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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个他自然不会跟谭中杨明说,只说这一路上凶险,连童采月都出现了,还有死士打劫,不看着梅牵衣安全到家,他不放心。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打斗完毕,他们清点了留下的死尸,发现他们的耳朵早就被刺聋了,且那些只是受伤没来得及逃走的人,也都在被问话之前选择了自杀。很显然,他们是与童采月同伙,有备而来。但金梅两家在江湖中一向是广结善缘,从不树敌,是什么人会如此狠辣,他们想了许久都没有想到。
“莫非是他?”金谷川突然又提出疑问。
梅青玄夫妇对望一眼,梅夫人稍微愣了一下,随即明白那个“他”指的是谁,眼里明显露出恨意。梅青玄握了握她的手,轻声道:“若是他,出手会留有余地的。”
梅牵衣在旁听得一头雾水,插嘴问道:“爹,谁呀?”
梅青玄摸了摸她的头,笑道:“牵牵乖,去跟你金鱼姐姐玩。看,她在叫你呢。”
金雨朵正在船舱里帮着她娘替展凉颜换药裹伤,听到这话,配合地探出头来唤了一声:“牵牵,来,帮帮忙。”
梅牵衣只好不情不愿地过去,瞅了一眼床铺上的展凉颜。他情况也算稳定下来,也多亏了金夫人略懂医术,尤其擅长金针刺穴。否则,以他这一晚上两次金疮裂开,就算有“七魂不死丸”护身,估计也没半条命剩下了。
展凉颜正巧在这时候睁开了眼睛,一双黑眸看着她,没什么表情。梅牵衣直觉地退后两步。跟着她进来的梅疏凝以为她害怕,忙将她往身后护。展凉颜深深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视线移向床头的金雨朵。
他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后,对金雨朵又多了一份感激,极谦和礼貌地道谢,向金夫人感恩,向金梅两家全部感谢了一番。金夫人心里暗暗称赞,原本还担心这灵婴楼的楼主杀人不眨眼,性格该是暴戾偏执,却没想到竟然如此温文有礼。
“举手之劳,展楼主不必挂怀。”另一边,金谷川梅青玄与谭中杨寒暄完,也过来看展凉颜的伤势了。“展楼主能离开灵婴楼,是江湖武林之福。只盼经过这一次,大家能从此化干戈为玉帛。”
展凉颜道:“在下已被逐出了灵婴楼,再也不是楼主了。若金大侠梅大侠不嫌弃,唤我凉颜即可。”
他说出这句话来,所有人心里都松了一口气。虽然早猜到他是自己主动想离开灵婴楼,但毕竟只是猜测,毕竟最后推波助澜的是梅牵衣,毕竟,他或许真正喜欢的并不是梅牵衣,而是金雨朵。这么多“毕竟”一综合起来,他们不得不防备这灵婴楼楼主若是行事乖张,必会迁怒梅牵衣。
梅青玄又替梅牵衣客套地说了几句“小女不懂事”云云,展凉颜也极大度地表示:“是在下太过偏执,不怪梅姑娘大义拒绝。”言下之意,竟是默认了喜欢梅牵衣。
不说梅青玄等知道他梦呓喊“朵朵”的人糊涂,就连梅牵衣自己都搞不懂了。为何他不否认。金雨朵就在他面前不是,他不是要追求她么?他应该马上否认她的话,然后表明喜欢金雨朵才对呀。
听他果然言明的确起意离开灵婴楼,谭中杨也上前客气了几句,然后问及他将来的打算,有意邀他去武林山庄。展凉颜没明着拒绝,但却接受了金雨朵的提议,先跟他们回金陵,把伤养好再做计议。
“展兄弟,在下还有一事不明。江湖传言童采月的‘梧桐私语’能惑人心智,令人癫狂,今日就连金大侠与梅大侠都多少受那琴音所伤,为何展兄弟却似乎毫发无损?”
