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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赵闻言即把檀板、梨花木、折扇等书场惯用家什收拾起来,对徐凤仪拱手说道:“你不问我,我不好向你推销,这仙游城上的时事新闻,我还是略知一二,你们所遇的难题我也见多了,若要破此困局,我可以替你指点一条生路。”
徐凤仪喜出望外,拉着老赵在百尺楼上拣了一间雅室,分宾坐下。点上三五碟小菜,你劝我让,不觉酒过三巡。徐凤仪道:“我和几个兄弟从浙江那边带了点宝货来这里发卖,可是不知是何缘故,刚开张一天就遭到强盗勒索,早些时候我们也被强盗勒索过,不过这次来得更凶险猛烈。这次看来买卖无法做了,请赵先生指点迷津。”
“如果是小流氓收点保护费,你就满足他们嘛,你难道不懂花点小钱挡灾?”
徐凤仪唉声叹气地道:“猛虎不斗地头蛇,我们这些在江湖混饭吃的人也不是蠢材,怎会不懂向地头蛇进贡的道理?若他要钱不多,我也怕麻烦,满足他也未尝不可。可他们既不现身露面,表明身份,又狮子口大开,一口气要三千两银子,太多了。我连他们长得怎样,住在哪里也不知道,万一他们嫌钱小呢?我也不知道要给他们多少次才够?这班家伙太狠了,可惜我武艺低微,否则我非跟他们拼命不可。”
老赵点点头道:“嗯,说到底,你还是害怕他们呀!这仙游城自官府退出之后,市场陷入无序状态。强者如倭寇,恃强凌弱,横刀明抢;稍弱者,如黑道中的地头蛇、江湖里小混混,暗中使坏捣鼓,肆无忌惮对一般商人敲榨勒索。一个势单力薄的异乡人到此谋生确实不容易,必须找到靠山才能在这里扎根生存下来,你可曾请能人斡旋没有?”
“请老先生提点一下,我到底找谁出面帮忙呢?”徐凤仪给老赵敬上酒,虚心求教。
老赵又道:“那你有没有拜会一馆五堂十三行?跟这些豪强结成联盟,图个互相照应?”
徐凤仪惊诧地问道:“何谓一馆五堂十三行?”
老赵冷笑道:“你连这一馆五堂十三行也不晓得,竟敢在这仙游街上混江湖,我看你还是赶紧回家伺候媳妇去吧!”老赵说到这里,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正色地道:“这一馆是指广东商会馆;五堂是碧溪堂、善仁堂、金汤堂、中元堂、吉祥堂;十三行是两广药材行、吴越海味行、天府蜀锦行、晋西贸易行、楚天胡货行、淮扬盐铁行、镇江五丰行、岭南丝绸行、江东骏马行、江南粮酒行、赣州特产行、泊来船货行、方圆古董金石行。
这一馆五堂十三行的行首、掌柜们都不是等闲之辈,一个个全是能人,在这江湖上呼风唤雨,叱咤风云。这些人背后都有大靠山,或坐拥万贯家私,或跟班保镖如云,走到那里都吃得开。在这福建沿海一带,上至朝廷大官,下至流氓地痞,不分贵贱,大多数人都对这一馆五堂十三行的行首或掌柜忌惮三分,或恨或敬,不一而足。
倭寇暂占仙游,设市开埠,振兴海外贸易。倭寇霸占这个地方,无非渔利而已。凡愿意到仙游城做交易买卖的人,倭寇不管你来自何处,一律欢迎,不设禁限;当然,这仙游城既是海盗们的聚宝盆,以麻叶九怨为首的海贼集团认为江山是老子打出来的,收点重税是理所当然的事。地盘是我的地盘,我喜欢怎样收税就怎样收税,凡打从仙游经过的客商、船只都要留下买路钱,而且越多越好。盗亦有道,一般来说,你交税后,他们并不会再麻烦你。
这里是走私的天堂,五湖四海的海客云集于此,都想在仙游城捞一把,发一笔横财。江湖上的黑白两道豪强也聚集在这里,各为私利勾心斗角,杀气腾腾,你死我活。这些人之中几乎找不出几个好人,没有人喜欢多管闲事。只有碧溪堂的行首王婆留还算是一条好汉,此人急公好义,济困扶危,这仙游街许多商家遇上难题都仗赖他出面帮忙化解,那些流氓地痞也给他留点面子。徐朋友如今有难,何妨找这王婆留试试看,或者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也未可知。”
