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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事必须在赵煦没死之前完成,必须!
疾行的马车上,章惇轻声问道:“任之可曾听过元祐四年的奶娘事件?”
杨逸先是一怔,不禁细细思索起来,奶娘事件他自然听说过;元祐四年,大臣刘安世偶然听说宫里有人悄悄到民间找奶娘,要奶娘就有婴儿,刘安世抓住这事,先是上表询问宫中选奶娘做什么?
高滔滔当时没有作出答复,而是先把赵煦身边的宫女找去讯问。
而刘安世和范祖禹等人得知后,立即把矛头指向赵煦,纷纷上表进谏赵煦不要沉迷女色,最后此事弄得朝野皆知。
高滔滔不得不出面,给出的说法是:神宗皇帝留下的女儿还小,需要奶娘。
人人都知道高滔滔这是在睁眼说瞎话,神宗皇帝已经死了多年,他最小的女儿就是赵煦的同母妹妹庆国公主,而庆国公主当时已经六岁了,还需要找奶娘吗?
若真是为庆国公主找奶娘,高滔滔讯问赵煦身边的宫女所为何来?
而更奇怪的是,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的刘安世等人,得了高滔滔这个荒谬的解释后,竟然就此偃旗息鼓了。
此事晦涩难明,杨逸细想之后,觉得此事确实可做些文章。
当时赵煦只有十三岁,有没有‘作案’能力很值得怀疑!
再者高滔滔白天把赵煦带去朝堂当摆设,晚上让赵煦睡在自己床前,一刻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赵煦缺少‘作案’的时间。
就算赵煦有‘作案’时间,高滔滔对赵煦这么严厉的监控,这孩子都出来,高滔滔事前不可能一点不知情。
最重要的一点,如果这孩子真是赵煦与宫女所生,那这孩子就是龙种,无论如何官方事后必须记录在案。
然而现在官方没有关于这孩子的任何记录,更没有发现这个孩子。
综合这几点,此事赵煦十有九是冤枉的!
众所周知,皇宫里只有一个男人!如果赵煦是冤枉的,那这孩子是谁的?是谁敢在宫中私自怀了孩子?还敢生下来?还敢悄悄到民间去找奶娘?
一般的宫女嫔妃,若是与宫外的男人私通,铁定不敢这么肆无忌惮,更没能力出去找奶娘,那么这个女人就是宫中的高层人物,高滔滔七老八十,绝不可能,那剩下谁的可能性最大?
此事全是分析加猜想,没有证据!
但有些事情不需要证据,影影绰绰的有时效果更好。
杨逸将此事反复思索了两遍,却发现了另一个问题,于是轻声对章惇说道:“章相公,事涉皇家私隐,且此事细节不好向陛下求证,能发挥的空间有限,最多也就是能将刘安世、范祖禹等人再度贬谪,再想深入下去,恐怕陛下也不允许。”
“老夫何尝不知?只是事已致此,咱们也只能一试了!”
杨逸倒也不反对这么干,咱们不是君子,只要目的能达到,手法上变通一下无妨,赵煦病重,都快咽气了,现在还去冒充正人君子,无异于等死,问题是他觉得此事能利用的余地有限。
病重?病重?杨逸突然心中一动,沉声说道:“章相公,太皇太后病重期间,几个月不能视事,而当时陛下并没有亲政,我有两个疑问,一,这段时间是谁在听政?二,当时为何没有还政陛下?”
这是两个要命的问题!
章惇听了顿时深思起来,眼中的光芒越来越盛!
慢慢地,一个宏大的计划在两人轻声细语中悄然成型。
或许,这便是剑指中宫的唯一机会。
第一卷 第092章 使辽
杨逸提及的事情很快查清楚了,高滔滔病重无法理政那几个月,皇权实际掌握在崇庆宫两个太监手中,一个是叫陈衍,另一个叫张士良。
当时朝臣的奏章送进皇宫,全由陈衍接手,他先行批阅后,再随意地、有选择地念给高滔滔听,高滔滔有指示,就由张士良稍作记录,没有指示的话,陈衍便盖上皇帝的玉玺,这就成了大宋的最高指令——圣旨。
高滔滔宁愿将玉玺交给两个太监,也不给皇帝赵煦,她打算要干什么?
