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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倭-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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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死丫头,死到哪里去,快回来,有客人点名要你伺候。再磨磨蹭蹭,小心老娘打折你的脚。”鸨母从栖凤阁出来,沿街到处寻找这小玉兰。

小玉兰只得掏出几钱碎银给王婆留说:“我要回去了,这点银子你拿着,记得找个大夫弄帖膏药料理一下伤口。你这臂伤不能将就延捱,一定找个大夫看看,银子不够再找我。”小玉兰说完这话,匆匆忙忙走了。

第五章 童生爷爷(2)

王婆留在街上找到一个郎中,花了几十文铜钱弄了一块狗皮膏药贴在骨折处。说也奇怪,这貌似不起眼的狗皮膏药居然有效。王婆留自打敷上这狗皮膏药之后,手臂当天消肿,第二天伤口便不再肿痛了。

日月快如梭,眨眼间一个月过去了。王婆留身体正处于发育阶段,新陈代谢非常旺盛,右臂骨折伤患很快便痊愈了。

咽喉深似海,养举目无亲的王婆留依然为填饱肚子发愁。

去那里讨饭呢?这几日,王婆留躺稻草堆上辗转反侧,颇为自己前途担心。南塘镇这个地方看来呆不下去了,他绝不能再出现在周全功等几个狗崽子的面前,这些人见他一次打他一次,几乎不给他任何活路。这次大难不死,算是老天爷格外开恩。下次可能没有这么幸运了。

绝不能死在这个地方,换个地方混混吧!

王婆留把藏在破窑砖石下的几十文铜钱翻出来,放入内衣口袋中。无限眷恋地走出这个自己蜗居多年的破窑洞,真舍不得呀!王婆留抹了一把眼泪。如果没有人追打他,如果还能在这个地讨口饭吃,他还是乐意在这个破窑洞长住下去,直至自然死亡。毕竟这个小地方承载他童年所有记忆,尽管这些记忆忧伤痛苦远比快乐多。但王婆留仍然是十分喜欢这个破狗窝,至少他在这里曾经享受过王婆的呵护和照顾。

出门走在路上,王婆留才觉得自己两眼发黑,不知何去何从。他自出世至今,从来没有走出南塘镇一步。他离家最远一次,不过是走到南塘镇郊外的万人坑中。那是王婆死了入土那天,他随义庄的人一起给王婆送葬,出了一趟远门,这是他记忆中离家最长距离的远足。

王婆留凭着记忆辗转来到万人坑一个土包上,找到王婆的墓地。只见荒烟裹草,舌鸦斜日,原野一片荒凉。王婆的坟地已是茅草疯长,荆棘丛生,让王婆留几乎无法辨认王婆墓穴的确切方位。王婆留一边拨除王婆坟头的荒草,一边抹泪向王婆哭诉道:“呜~呜~呜,婆婆,婆婆,我要走了。他们欺负我,打我,我怎么办?我不想离开你,我不想走哇!可是,可是这里没人再给我施舍剩饭了,我不能不走呀!婆婆,你愿谅我吧!等我长大,我会回来看你……”王婆留恭恭敬敬给王婆叩了几个响头,三步两回头,依依不舍走下山来,踏上自己完全无法预知的征途。

往那边走好呢?王婆留站在南塘镇城外一条十字路口,惘然不知所措。那条路的行人多,就跟着人家后面走吧。王婆留尾随一些行人乱窜,遇到三岔路口便随机选择。走了三天三夜,累得筋疲力尽。王婆留正想找个地方坐下,休息一会儿再上路。可煞也古怪,这个地方怎么看起来这般眼熟,这不是南塘镇雍和山庄吗?王婆留作梦也没料到他兜了个大圈子,竟然回到老地方。

雍和山庄就是唐三的家,想到唐三打他时的凶狠模样,王婆留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掉头就跑。也许他心惊胆战,乱了手脚,脚下一踉跄,居然一头栽倒在唐三家门口。

