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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胜门前面有一个空地,这片空地并不大,但开辟成一个体育场足够了,一条平整的水泥路环绕仰胜门前的空地,成一个“回”字,而回字中央是大片的草地——草地球场。
数百名学子静静的围拢在球场周围,场地中央是各十一名学子,他们按照大宋蹴鞠队惯例穿红穿黑,球场两边竖立着球门,球门上方不是横杆,而是风流眼。
这是用现代标准建立的足球场,它一百一十米长,宽二十二米,球门高度也严格按照现代足球球门的高宽设置,严格的说,增加了许多比赛规则的蹴鞠已不是原来意义上的蹴鞠,它更接近现代足球,娱乐性少了,对抗性、竞技性增添了很多。
球摆在场地中间,两侧球员按照现代足球队员争球的模式分站在中心圆圈外,赵兴拱手邀请:“张宗,你先!”
张绎笑了:“一而足矣,岂能再三?”
张绎说话的意思是:他已经在大成殿首先点燃了至圣先师雕像前的明灯,怎能再次占先,替万松书院开球。
赵兴也不客气,他脱去官袍,露出了官袍内的一身短打,举步走到蹴鞠场,轻轻一勾,为蹴鞠队开出首个球,这球踢向高空,中心圈两侧的红黑两队球员发一声喊,一起扑向了空中的足球,混乱中,也不知哪个队的球员按住赵兴的肩膀跳在空中,用头去争抢空中的足球,其动作活像后世的头球争抢。
这是宋代,宋代在蹴鞠场上,哪怕踩着皇帝的肩膀抢球也是合法的,没有皇帝会治对方一个“大不敬”之罪,赵兴被混乱的队员推倒在地,他一脸郁闷的躺在草地上,无数的脚从他身上踏过,从没想到他是当朝二品太尉。
宋代的蹴鞠比赛类似现代的篮球赛一般,也有许多美女在球场边欢呼鼓舞,这年头虽然没有“足球宝贝”的说法,但每次蹴鞠,官府都要点呈官妓,作为这场运动的点缀。杭州繁华,有名妓称号的官妓不下千人,球场周围点呈的红牌行首也有三四百,其中也有一些没有被点呈,但不甘自己默默无闻的名妓来凑趣,随着抢球动作的开始,那些名妓齐声发出尖叫,挥舞着手里的彩绸彩缎,载歌载舞,没有人关注躺在地下,满身脚印的当朝二品大官、北宋第一名将。
赵兴丝毫不觉得丢脸,他脸不红心不跳的,乐呵呵的跑到了场边,冲张绎微笑:“青春年少,真令人羡慕!”
张绎望着对方,说这话的人脸上还印着脚印,草地泥泞,那脚印清晰可见,甚至连鞋底的缝路都能分辨出,仔细看起来,这位太尉大人脸上不止有一个脚印,但后者顶着这满脸的脚印,笑的很开心。
张绎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幸好我没去开球!我听说太尉大人喜欢恢复周礼,要求学子六艺其通,今日算是领教太尉大人的热诚了……”
张绎毕竟是仆人出身,他只看了点,没有看到面。而京城里的宋徽宗反而比他看的还全面,此时,他正在王诜留下的西园里漫步,身边陪着童贯、蔡京与高俅,童贯在低声向他汇报:“太尉大人回杭州后,似乎已经消磨了进取之心,每日只是领着孩子四处闲逛,最近又鼓捣出一座书院,似乎打算教书为乐,颐养终年。”
宋徽宗摇着轻罗小扇,扑打着花间的蜜蜂与蝴蝶,这座西园也与原先的不同了,院中栽培了许多赵兴从南洋弄过来的新植物,花园里被打扮的繁花似锦,许多花木都是叫不出名称的,中原难以见到的珍奇树木,宋徽宗追逐着蝴蝶,来到当年苏轼曾经伫立的太湖石边,仰望着石头,若有所思的说:“当年,苏子詹曾经画过一幅古木怪石头,是吧?”