这是个好问题!
是个关乎生存还是死亡的问题!
现在章惇要做的,就是将这两个人抓回来,再好好问问他们这个问题。
赵煦亲政时,已经把张士良发配郴州,陈衍发配朱崖,都在岭南一带。
一来一回,恐怕得两个月时间,但只要成功,一直都值得。
有章惇在,这些事杨逸可以放心不管了,他现在要做的是尽量做好这次出使任务。
邯郸,战国时期曾是赵国的首都,盛极一时,但历经千年的沧桑之后,现在它已经衰落成洺州辖下的蕞尔小县。
在寒意渐浓的西风中,邯郸城外走来了一队衣甲鲜明的队伍,这支队伍的使命是出使辽国。
十月丁亥是辽帝耶律洪基生日——天安节。
这些年来,宋辽之间每逢皇帝生辰,一般都会互派使节祝寿。兄弟之国嘛,明面上双方总得保持大国风范才行。
杨逸作为副使,带着马汉卿走在队伍最前面,一身文官服饰却掩不住那勃勃英气,几个月来一直纠缠于京中的明争暗斗之中,难免有些气闷,出京那一刻,杨逸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脱缰的野马,天高地阔可让自己纵情驰骋了!
赵煦经过一阵子调养,病情总算是稍稍稳定下来了,刚好《神宗实录》书成,由苏颂推荐,章惇、李清臣附议,赵煦也同意了杨逸作为副使出使辽国。
苏颂三人不约而同的表现,杨逸能理解他们的良苦用心,他们无非是希望自己能从宝文阁那个漩涡中及早抽身。
再陷在那里,自己随时可能万劫不复。
战马嘶嘶,内押班李一忠跃马奔至杨逸身边,洪声道:“杨学士,天色向晚,咱们是否在邯郸留宿?”
杨逸抬头看了看天,答道:“今晚就在邯郸留宿,你派人先行通知邯郸知县,让他将驿馆收拾好!”
行止宿值事宜是由杨逸这个副使安排,可便宜行事,除非正使李光同有特别指示,否则无须再行请示。
两百随行护卫全是皇宫班直侍卫,个个都是七尺的昂扬男儿,雄壮而威武,他们可不光是来充当礼仪兵用的,理论上,皇宫班直是整个大宋最精锐的军队,人数保持在五千人左右。
日常负责护卫皇宫,外派使臣时通常也让他们来充门面,由于他经常得接受别国的比武挑战,这些人在战力上自然也不可能太差,否则是不可能在班直呆得下去的。
杨逸身处他们中间,便会想起前世的军营生活,也不禁多了几许豪气,一路北来有车不坐,都跟着他们骑马而行。
颓废的邯郸,低矮的城门上刻画着剥不落的沧桑,曾几何时,这里的人们连走路的姿态都引领着中原大地的风尚,而如今,却只在岁月那头留下一抹苍凉的背景。
邯郸知县赵永年迎出南门,远远便长身作揖,对正使李光同执礼甚恭,嘘寒问暖;但对杨逸这个鲜艳出炉的直学士却极为冷淡。
其实作为正使的礼部右侍郎李光同,也是刻意和杨逸保持着距离,出京这么多天,若无必要,基本不与杨逸交谈。
杨逸也不计较这些,一路行来,这种情形已是司空见惯,地方上很多都是旧党官员,对他这个‘祸国殃民’的新税制发起者,自然没什么好脸色。而且他入仕未满一年,便官至集贤院直学士,更让别人心生不满。
这一夜赵永年设宴款待使团官员,杨逸也去了,宴席摆在邯郸最豪华的邯山酒楼,包括县丞、主簿在内的邯郸官员全部到场,还有五六个本地乡绅,齐坐一堂,好不热闹。
让杨逸意外的是尹焞竟然也在场,而且看上去地位很高,赵永年等人对他礼敬有加,他挽着一个叫陆远老叟入坐,陆远以谏议大夫致仕,且曾师从程颐,算是尹焞的师兄。
“杨学士别来无恙!”尹焞颇显君子之风,向杨逸长身一揖,他的语调听不出有讽刺的味道,但却有人在背后低声窃笑。
杨逸只当没听到,他这个直学士官职是因提出绍圣新税法、修成《神宗实录》,建言西北战略之功提升的,不管别人怎么看,杨逸自觉无愧于心;他含笑答道:“不想在此遇到故人,尹才子别来无恙!”
