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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大人之言,这《诗经》一无可取了?”
李斯听了,也大声回答道:
“不仅一无可取,简直是遗害无穷。《诗经》本是读书人编写出来议论诽谤时政,煽动不满,教人学坏的书……”
高渐离反驳道:
“可是,它是经过先圣孔子审定的,孔子还评价说:‘不学诗,无以言’……”
没等高渐离说完,李斯便打断他:
“孔丘,一个迂老头,在小小的鲁国当个司寇,一辈子不得志;要是得志,他也不会去编什么《诗经》。”
高渐离听得目瞪口呆,妙论,真妙论。但他不服,又说:
“不仅孔子,还有许多大家对《诗经》也很称赞……”
“你是说诸子百家?他们,他们的那些言论只不过是为了炫耀自己的学识,显示自己的高明以博求虚名,捞个一官半职而已,依我看他们的书也该禁止。”
高渐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李斯竟是这样一个人?难道那些大块文章不是他写的?高渐离一贯对那些能写大块文章的人很崇拜,可是这位李相国与他的文章怎么相距那么远?啊!他突然想起他那篇议论老鼠习性与环境关系的文章了,他岂不就是那老鼠?想到这里,高渐离一改恭敬的口气说:
“相国大人,您的见解虽然独到,但在下不敢苟同。”
一听高渐离公然反对他的意见,李斯的脸便沉了下来。很久了,也没人敢在我面前这么说话。本想训斥他几句,但一想到他是秦王的未来女婿,便忍住了。然而他又想起秦王后来又把华阳公主许给王翦,看来这小子前途并不美妙。不过,李斯又转而一想,世事变化一言难尽,说不定他也还有发达的可能,秦王答应王翦婚事时,一再叫保密,怕不是为了安抚王翦?……翻来覆去想了一阵,李斯终于想出一句敷衍的话:
“那好,待我请示了大王再定。”
高渐离立刻起身告辞,不想再说一句话。
高渐离走出相府再进入太阳光下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发现人这个东西太不可思议了,怎么说变就变?半个时辰前我印象中的李斯和现在的相比,以至当年的嬴政与今天的相比,简直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以前,他总认为韩娥师父有些傻,受了几次骗就看破世事,用死来求得解脱。可是这时的自己,也突然有受骗的感觉,也突然产生以死来回避这捉摸不定的世界的想法。如果当时有一堆火,他会毫不犹豫地跳进去,让火把自己烤焦,烧成一股青烟消散掉。
他感到疲惫,脚沉得很。从相府到乐府并不远,他走了好久好久才走到。
当他走进乐府快跨进自己居住的小院时,远远地便听到“咕咕咕”的鸽子叫,他的精神一下就上来了,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小院,果然见到一只白鸽在他卧室的窗台上来回走着。见他来了,扇扇翅膀,不停地咕咕咕欢叫着。
世界上唯有热恋中的男女最聪明,而其时女人的智慧又远远超过男人。
华阳公主在与高渐离的相爱中无师自通地想出许多巧计,将她的智慧和机巧发挥得淋漓尽致,以致一想到她的那些天衣无缝的计谋和恰到好处的表演她就得意。那腿病,可以随需要说好就好,说坏就坏,就连精细的父王也难看出破绽——就是有所怀疑他也无从查考;还有那次精心策划的晚会,最后逼使父王不得不认可我们的婚事。
只是父王对我们在完婚前不准相见的规定未免太残忍了些;当时,还以为不过是气头上说说就算了,没想到还认起真来了,把各种渠道都堵死了,莫说见面,就连互通消息也办不到。但是她还是想出了办法。
她喂了一窝鸽子,经过训练,它们便成了她的信使,什么信息都能准确迅速地传到。他们利用那些自由自在通行无阻地在天上飞来飞去的鸽子,来来往往不知已经递了多少书信和表达思念之情的诗歌。
今天,高渐离一踏进小院,一眼就看到那只如雪团似的在窗台上跳跃的白鸽,他忍不住双手把它抱住搂在怀里亲抚一阵,然后解下绕在它腿上的那白绸条,展开看了。又把早已写好的白绸条取出,再写上一行小字,照样捆在它腿上,最后双手捧着它,对它说一阵祝福的话,把它抛向高高的蓝天。
这时,高渐离再一次展开那条白色的绸子,细细阅读那上面写得细小娟秀的字。
开头,只是几句平常的问候话,尽管平常,但出自她的手,便有了许多难以言说的滋味。他认真地阅读着,反复地品味着。
接着,她抄写了一首《诗经》中的《子衿》:
青青子衿,
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
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
悠悠我思。
纵我不往,
子宁不来?
