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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剑大麻子的那盘青菜并不难吃,这里厨子的手艺要比他的手艺好很多。
他脸色之所以难看是因为辜独。
这张桌子已经足够大,可辜独却偏偏要去坐别人的那张桌子。
不巧得很,那张桌子的主人偏偏又不喜欢与别人同桌进餐。
这张桌子的主人名叫沈百川,是沈家霸王刀的主人。
曾经也有人强要与他同桌,但不是被折断了手臂便是被折断了大腿,而后便再也无人敢去招惹他。
辜独刚刚坐定,掌柜的急忙跑了过来,陪着笑脸道:“这位小爷,您多见量,这张桌子被沈爷包下来了,您是不是换另一张?”
沈百川径自吃喝,看也不看辜独一眼。
辜独一笑,道:“掌柜的有所不知,我与这位沈爷是多年的交情,他是不会介意与我同桌的。”
掌柜的一愣,偷偷的扫了沈百川一眼。
沈百川依旧没有抬头,只是轻轻的摆了摆手,掌柜的咧着嘴道:“得嘞!”颠儿颠儿的退了下去。
剑大麻子的脸色更加难看,因为这沈百川并不是什么善良之辈。
不仅不善良,简直可以说是恶贯满盈。
他曾经也走镖,可他却杀了货主,私吞了镖银,还把货主的女儿抢了去,做了自己的老婆。
辜独既然与这沈百川有着多年的交情,那他也绝非善类。
剑大麻子有些后悔,后悔接下了这趟镖。
脏三嘲笑了一声,似是在讽刺辜独竟然会有沈百川这样的朋友。
嘲笑过后,她的酒喝得更凶,每一口都要超过半斤。
破七知道不必为她担心,因为她的酒量可以夸作天下无敌,从来不曾醉酒。
但沈百川却在为辜独担心。
因为对面这位还算得上英俊的年轻人即将要丢掉一条胳膊。
他缓缓的站起身来,手摸霸王刀,冷冷的问:“你想留下左臂还想留下右臂?”
辜独将一双胳膊伸出,平落在桌面上,微微一笑,道:“原本要左臂还是右臂都该由你,可现在你却先得去问问我那三位保镖!”
沈百川的手已经摸到了霸王刀,可脸却转向了剑大麻子,“你们是他的保镖?”
剑大麻子的脸色好了一些,点头承认:“不错!”
“你们是不是想会会沈某的霸王刀?”
剑大麻子转过身去,叹道:“我们是走镖的,总不能眼看着货主受人欺负吧?”
破七道:“也不能杀了货主,私吞镖银!”
脏三道:“更不能抢了人家的女儿做老婆!”
辜独嚷嚷道:“我没有女儿,而且你也不能娶老婆。”
脏三确实不能娶老婆,她只能嫁给别人当老婆。所以她气呼呼的瞪了辜独一眼,喝了一声:“闭嘴!”
沈百川更是火冒三丈,因为这三个人一唱一和,全是在揭他的短。
霸王刀已经出鞘,刀光冰冷骇人。
食客们顷刻之间逃了个干净。
辜独竟然也跟着食客们逃了出去,又扒着门板向内观望。
事情因他而起,他此刻却变成了看热闹的闲人。
脏三有气,又再咕咚咚灌下一大口酒。
剑大麻子无奈的站起了身来,迎着冰冷的霸王刀走去。
可他的剑还斜插在腰带上,不曾抽出。
沈百川没有要求他亮剑,即便他此刻想要撤出这柄破剑,沈百川也不会再给他这个机会。
这就是沈百川的为人。
不由分说,一刀劈下。
霸王刀砍在了脖颈外侧,入肉超过半尺。
但霸王刀已经不在沈百川手中,刀柄握在了剑大麻子手里。
刀身倒是镶嵌在沈百川的脖颈中。
辜独拍着手跳进了门来,欢笑道:“好啊!看你还不死?”