雍和山庄大门是敞开的,里边有人听见庄外发出怪响声,就探头出来张望。

王婆留挣扎着爬起来,抬头看见雍和山庄门外站着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小女孩。这小女孩是唐三的妹妹唐无瑕。王婆留自然不认识这唐无瑕,但唐无瑕却认识这王婆留,因为唐无瑕的哥哥唐为明、唐三等不只一次遥指王婆留骂狗~杂~种时,唐无瑕也在场,而且分享了兄长们骂人的快乐。

眼看着一个漂亮可爱的小女孩睁大眼睛盯着自己看,王婆留怪不好意思,呵呵地傻笑几声。

没料到唐无瑕却脸色一沉,指着王婆留娇声怪气道:“狗~杂~种,不准笑,不准笑,你再笑我就叫人打死你。”

王婆留急忙收敛笑容,瞪了一眼这个对人不太友善唐无瑕。

却是这时,雍和山庄里边又走出一个络腮胡子的中年人。这个长着孕妇肚胖墩墩的中年人,正是唐无瑕的父亲唐伯康

“爹,他欺负我!”唐无瑕指着王婆留向他父亲撒娇道。

唐无瑕的话让王婆留非常郁闷,我明明没有欺负你嘛,你为什么冤枉我?

唐伯康骂声:“狗~杂~种,你找死!”也不问青红皂白,凶神恶煞冲过来,对准王婆留的脑门就是一拳。

王婆留当然吃不消唐伯康这记沉重的铁拳,当时被唐伯康打得飞了起来,翻几个筋斗,仰天躺在地上,昏了过去。

唐伯康也不管王婆留的死活,拉着自己的孩子扬长而去。

王婆留自少挨打,身体承受力很强,且几个筋斗消卸了部分能量,加上地面又是松软的泥土,唐伯康沉重的铁拳才不至于要了他的命,饶是如此,王婆留也伤得不轻,整整一天躺在那里,爬不起来。

“爹?爹?爹?”王婆留一边流泪,一边默念这个陌生又熟识的名词。为什么别人有爹我没爹?娘已经不要我,爹你难道也不要我吗?王婆留委屈地掏出怀里那个木雕徽章,痴痴凝望,百思不得其解。这个浑圆的木雕徽章,象个红日,红日中间有一条仰天长啸的狼狗。狼狗图案下又刻有“佐木”二字,不知是何意思?不过,王婆留相信这木雕徽章,肯定跟他父母大有源传。王婆留手握这个木雕徽章,仰望苍穹,呼唤求救──爹,爹,你在那里?他们欺负我!你来替我报仇啊!

街上人来人往。王婆留静静躺在哪里,直到第二天傍晚,还是没人理睬他。有几次王婆留试图挣扎起来,但头痛欲裂,天旋地转,只好放弃努力。

一条野狗过来在王婆留身上乱嗅,甚至想撕咬王婆留。幸好王婆留的手脚尚能活动,野狗吓了一跳,只好灰溜溜夹着尾巴走了。

第五章 童生爷爷(3)

眼看最后一丝光芒被黑暗夜色吞噬,如墨的夜幕快将掩盖天地的时候。

王婆留的心情也随着渐暗的天色变得恶劣起来,一阵丧沮和恐惧情绪袭上心头,让王婆留感到空前无助。他多么希望有人关注他,那怕这人是走过来踢他一脚,再叫他滚蛋。总比直挺挺躺在这里无人理睬强得多。王婆留担心自己会暴尸街头,他一直含泪向老天爷祈祷:谁来帮帮忙,救救我吧,我还不想死呀。

当然,王婆留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对生命如此依恋,对他而言,赖死赖活,活着也是穷受罪。但是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有智慧情感的人呢?王婆留不想自己一生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划上句号,他还有很多心愿未了,他心中充满怨恨,他还想报仇。对,报仇。他对南塘镇许多人怀有铭心刻骨的仇恨。周全功、唐三、刘天龙这些混蛋都该死,我长大后,一定找这些人算帐,我绝不能就这样死了……王婆留觉得喉咙有若充塞黄莲一般,十分苦楚,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却是这时,有个驼背的老头儿走到王婆留身旁,他低凝视王婆留片刻,好象对王婆留打横躺在大道中央作这“路霸”的行状感到有点惊讶。

王婆留也睁大眼睛打量着这个对他感兴趣的老头子。这是一个胡子拉碴的糟老头,满脸愁容使这个老人的脸象松树皮一样充满皱纹,让人觉得惨不忍睹。这个糟老头的头发乱得象只鸡窝,身上穿的道袍除了充满补丁之外,还油腻得闪闪发光,似乎几年没有换洗过一样。

糟老头虽然不修边幅,有点疯疯癫癫的模样。但他神态慈祥,给人一种和蔼可亲的感觉。他低头对王婆留说:“孩子,你怎么躺在这里,这大冷天会冻死人呀,快起来,回家去吧!”