挑兮运兮,
在城阙兮。
一日不见,
如三月兮!
这是一首他们以前在一起时爱唱的歌,他们悄悄地唱,轻声地唱,每一句歌词后面都隐藏着一段他们之间的感情秘密,每唱一次都有一个爱的故事发生。只要唱起这支歌,他们就会产生一种融化在一起的感觉。高渐离看着,读着,回忆着,他忍不住唱了起来,让每一个音符激起的甜丝丝的回忆在他的小屋里回荡。于是,他便在甜丝丝的空气中慢慢睡去。
………………………………………………
第十九章啊!阿房宫!
秦始皇发“徒刑者七十余万人”,历时三十年修建的阿房宫,就是在当时也是一个“谜”。然而高渐离却有幸进宫一游,把迷宫的帷幕揭开了一角。
秦始皇在讨伐六国的过程中,掠来大量美女和珍宝古玩,咸阳城里的宫殿已显得拥挤,他便下令在咸阳附近修阿房宫。
这是一个十分浩大的工程,参加修建的工役有七十万人之多。
阿房宫早在秦始皇曾祖父惠文王时就开始修建了,原名阿城。阿的意思是高大的丘陵,言其宫殿很高。惠文王死,工程就停下了。直至几十年后的秦始皇,才又接着修。因为在高大的丘陵上修房,故名阿房宫。
而这时的秦国,由于兼并诸国得手,国力大增。秦王又好大喜功,专讲享受,他要把阿房宫修成一个展示秦国强大,能充分满足自己享受需要的宏大建筑群落。因为他的计划太大,修了三十年,直至他死都未能完工。
根据历史记载,阿房宫东西宽三里,南北长五里,可容纳十五万人居祝里面道路纵横交错,宫殿屋宇林立。其前殿东西长五百步,南北宽五十丈,高达十数丈,可以容纳万人。而这,只是阿房宫的主体建筑。以此为中心与咸阳相连接,周围三百里内星罗棋布修建了二百七十余座离宫别馆祠堂庙宇。各个建筑之间有宽阔平整的道路或阁道相连接,直通到终南山下。
修阿房宫用的全是珍贵木料和质地优良的石料,这些材料从千里之外的蜀地(四川)和荆地(湖北)远道运来。那时交通落后,全靠人拉马驮,其艰巨非同一般。当时有运石工人编的歌唱道:
千男呼哟万男喊,
巨石大如山。
渭水河啊甘泉口,
石落水断流。
仅此,可见工程的艰难和浩大。
浩大的工程少不了一支浩大的管理队伍。因为工地分散,修筑的工人又大都是囚犯,便调集了大批军队去监管和看押。
话说有位姓范名勒的都尉,家住咸阳,与乐府衙门相距不远。范勒之父因病瘫痪在床,久治不愈,听闻高渐离用音乐治好了华阳公主的多年瘫痪,便托人相求。高渐离慨然应允,为其父治疗,数月后便奇迹般地痊愈了,范都尉对高渐离感激不荆
这天,高渐离登门造访,谈到乐府有两个乐工被抓去修阿房宫去了,他准备去阿房宫寻找,特请范都尉相助。
范都尉是个爽快人,听罢笑道:
“家父老疾,蒙先生相救,得以痊愈,正不知怎样感谢哩。今高先生所言,小事一桩。明日,请先生随我去阿房宫工地。有范某在,想到哪里去哪里,尽管去找就是。”