沈百川确实不能不死,当剑大麻子松开手,他携带着心爱的宝刀,径直扑倒了下去。
辜独重新打量着剑大麻子,问:“剑大哥?你怎么一下子便把他的刀夺了过来?又怎么一刀便把他砍死了?”
剑大麻子理也不理,返回到自己的座位,继续享用起属于他的青菜。
破七得意的道:“怎么样?‘安远镖局’的总镖头可不是浪得虚名吧?”
辜独自然很是满意,赞道:“不错!不错!剑镖头的身手真是没得说!”
剑大麻子很快吃光了盘子里的青菜,高声道:“掌柜的?退房……清帐……”
房间还没有住,可他现在却要退房?
破七已经吃完了整只的肥鸡。
脏三也已经喝光了两个坛子里的曲酒。
二人整理好行囊,似乎只待掌柜的算过帐便要上路。
辜独却是不慌不忙,尤自坐在原本属于沈百川的那张桌子旁,品酒、试菜。
瑟瑟发抖的掌柜的由柜台下爬了出来,颤抖着声音道:“大爷……您……您可别连累了小店呀!”
命案发生在他的客栈里,说不连累也是白说。
剑大麻子平静的道:“这沈百川要劫我‘安远镖局’的镖,虽然我杀了他,可于理于法都是说得过去的。”
掌柜的连连点头,“是!是!这沈百川确实该杀!”
这倒是他的心里话,因为沈百川已经在他的客栈里白吃白喝了一整年,从他的利益着眼,他认为这个混蛋的确该杀。
剑大麻子道:“该杀不该杀用不着你来评论,算帐吧?”
掌柜的早已经把帐算妥,挤出一丝牵强的笑容,道:“这位爷,三钱银子。”
剑大麻子掏出了身上唯一的金锭,丢在了柜台上。
掌柜的直了眼,结结巴巴的道:“这……这……小的……找不开……”
剑大麻子瞪起了眼睛,吼道:“找钱!剑大麻子可不赖人家饭钱。”
掌柜的苦着脸道:“这位爷,这是二十两一锭的金子,小的就是变卖了客栈也凑不齐银子把它找开!小的求求您了,饭钱您就别给了,这顿饭就当是小的请客,好不好?”
求人家不给饭钱的掌柜的,他或许是世间第一位。
“不好!”剑大麻子和辜独一起叫了起来。
剑大麻子愣了愣,看向辜独,“怎么?你想结帐?”
辜独点了点头,丢来一小块碎银子,笑道:“掌柜的,不用找了。”
掌柜的收下碎银,连连作揖,道:“谢这位小爷!”
却又轻声嘀咕:“正好是三钱银子,凭什么还要找给你?”
辜独“嗯?”了一声,问:“掌柜的?说什么呢?”仅听口气,已知他心中不悦。
掌柜的倒也圆滑,急忙解释:“小的是说……这沈百川已经被你们杀死……要是让沈家的人得到了风声,一定要来寻仇的。依小的看……各位还是早走为妙。”
剑大麻子道:“不错!若是他的家人赶来闹上一通……也确实麻烦!”对着破七和脏三招了招手,“我们走。”
三人已经走到门口,辜独还是不动,径自饮酒吃菜。
剑大麻子催了一声:“咱们走了?”
辜独晃了晃手中的竹筷,道:“不急!我还要等一位朋友。”
脏三叫道:“你还有朋友?”
她认为辜独要等的所谓“朋友”,应该还是象沈百川这样的人。
辜独道:“是!但不用等多久。”
前言未落,他竹筷一指,笑道:“呦?说到还就到了!”
顺着他的手指,一位有着几分姿色的少妇步入客栈。
她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沈百川,苦涩的笑了笑,又走到辜独的桌前,微微点了点头,随后委身坐在了辜独的对面。
掌柜的认得这少妇,失声惊叫:“沈夫人?”
破七与脏三怔怔发呆。
剑大麻子的一张脸变了颜色。
他绝对没有想到,辜独要等的下一位客人竟然会是沈百川的老婆。
更令他想不到的是……
沈夫人摸出一锭金子,交与辜独,道:“说好的四十两金子,这是尾数,您收好了。”
辜独掂了掂金锭,随手揣入怀中,笑道:“数目对了!”站起身,向着发呆的脏三走来。
沈夫人急忙站起身,追问道:“这位小爷?是谁杀死了百川?”