“老爷爷。”王婆留呜呜咽咽道,“我被人打了,头很痛,爬起不来。”

“可怜,可怜。”糟老头眼见王婆留印堂发黑,额头肿起一个大泡,便俯身把王婆留扶将起来。又道:“孩子,你家在哪里,父母甚名谁?让我扶你回家去。”

王婆留听完糟老头这一番话,哭得一塌糊涂,抽泣道:“呜~呜~呜,我没有家呀,我没有父母呀!呜~呜~呜……”

糟老头瞪大混浊的眼睛打量王婆留一会儿,摇摇头,又点点头,叹了一口气,道:“咳,孩子,别哭了。先到我家歇几天,养好伤再说吧。”

王婆留听罢糟老头这话,还真不敢再哭了。怕再哭惹老人家讨厌,如果老头子丢下他不管了,他还真不知如何是好哩。

糟老头又问:“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王婆留。爷爷,你哩?”

“叫我邵先生吧!”

王婆留怯生生地叫了一声:“邵先生!”

糟老头乐呵呵地答应一声,背起王婆留便走。

这个被王婆留唤作“邵先生”的糟老头原来是南塘镇上妇孺皆知的“大名人”,人称万年不中的老童生邵仲文。邵仲文考了一生科举,至六十五岁还是连个秀才也没捞着。但他仍然是不服气,仍然是不服老,愈战愈勇,还打算继续考下去。按封建社会的科举制度规定,只有在县里考上秀才的人,才有资格参加省里选拔举人的考试(会试),然后再在三年一届全国选拔进士的秋闱考场中了进士,才有资格做官。在县里考试未中秀才的读书人,不论年纪大小,一律称作童生。邵仲文无疑是南塘镇童生中最有名的一个,因为他年纪这么大还混在童生队伍中,显得有些鹤立鸡群,万众瞩目,于是成为南塘镇上群众们茶余饭后最好的谈资。“你瞧,那个家伙都六十五岁了,还是童生,还想作梦做秀才呢!等他考上秀才再中举,只怕千年老乌龟也等不到这一天吧,太上老君也该寿终正寝了,到阎王爷那儿当官吗?哇~哈~哈!”

第五章 童生爷爷(4)

邵仲文把王婆留背到他的老家,南塘镇城南一个唤作邵家村的地方。

邵家看起来不错,三进四宅,住处倒是显得十分宽阔。尽管邵仲文拥有一间外表看起来很风光的祖传大屋,但王婆留随这邵老夫子走进他家大厅一看,只见邵老夫子家徒四壁,室内空荡荡的,连一件象样的家具也没有。除了案头堆着几本破书之外,似乎再也找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

据说邵家曾有先人在钱塘县里当官,给子孙留下这一份祖业。起初邵家也算是邵家村数一数二的人家,但到邵仲文这一代,家道中落,渐渐入不敷出,几乎把祖传家业败得精光。

原因是邵仲文这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家伙,根本不晓得什么叫做营生,整日抱着书本死啃,又连个秀才都没有捞摸上,结果坐吃山空,日子越过越穷。家中动用的东西当的当,卖的卖,弄得家中一无所有。只剩下一片老屋,几亩薄田,动弹不得。

邵仲文自七岁进学之后,无数次进场向这秀才的目标发起冲刺,次次落空。真不知是他运气太坏,还是他的文字不入流,反正他屡考屡败,屡败屡考。至今年已是六十五岁了,依然一无所获。邵仲文认定“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说法,只有书中才有黄金屋,只有书中才有高官厚禄。他至死不悔,在这条道上一路走到黑。

邵仲文的儿子邵春元对他父亲这付鬼迷心窍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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