杨逸笑得十分爽朗,尹焞则多少有些不爽,杨逸不但赢去了他半数家产,如今更是步步高升,让他情何以堪?
场面上的寒暄过后,众人相继入席,李光同被请到了上首,而杨逸的位置则被安排在陆远之下。
事不关己,吃饱足矣!
杨逸本着这样的心态,安然入席,任由这些人如何高谈阔论,他只是不紧不慢地品尝着桌上的酒菜。
若不亲见,很难想象邯郸这么凋敝的小县城,竟然做得出这么丰盛的佳肴来,如烙润鸠子、石首鱼、煎卧鸟、麂脯助河蟹、酒煎二牲醋脑子、黄雀鲊等等,皆是十分名贵的菜肴,平常人家一辈子也别想品尝一回。
桌上的议论越来越热烈,陆远停杯叹道:“文景无为而治,天下丰足,百姓安居乐业;然汉武任用桑弘羊,行盐铁榷酤均输之政,乃至民不堪命,天下凋敝,十室九空,前车之鉴啊!”
“不错,朝廷如今轻变九年已行之政,擢任累岁不用之人,尽贬忠贤,绍圣新法比熙宁之法为祸尚烈,士大夫治国安邦,劳心劳神,如今却要与庶民同交赋税,难不成让士大夫也与庶民一般下地耕种?则国家由何人来治理?”
“自古以来,只有士者治人、农者耕种、工者治器、商者互通有无,各安其位,方能天下大治!”
“然也,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祖宗法度具在,朝廷只须无为而治,使民休养生息,天下自安,如今朝廷尽坏祖宗法度,行扰民乱政之举,以奸佞治国,国之将危矣!”
杨逸本想吃饱就走人,然席间陆远等人滔滔不绝,言语间对新政极力攻击,对杨逸更时常投来鄙夷的眼色,最后陆远倚老卖老,两眼盯着杨逸,直接以奸佞予以攻击!
泥人还有三分性呢,杨逸实在听不下去了,放下筷子淡淡地问道:“敢问陆大夫,何谓无为而治?”
杨逸一直沉默不言,陆远等人正感无趣,一听他回应,众人顿时来了精神,上表反对他们或许不敢,但欺负一下杨逸这个初入仕的小辈,多少也能出口恶气!
陆远根本不拿正眼看人,以师训徒的口气傲然说道:“不扰民,不乱施苛政,百姓自足,此乃无为而治。”
“哦,不扰民,那么请问陆大夫,士大夫将天下土地兼并囊中,致使耕者无其田,这算不算扰民?”杨逸含笑反问一句。
尹焞抢着答道:“天道酬勤!勤者智者发家兴族,庸者懒者不思生产,最后只能将田地变卖,这是天地恒定之理,何来士大夫兼并扰民之说?”
果然是牙尖嘴利!
杨逸冷冷地问道:“士大夫不纳赋税,而土地却慢慢向他们手里集中,这已是不争之事实,请问各位,最后朝廷的赋税向谁收取?没有赋税,官员的俸禄、将士的粮饷从何而来?”
场面一时冷寂了下来,面对杨逸这个尖刻的问题,众人面面相窥,一时无言以对。
杨逸一不做二不休,起身冷笑道:“无为而治,百姓自足;这根本就是一句笑话,当官不想着多给百姓施行德政,教化百姓,引导百姓,而是坐等百姓自足,朝廷和百姓要你这官何用?没有你们,朝廷可以少发一份俸禄,百姓可以少交一份赋税,这岂不是更加不扰民?掌柜的!”
杨逸最后大喝一声,邯山酒楼的掌柜连忙跑上来,杨逸不管目瞪口呆的众人,向掌柜问道:“这桌酒席共计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