蔡京迈着小碎步上前,用最权威的语气,淡雅的评价说:“官家,杭州苏州一带,富裕人家都喜欢用太湖石装点园林,官家若喜欢,曾可以下令让杭州苏州应实人家敬献花石纲。”
赵佶轻轻点点头,稚气着脸打量着眼前这座假山,突然又把话题跳转回去:“我听说李诫正在拜师赵卿,学习物理之学,是吧?”
蔡京潇洒的一挥衣袖,天晴云淡的回答:“万松书院设立,离人兄将他在广州著作的几本新书一起刊发于世,作为书院教材,并广邀关学、洛学知名学者研讨,我听说这几本书很是引起轰动,一时之间,洛阳纸贵。”
赵佶感兴趣的追问:“都有什么……常听说赵卿在广南埋头学问,很是著了几本书,可惜没有刊印于世,这次他终于肯拿出来了,都有什么?”
赵兴这次在万松书院开山之时,邀请了关学、洛学,唯独冷落了王安石学派,甚至连两湖的谢麟都派本派的学子北上,而王安石的江宁学派完全被忽视了。此举让朝堂中的旧党势气大涨,人望大增,身为新党的蔡京有点不高兴,认为作为朋友,赵兴不应该做的那么绝。但现在小皇帝的话让他悚然而惊。
赵兴在广州写书,这事只在与蔡京的私信中谈到过,由于这些书籍没有刊印,外人只知道赵兴支持那些贬谪的元祐党著书立说,反而忽视了他本人。现在,连小皇帝也如数家珍的谈起赵兴在广州写书的往事,让蔡京醒悟——原来,这位小皇帝也是赵兴一个密友之一,弄不好,由于王诜当初那番托付,小皇帝在没有登基前,他与赵兴的关系,远比蔡京与赵兴要密切。
蔡京躬身,谨慎的回答:“离人兄这次一次推出书本数,都是他在广南六年所著,其中有数学小论、物理简述、变化之学(化学)……这些书当中,最奇妙的是大衍推导术(推理学),人都言此为诸般学问之首,并称它是‘智慧基础’。”
赵佶哦了一声,此时他费尽辛苦,终于捕捉了一只色彩斑斓的花蝴蝶,只见他小心的取出一张纸,折叠一下,将那只蝴蝶夹在纸中,边递给童贯,边使眼色:“回头送于师师姑娘。”
童贯接下蝴蝶,赵佶拍拍手,继续说:“论时期,赵卿的周籍也该到了,他出书定会给我看一看,童伴当,回头问一下马都管(马梦得),让他翻出那几本书来给朕看一看。”
赵佶在没有登基前,称呼赵兴为赵叔叔,但登了基则不一样,儒学讲究“天家无私”,皇帝是至高无上的,连他岳父也要向他叩头,才符合君臣纲常。所以登基后,赵佶不再称呼赵兴为叔叔,只用“赵卿”作为尊称——这就是现代所说的“屁股决定脑袋”,屁股坐在什么位置上,思维定式就会按照那套固定模式延展下去。
说到赵兴的《大衍推导术》,蔡京倒是想起赵兴此前跟他谈论的书中一段细节,他笑着说:“这大衍推导术中有一个故事,很有趣,官家想听吗?”
蔡京这是显示自己跟赵兴的亲密,赵佶感兴趣的催促:“卿且说来!”
蔡京点头,叙述说:“故事说:在一个环庆的小镇上,三个弓手正在进行生死决斗,按规定,胜者可以赢取一位女娘——这三人都喜欢的女娘。
故事中,枪手甲射术精准,十发八中;枪手乙射术也不错,十发六中;枪手丙射术拙劣,十发四中。现在问——假如三人同时射箭,谁活下来的机会大一些?”
赵佶思索片刻,自信的回答:“自然是弓手甲技艺非凡,能够胜出。”
蔡京一声轻笑:“书中说:假如你认为是枪法精准的枪手甲,结果可能会让你大吃一惊;最可能活下来的是丙——枪法最为拙劣的那个家伙。”
赵佶还没有说话,童贯瞪大眼睛,魁梧的身体挺一挺,大声责问:“怎能如此?岂有此理!”