辜独指点着剑大麻子,“是他!他一刀便把你丈夫给砍死了!”
剑大麻子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有话想说,却又没能说出口来。
破七与脏三看着辜独,满脸的疑惑。
沈夫人走上,对着剑大麻子盈盈拜下,啜泣道:“大侠为小女子报了血仇,小女子在这里给大侠叩头了!”
剑大麻子“噔噔噔”退后三步,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辜独上前,将沈夫人扶起,道:“夫人大仇得报,可喜可贺!我们……就此别过吧!”拍了拍破七、脏三,“我们可以上路了。”
沈夫人突然喝道:“来人?”
话音刚落,已经有四位壮汉窜入。
剑大麻子皱了皱眉头。
辜独却只是“呵呵”一笑,解释道:“不要怕!他们不是找你寻仇的,是进去抬尸体的!”又对着掌柜的招了招手,“也免得给掌柜的添麻烦不是?”
掌柜的满脸感激,“这位小爷想得真是周全!”
剑大麻子哼了一声,大步行出客栈。
除去这间客栈,百里之内再无别家。
四人只好露宿荒野。
辜独挖空心思想出了几个自以为很好笑的笑话,讲与三人听。
可三人并不理他,各自枕着包裹睡去。
天刚刚亮,一场急雨突降。
四人落荒而逃,来到一棵大树下避雨。
远处有位头戴斗篷,身穿蓑衣的农夫。
破七招呼道:“老乡?要不要一起避避雨?”
农夫不语,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
辜独问:“你知道今天会下雨?”
农夫回道:“我不知道。”
辜独道:“那你又事先准备好了斗篷和蓑衣?”
农夫道:“未雨绸缪是我的本性。”
两相再无话语。
夏日的雨,来得急,去得也快。
刚刚还是乌云密布,此刻已是碧空万里。
农夫掀下斗篷,除去蓑衣。
破七双眼一亮。
因为他看到农夫的蓑衣之内藏着一把镰刀。
镰刀是农夫日常劳作用具,出现在农夫的手中一点也不奇怪。
但这位农夫很奇怪,此间没有劳作,可他的手中此刻却牢牢的握着那把镰刀。
他的镰刀也有不同,寻常的镰刀只是在里侧开刃,可这把镰刀却是开有双刃。
里外两侧均被开出锋刃的镰刀自然要引人注意。
破七突然微微的颤抖了一下,剑大麻子和脏三注意到他的异常,也开始重新打量起这位农夫来。
辜独突然道:“这场雨耽误了吉时!”
农夫道:“我并没有错过约定的时间。”
辜独点头,“不错!你的确很守时!”
剑大麻子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地煞星谷储!
破七问:“你便是地煞星谷储?”
农夫道:“既然你们相约谷某前来,又何必多此一问?”
他真的便是谷储,曾经倍受江湖人所尊崇的西蜀大侠。
但现在他已经不再是一位侠客,而是一名杀手;乔装易容,隐藏真身,靠杀人来维持生计。
原因在于他出卖了自己的良师益友,苏州城“神剑无敌”叶飞扬叶老剑客。
他曾经依靠叶老剑客传授的三招叶家剑法锄去众多武林败类,却又转过头来,用这三招剑法去对付叶老剑客本人。
虽然叶老剑客并不是死在他的剑下,可却是在他的偷袭之下受伤在先,随后又被来犯的十七位武林高手打成重伤,最终伤重不治,撒手西去。
叶老剑客至死也没能瞑目。
谷储便是他没能瞑目的原因之一。
据说谷储在偷袭苏州叶家中立有大功,主使之人赠送给他一套少林派的草镰镰谱作为奖赏。
但这套草镰镰谱的代价却着实太大,换去了他“西蜀大侠”的美名,令他成为了武林之中人人唾骂的卑劣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