时倒是常常翻阅,多少知道一些,烂熟于心不敢当。——听仁兄谈吐,像功名中人。在下冒昧问一句,仁兄在何处当差

?听口音,不像本地人,莫不是乡亲吧?”

曾国藩将书放回原处,双手一抱拳:“仁兄猜得不差,在下曾国藩,正是湘乡荷叶塘人,现在京师翰林院当差,此次是奉御旨去四川主

持乡试。”

“失礼失礼!”一句话说得彭玉麟早拜伏下去,一边行大礼一边道,“原来是曾大人,闻名久矣!请大人恕草民不恭之罪。”

两个人你谦我让,惹得两边的人都往这边看。

曾国藩急忙扶起彭玉麟,正要讲话,市面忽然起了骚动,很多人都向一个字画摊子围拢过去,其他守摊的人也都伸长脖颈观望。

曾国藩与彭玉麟也跟着站起来。

“好像什么人在争吵。”曾国藩悄声说。

“这两天总这样,没生意,光看热闹了。”彭玉麟答。显然,他已在此处蹲了两天。

已有守摊的人开始往热闹处挤。

彭玉麟禁不住道:“仁兄稍候,玉麟看一眼就回来。”便随手拾起书揣进怀里,一步一步地靠过去。

曾国藩见彭玉麟把书揣进怀里,脸上不觉一红。

曾国藩本是个喜静不喜闹的人,见彭玉麟往前凑,有心想说一两句阻止的话,又碍于初次见面,何况彭玉麟对自己还存着戒心,有些话

就更不好出口,也只好跟着不由自主地走过去。

挤进人群,仿佛天意,偏巧又和彭玉麟站在一处,两个人就相视一笑。再一看争吵的人,却正是把虎画作猫样的手艺人正陪着小心挨一

个绿营把总的训斥。

听了一会儿,曾国藩才听清原委:原来是把总提前交了银子让画匠画只镇宅虎,画匠竟给画成了猫样。把总让画匠赔一两银子,画匠却只想把预收的银子退回去了事。

绿营把总见画匠死活不肯赔银子,就瞪起眼睛道:“爷也没说非让你赔银子,你立马给爷画一张虎出来不就结了?——爷还给你掏三十

个大钱!”

《曾国藩的升迁之路》第一部分(23)

那画匠讷讷辩说:“爷就饶小的这一回吧,小的就会画这样的虎,再画不出别样的虎了。——要不,小的立马给您老画一张群狗打闹图

如何?——那狗画得好着呢!”

把总一把揪住那画匠的大衫衣领,啪啪就是两大巴掌,骂道:“你不赔爷的银子还耍贫嘴!爷今天废了你!”

画匠被打得缩成一团,瘪瘪着肚皮连连哀求:“爷就算把小的打死,小的也拿不出银子来呀?”

这时,人群的外面忽然走来一名公差模样的人,穿着皂衣,拿了根水火棍,横眉立目,好像在巡街,又好像在找什么人。

有人就喊:“公差来了!——把总打人哩!”就自动地给公差闪了一条道。

公差牛皮哄哄地走进来,边走边喊:“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斗殴,看爷不把你们一个一个都关进大牢去!”

画匠一见公差,仿佛见了救世主,急忙高喊:“公差老爷快来救命!”

把总却抓得更紧了,恶狠狠道:“爷今天让公差抓你进大牢!”

公差急忙抬头,正和把总打个照面。

把总眼望着公差道:“三狗子你来得正好,你给爷评评理,咱出三十个大钱让他画只虎,他竟然画了只猫充数!爷让他赔一两银子算扯

平,他竟然不赔,还说赔咱一群打群架的狗!”

公差问画匠:“总爷说得对吗?”

画匠此时还被抓着衣领,他边挣边辩白:“他让小的画虎才出三十个大钱,小的承认画走了眼。他不要也就算了,如何倒让小的赔他一

两银子?”

公差大喝一声:“你放屁!总爷现在是吃俸禄的人,只让你赔一两银子扯平,这是多便宜的事!——要是从前,你少说也得赔总爷十两

银子才甘休!——你快拿银子让总爷走路,时间长了,总爷真把你送进官府,看府台大人不把你关进大牢!”

曾国藩万没想到堂堂的公差竟然说出这么几句不讲理的话来。他正想抢前一步替那画匠讨个公道,身边站着的彭玉麟已握着拳头走了进

去。

彭玉麟往公差面前一站,大声问:“小的想问差官一句,究竟是总爷理亏还是画画儿的理亏?”

“咋?”公差一顿水火棍,“你小子难道想进大牢里住几天不成?”

彭玉麟笑道:“差官差矣,彭某只是想说句公道话。”

“公道?”公差呸地吐了一口,“爷说公道就公道!——”忽然话锋一转:“爷怎么听你的口音不像本地人呢?——着哇,爷有生意了

!——你先跟爷到衙门走一趟吧。”说着就伸手抓彭玉麟。

彭玉麟闪在一边,道:“公差大哥眼力不差,在下正是湖南人。——不知在下犯了哪条律法,要传我进衙门?”

公差顺袖里摸出一条链子来,边抖边说:“回籍养老的李侍郎府上被盗,据家人所报,是个操湖南口音的飞贼干的。你既是湖南口音,

就得跟爷走一趟,进了衙门有你分辩处!”链子往彭玉麟的脖子上一套,口里喝一声:“跟爷走吧!”

彭玉麟边往下脱链子边叫:“哪有这样办案的公差!”

把总这时讲话了:“三狗子,把这个画猫的无赖也一并抓去,他不赔我一两银子我跟你三狗子要!”