刚才一直没有说话的高俅淡淡而笑,蔡京转向这位昔日的苏轼小史,居高临下的问:“高太尉也听说过这个故事?不妨讲来。”
高俅嘿嘿两声,回答:“这个故事我听说过,这套理论名叫‘博弈论’。赵离人认为凡事都可度量,故此三人间的树荫可以用术数方法算出来。
先假设这三个人彼此痛恨,都不可能达成协议,那么作为弓手甲,他一定要对弓手乙射击。这是他的最佳策略,因为此人威胁最大。这样他的第一箭不可能瞄准丙。同样,弓手乙也会把甲作为第一目标,很明白,一旦把甲干掉,下一轮(如果还有下一轮的话)和丙对决,他的胜算较大。相反,即使他先打丙,即使活到了下一轮,与甲对决也是凶多吉少。
丙呢?自然也要对甲射击,因为不管怎么说,弓手乙到底比甲差一些(尽管还是比自己强),如果一定要和某个人对决下一场的话,选择枪手乙,自己获胜的机会要比对决甲多少大一点。
于是,第一轮乱箭过后,甲还能活下来的机会少得可怜,为24%(准确率0。4*0。6=0。24),乙是20%,丙为100%——通过概率分析,会发现丙很可能在这一轮就成为胜利者,即使某个对手幸运的活下来,在下一轮的对决中,也并非十拿九稳……”
高俅这番话说完,大家都沉静在“博弈论”所说的道理中,许久,等众人从震撼中冷静下来,高俅继续说:“凡事都可度量——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在多人博弈中,常常会发生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并导致出人意料的结局。一方能否获胜,不仅仅取决于它的实力,更取决于实力对比造成的复杂关系。而数学测算告诉我们:才华出众者创造历史,碌碌无为者活下去繁衍子孙。”
蔡京嘿嘿笑着,他别有意味的解释:“唯碌碌者繁衍子孙——赵离人这是告诉世人,他没有异心。”
高俅轻轻摇摇头:“不是,他举的环庆例子,据说这本书一出,杭州学子都在讨论西夏、辽与宋之间三方博弈,并以博弈论讨论如何能胜……”
稍停,高俅意味深长的补充一句:“或许,还有新近崛起的女直人!”
在场的宋徽宗与蔡京都沉静在博弈论所说的道理中,蔡京嘴中喃喃的只有两个词:“中庸!中庸!”
童贯心思比较单纯,他有口无心的嘟囔:“博弈,莫非是党争博弈!”
赵佶低声嘟囔:“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在乎中庸……原来按照博弈论,中庸者胜——夫子之道,至善也。”
大家都沉静在博弈论引发的联想当中,没有人注意高俅最后补充的那句话,高俅叹了口气,转身打量着自己老师曾经待过的西园,不禁痴了!
前几个月,赵兴不在大宋境内。苏轼的长子苏过赶来京城,希望能够见一见自己的伯父苏辙,顺便谋求一份官职,高俅郑重的接待了苏过,但大太监梁师成却冒名苏轼遗腹子,借助权势揽过了招待活,希望借着自己的热情招待弄假成真,让苏过被迫承认他的私生子身份。
历史稍稍改变了,原本在梁师成的压迫下,苏过只能含糊其词,现在有赵兴的撑腰,加上皇宫内除魔军士兵的保护,苏过对梁师成不假辞色,而后在高俅的资助下离京南下,去找赵兴。
这种局面的出现也恰好说明了高俅的处境,他现在虽然是小皇帝宠爱的从龙旧臣,但因为不是科举出身,他在太监面前都说不上话,而蔡京文采称雄于当代,这种场合更没有他插话的余地,此刻,他虽然按照赵兴的提示,竭力想引起小皇帝的注意,但大家都把博弈论联系到自身,浑没有想到运用于国家大事上。
赵佶略略想到了,但他想到的却离题万里,他拍着假山的山石,不由自主的用崇拜的口气赞叹:“昔日人都说广南学问是妖学,赵卿这几本书一出,一代宗师的地位算是奠定了!”
蔡京也同意这话,他频频点着头,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