徐凤仪只觉眼前豁然开朗,挽着老赵的手致谢道:“领教,领教,与君一席淡,胜读十年书呀。”言讫,送给老赵一锭银子表示感谢。
谢过老赵,徐凤仪从百尺楼出来,就急不及待便往碧溪堂赶去。他没料王婆留竟有这个能耐,看来这个朋友没有白交。
约莫走出数里距离,只见仙游街张家五丰行对面,有一间长宽共十余丈的阁楼,分上下两层,砖木结构,两丈见宽的门口上挂着一个楠木黑底金字招牌,上书“碧溪堂”三字,书法飘逸灵动,颇有二王遗风。整幢阁楼雕梁画栋,无非是福禄寿的图案,各种雕刻一概古拙朴实,没有什么花巧的设计,不过木料上涂抹的鱼胶膝却选用大红大紫的颜料粉刷,显出这碧溪堂鹤立鸡群,与众不同。碧溪堂左边是淮扬盐铁行,右边是吴越海味行,论人气人缘,这两个邻居的门面都比气派堂皇碧溪堂差多了。
徐凤仪也随顾客踱入碧溪堂闲逛,看见碧溪堂简直象个杂货店,主营为布匹、名贵木材,同时也做盐铁、米面糖酒、茶叶、草药、山货、陶瓷,凡民生用品,俱有涉猎,简直大小通吃。徐凤仪看见一个伙计模样的人提着茶壶在店堂中穿梭往来,迎宾送客,捉空儿把这个小伙子拉到一旁,先从兜里摸出一钱碎银塞到那小子手中,然后道:“小官人,我有事情找王堂主洽谈磋商,劳烦给我通报引见。”
那跑堂的小伙子把银子还给徐凤仪,笑道:“王堂主订下规矩,不准我们无故收受顾客的赏钱,这关系着我的饭碗,可不能闹着玩呀。”转身向内堂呼喊道:“汪五爷,有客人找咱家堂主谈事情,你出来会客吧!”徐凤仪眼见碧溪堂小伙计拒收赏钱,暗暗惊叹王婆留是个经纪奇才,可见他是个十分厉害的角色,在管理上确有一套。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有怎样的老板就有怎样的员工。
只见里边钻出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伯,自称汪五爷,是为碧溪堂的管账先生。徐凤仪也作揖通了姓名,道:“在下徐凤仪,也在这仙游街做生意买卖,跟王堂主也有一面之缘。今日慕名前来拜访,在百尺楼敬备一席薄酌,烦请汪老伯作成引见。”他眼见这汪五爷仪表威严,老成持重,不敢拿碎银小钱收买贿赂这汪五爷,只在人情礼仪上面下水磨工夫。
汪五爷微笑道:“你来得不巧呀,王世侄昨天到南椰岛去了,据说去找他姐姐哦!这小子不知那根筋搭错了,居然斗胆闯龙潭虎穴,跟大倭酋争抢女人,他厉害呀。我也不知道这小子哪来这么多姐姐妹妹?我劝他不要管这么多闲事,他就是不听我老人家的话。不听老人话,吃亏在眼前。我敢肯定这小子迟早会吃大亏。哎,这小子,没救了。”
第五十七章 请托求人
汪五爷表面上斥责王婆留,不同意王婆留多管闲事。但言下对王婆留锄强扶弱的行为并无厌恶之意,还是颇为认同。徐凤仪似乎也听出汪五爷对王婆留欣赏赞颂的弦外之音,不失时机翘指称赞道:“王堂主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替弱者伸张正义,也不容易呀!象他如此古道热肠,乐于助人的年轻人,在这无利不起早的冷酷无情的江湖,也差不多绝种了。而王堂主小小的年纪,就积下大大的善根,殊属难得。在下对他好生敬佩啊!”徐凤仪这一招奉承人的马屁拍得自然到位,他的话看似跟汪五爷的意见相反,但实质上跟这老人想表达意思完全一样。
汪五爷听了徐凤仪这话,果然觉得十分受用,好象遇上知音一样挽着徐凤仪的手道:“来,年轻人,咱们坐下谈谈。”
徐凤仪随汪五爷走进碧溪堂会客大厅,分宾坐下。早有赵贞接着伺候,给徐凤仪捧上一杯清茶,几碟飨客的开胃果子点心。几个人围绕着王婆留的话题,继续说长道短。
汪五爷道:“我这个王世侄就是喜欢多管闲事,无缘无故替人家肩担事体,说他傻气不更事嘛,他又很能干,这碧溪堂最近濒临破产,都是他力挽狂澜于既倒,一手把这碧溪堂扶上正轨,挣到不少钱。后生可畏呀,我算是服了他。”
徐凤仪试探他问道:“这么说来,王堂主确实是有些能耐,有些本事。他肯定是出身豪门,家世十分显赫?”