第二天清晨,高渐离如约与范都尉一道策马去阿房宫。一路之上,范都尉把阿房宫中许多秘闻奇趣娓娓道来,听得高渐离惊叹不已。马背上,二人谈到如何去寻找两个乐工时,范都尉说,办法有两个,一是查花名册。不过因为从各地抓来的人太多,有的乱报姓名有的冒名顶替,多不真实。最好的办法是去找,只是,这么大的工地,去找两个人,无异大海捞针。高渐离听了甚是焦急,范都尉劝慰道,不必着急,先去几处打听打听再说。
近午时分,二人来到阿房宫,远远就见到高耸入云的城楼,巍峨雄伟的城墙。城椅上旌旗飘扬,刀光剑影,好一派威严景象。城楼下,手执兵戈的士兵整齐排列在城门两旁。要进城门,必须经过几道哨卡。好在有范都尉引路,通通畅畅地进了大门。
走不远,便是范都尉的营房。士兵见都尉回营,迅速列队相迎。入得营房,小坐片刻,便有伙夫送上饭菜。食毕,范都尉带上高渐离顺着一条汉白玉石铺成的大道向南直走。道两旁,隔不多远便是一座高冠长袍手握朝笏的石像,整整齐齐一溜排过去,看不到头。石像身后,各有数行参天松柏。相传,这些树都是秦惠文王亲手栽种的,距今已百余年之久了。
二人边说边走,走尽大道,便是石梯。抬头望去,那宽宽石梯的顶端,矗立着一座庞大无比的宫殿。范都尉指着那宫殿说:
“这是阿房宫的前殿,是将来秦王坐朝的地方,现在已快完工。幸好你来的是时候,要是迟两个月,秦王迁了进来,想来看看可就不容易了。现在虽说也可以随便看,但要小心,那宫殿里有许多机关……”
高渐离本为寻找两个乐工而来,无心参观阿房宫中的奇异景致。但一路上,范都尉把阿房宫吹得神乎其神,入宫一看,果然不同凡响。高渐离走南闯北,进出过许多王宫,没有一座像这样有气派。现在,又听说宫中还有机关,在好奇心驱使下,他也想见识见识,便两梯一步三梯一跨地向上爬去,把引路的范都尉远远抛在后边。
爬完高高的石梯,抬头看去,好一座高大华丽的建筑。两人合抱的立柱上和上面的房梁皆是雕龙画凤,贴金饰银;再朝上看,朱甍碧瓦,飞檐高耸,气势宏伟……
正看得有劲,忽听有人大声喝叱:
“什么人?敢在这里东张西望1
高渐离听了一惊,望去,殿门口站着个威风凛凛的卫士,恶恨恨望着自己。
“我的客人。”从后面赶上来的范都尉连忙说。
“啊,是范大人的客人,失敬失敬,小人有眼无珠,请大人恕罪,也请这位先生包涵。”那卫士立刻换了面孔陪笑道。
高渐离并不计较,也报之一笑,然后径自朝殿厅走去。当他的一只脚刚跨进大门,就像被谁拉了一把,身子一歪,便倒在门槛上,想爬起来,却被门槛紧紧拉住,怎么也爬不起来了。
“范兄快来拉我一把1高渐离对紧跟其后的范都尉说。
范都尉笑了,一边伸手来拉,一边说道:
“高先生不必惊慌,此门系用磁石镶成,你身上一定有铁器类物件,所以被吸住动弹不得。快对我说出你身藏的兵刃在何处,我替你取了,你自会站起来。”
高渐离身上并未带兵刃,但想想,原来是那条腰带。那腰带用软铁做成,平时多捆在腰上用来防身,没想到它让自己出了丑,惭愧。他向范都尉指指自己的腰。
范都尉为高渐离解下腰带,笑道:
“这磁石门本是为防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