公差马上道:“一并进衙门去见府台大人。——总爷烦你也走一趟吧,见了府台大人俺也好说话。”

把总牛皮哄哄道:“爷自然要走一趟。”冲着画匠一指:“跟爷上衙门!”

曾国藩一看事情要闹大,也看出公差和把总是一路人,就跨前一步,深施一礼道:“公差大哥慢行一步。”

公差一愣,问:“咋?——你也想上大堂?”

曾国藩道:“在下不曾犯法,进衙门做什么?——我只想对老哥说,捉贼捉赃,捉奸捉双。你无凭无据,如何在光天化日之下说抓人就

抓人呢?——我就不信,开封府不是大清地面?”

“唉呀!”公差细细端详起曾国藩来,接着一笑,“真别说,你这口音也是湖南动静,还长着对三角眼,一看就不是善良之辈!得,你

今天想不去也不行了。——总爷,你帮俺一把,这三个东西全得进官府说话。”

曾国藩知道再辩无用,只好道:“在下就走一趟官府又如何!”冲着彭玉麟笑笑:“我们两个怎么都是湖南人呢!”

画匠先还扭着不想去,被把总又打了两巴掌,这才乖乖地跟着走。

到了衙门口,公差先进去禀报,不大一会儿,里面就一连声地喊升堂。

把总骂咧咧赶着三人往里走,一进二门,正迎着公差出来,几个人就在差官的带领下,七拐八拐地进了大堂。

曾国藩早就听说开封府是座倒坐衙门,包青天在这里审过皇亲国戚,还铡过负心郎陈世美。但今天的开封府可不是倒坐,和大清其他地

面的知府衙门一样,是坐北朝南相。想这开封府是另辟的房子建衙。

来到公堂,知府果然已升堂,两侧有五六个人拄着水火棍在站班。

公差喝令三个人跪下,两班衙役也跟着喊:“跪——下——!”声音拖得长长的;这是堂威。

画匠早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又是冲上面磕头又是喊冤枉。

彭玉麟鄙夷地望一眼画匠,也跪倒在地,等候问话。

曾国藩急忙冲着堂上施礼道:“学生是有功名的人,请府台大人明鉴。”

知府未及说话,旁边站着的把总却雷鸣般地吼出一句:“有功名就不能革除吗?

——你给爷跪下吧!”飞起一脚便把曾国藩踹倒在地。

曾国藩见开封府审案不合体例刚要讲话,知府那里早已一拍惊堂木,大喝一声:“下面人犯所犯何事,一一道来!——那个喊冤的人先

说。”这是指画匠了。

画匠就诺诺怯怯地讲起来。

趁画匠叙述事情原委的当口,曾国藩开始端详那知府。

知府五旬开外的年纪,身体瘦削,蓝顶子,着四品官服,说起话来声音响亮,一听便知久于断案,是个老州县出身。左首站着的刑名师

爷,也有五旬左右年纪,拖着几根不长不短的花白胡须,想必也是个有功名的人。因灯光较暗,曾国藩又在堂下跪着,两个人的面目都看不

真切。

这时画匠已经叙述完毕,把总正在讲话,仍然是站着。

把总讲的话是:“卑职让那狗杀才画的虎是要送到上面去的,他却画了只猫糊弄卑职。卑职只让他赔银子一两,并没有多要。这狗杀才

,竟一两银子也不出,真气死卑职了!卑职有心打死他个的,又在开封府地面,出了人命,于老府台面上总不好看。”

知府大声问画匠:“常三,你可听真切?”

《曾国藩的升迁之路》第一部分(24)

被称作常三的画匠回道:“请大人做主,小的实在是拿不出一两银子。”

把总冷笑一声说:“等大板子打烂了屁股,别说一两,十两也肯拿了。——狗杀才!”

曾国藩霍地站起身,大声道:“府台大人,学生有话说。”

知府一拍惊堂木,大喝:“人犯跪着讲话!”

两侧衙役跟着喊:“跪下——!”

曾国藩想也没想,顺怀里便掏出圣旨,大喝一声:“开封府听旨!”见知府尚在犹犹豫豫,堂上堂下也在发愣,曾国藩只好追问一句:

“圣旨在此尔等还不跪下!——开封府目无王法吗?”

知府这才像醒过神似的,几步跨下大堂,扑通一声跪倒在曾国藩的面前;所有人一见正印如此,也都抢着跪下。

曾国藩这里已一字一顿地读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钦命翰林院侍讲、钦点四川乡试主考官曾国藩等于入蜀途中,考察当地吏治

民情,便宜行事。有贪赃枉法者,有权请旨革除。钦此。”

曾国藩话音一落,堂上已响起“谢万岁,吾皇万岁万万岁!——恭迎钦差曾大人!”的喊声。

曾国藩走到知府的面前,把圣旨往前一递,道:“府台大人验一验吧,别再是个假冒的曾国藩。”

知府边叩头边说:“下官不敢,请上差大人恕罪。”

曾国藩把圣旨重新揣进怀里,双手扶起知府:“府台大人,下官本是路过此地,适才多有得罪,还望见谅。翰林院侍讲曾国藩给大人施

礼了。”说着深施一礼。

知府手忙脚乱,一边说着“不敢当不敢当”,一边喊:“快给上差曾大人看座!



曾国藩和知府落座,师爷赶忙侍候上一杯热茶。把总这时也涨红了脸爬起来,两手垂着站到一边,再不敢拿大。

曾国藩这时开口问知府:“请教大人,按大清律例,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知这位总爷和彭玉麟同为人犯,何以竟许他坐在公堂之上

,而大人也没有按着司法程序办理,只听了这位总爷的一面之辞便行判决,大人总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审案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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