汪五爷呵呵大笑,摇手道:“实不相瞒,这位王世侄是个孤儿。唉,是个自幼无父无母且缺少家教的孤儿。他怎么生成这样一付妇人的善良心肠?确实是不可思议,鬼才想得通哩。一个自幼没有母爱的孩子,却象和尚一样慈悲为怀,还妄想作救世主,挽救这糜烂的乱世。你说容易吗?不容易呀!”汪五爷好似炫耀自己的家世一样,又急不及待地向徐凤仪介绍王婆留的傻人傻事,继续道:“最近,这家伙千辛万苦从倭寇手中救出一个美女,我以为他会收下这条美女,推倒享用。如果这样的话,还可以理解。谁知道他居然把这条大美女送给不相干的旁人,白白便、宜人家,为他人作嫁衣裳。你说傻不傻?一个净替别人做好事不为自己作打算的人,大家会以为他脑子有病的。人不为己,天殊地灭嘛。所以,这仙游城有人戏称这小子为无双傻到家。徐世侄呀,你难道没有听过这傻帽儿的伟大事迹吗?居然还敢上门招惹他,你不怕他有朝一日发神经,给你介绍个老太婆,让你叫老太婆一声妈,然后赡养她。我给你提个醒,你跟他交朋友,你要有这个思想准备呀!哈哈!”
徐凤仪袖着双手,陪着微笑,认真聆听汪五爷唠叨数落王婆留。等汪五爷说完,马上拱手示敬道:“惭愧,惭愧,晚辈身居穷乡僻壤,刚到这仙游城不久,恕我孤陋寡闻,还未能听见过王堂主的动人事迹,着实遗憾。听老人家一番介绍,好生景仰。嗯,相当有趣!”
“我这王大哥做的事也不是全部都是傻事,之前做的事都挺仗义的。不过这次就不可理恕了,他听说南椰岛有个倭酋抢了个南塘镇的妓女作老婆,马上急吼吼要去营救这名青楼女子。我问他为什么非要救下这名青楼女子?他理都不搭理我,叫我别问哪么多,反正这桩闲事他管定了。”赵贞心中也酸溜溜的插嘴说了一句。
说话间,只见外面闯入两个肠肥脑满的商人,那两人好象跟汪五爷十分熟悉,见面也不打招呼。其中一个开门见山便把来意和盘托出,口若连珠地道:“王堂主哩?我遇上些麻烦,请他帮下忙。有几十个海贼在敝店吃霸王饭还撒酒疯闹事,打坏我店里不少东西,我也不知道怎么打发这伙瘟神?想请王堂主出头做个和事佬,劝劝这班家伙,别让他们白吃我的东西还打人。”
另一个也叫苦连天,道:“盐枭帮好没道理呀,竟要我给他们纳贡,我的盐酒行跟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又不是他们的儿子,凭什么要我给他们纳贡啊?请王堂主帮我出头斡旋斡旋,只要销缴这件事,让我叩头认他做我爹也行。”
汪五爷显得有些不奈烦了,打断他们的话,没好声气地喝道:“孙得财,你这来福酒楼生意也算顺当,不就几顿饭嘛,便算作东请这伙蛮牛吃一顿吧,这种哑巴亏即使是王堂主有时也不太计较,反正这伙海贼明天或后天便上战场,他们不会长命百岁,整天纠缠着你的,忍让一步有何不可?至于赵大富,你这汇天盐酒粮行生意太火红了,引起贼人惦念,也难怪你着急。等王世侄从南椰岛回来,我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