经过那一场恶战,展凉颜的情况其实更严重了,只是因为有“七魂不死丸”的药效、林行甫的内力再加上金夫人的金针舒脉,且他人已醒来,便不容易再像先前那般脆弱地陷入昏迷。所以他只是躺着养伤,并没有再昏睡过去,看起来的确是好了些。但若要说是“毫发无损”,却是睁眼说瞎话了。好在众人都明白,谭中杨的“毫发无损”是对童采月的“梧桐私语”而言。
经他这么问起,众人才又想起来,当时不止是展凉颜,不被童采月的“梧桐私语”所影响的,还有一个梅牵衣。
展凉颜原本在谭中杨过来后,便无甚兴趣地闭目养神,听他问到这个,才又睁开眼来。一双冷眸睨了他一眼,又望向梅牵衣,神色未明。半晌,他合上双目,淡淡地道:“‘梧桐私语’以情感毁人心智,对于真正有过伤痛的人来说,心智早已受损,她那点悲伤不过是无病呻…吟。”
梅牵衣的心骤然紧缩,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齐齐聚集到她身上的目光。
她是赞同他的说法的,她听到那琴音时,初始的确被琴音引出伤感,但随即就没了感觉。无病呻…吟,这个词形容得简直贴切至极。可是,她所经历的痛苦,是从那个未来带过来的,是这辈子没有经历过的。她这辈子的人生中,简单单纯一帆风顺,父慈母爱,兄怜姐疼,谁能相信她会有什么伤痛,还痛到连“梧桐私语”都奈何不了她?
39我没想杀你
不等梅牵衣想出怎么解释她没来由的“伤痛”,旁边的梅夫人脸色倏变,紧紧地将她抱在了怀里。
“我的牵牵没事!有娘护着,牵牵没事!”
梅夫人对展凉颜在湖庄陷害梅牵衣之事仍然耿耿于怀,即使是所谓以“爱”之名。谁让她的女儿为难,不管出于什么动机,她都绝不原谅。如今见他又诱人去怀疑女儿受过极重的伤痛,心中对他的恶感又增了三分。
梅青玄摸了摸梅牵衣的头,笑道:“小果儿放心,牵牵不会有事。展兄弟只说对了一半。真有过伤痛的人的确不会把童采月那点悲伤看在眼里,但若完全不懂悲伤为何物,自然也不会受她琴音所惑。咱家牵牵心思单纯,又有小果儿你疼着,还有她爹我疼着,哪有机会去明白什么叫悲伤?不懂悲伤,又怎么会被悲伤所伤?”
想起有个词叫“对牛弹琴”,众人恍然大悟一致点头称是。谭中柳虽觉得奇怪,但也极是懂得抓时机地举手保证:“还有我。我也会一直疼着牵牵,让她永远无忧无虑,永远都不懂悲伤。”
谭中杨听到他这般信誓旦旦,心中微讶。早从他坚持要送到梅牵衣回金陵他就纳闷了。他这个弟弟素来就痴,书痴画痴美人痴。一旦迷上了哪个姑娘,就会晕头转向,直到把人画完了,才能稍微找回点神智,再往后去又会逐渐厌倦。年纪虽不大,惹出的风流债却已不少了。因此,谈笑二生都不敢太放任他在江湖放荡,就怕哪一天真的惹上麻烦。
但这次对这个梅姑娘,似乎时间长了点。他在心中默数了一下,这梅家姑娘极好骗,都已经大半个月了,按常理,画也该画完,应该到感情衰退期了,他应该是庆幸他来帮他解围,让他好脱身的,怎么反而还赖着不肯走了?不仅如此,还能当着人家姑娘爹娘的面说出这一辈子的承诺。这梅姑娘,他从刚才就一直观察着,明明是个大姑娘了,但全家都把她当小孩哄着,她也只会乖巧听话,很显然心智有问题。唔,原来果然是心智受损啊。
展凉颜望着这一群睁眼说瞎话的人,有些厌烦地又闭上了眼睛。闭眼的那一刹那,他忽然想起了之前在黑夜里醒来,见到的那一双眼睛。为什么会和梦里的朵朵重合?
再度睁开眼来,望着梅牵衣,梅牵衣已经被梅夫人带出去了。他回头又看了金雨朵一眼。金雨朵正帮金夫人收拾着药具,似乎感应到他在看她,抬起头来微微一笑。
第二天天明,他们从歙县上岸,改走官道。
谭中柳不肯回家,谭中杨好奇为什么他这次的兴趣能持续这么长时间,于是也以护送之名,陪着他们一起回金陵。
一路上浩浩荡荡,马蹄扬灰,车轮辚辚。众人经过新安江上那一战,都元气有损,且照顾到展凉颜身有重伤,一路行程极慢,走了近三天才到铜陵,再由铜陵换水路,取道长江回金陵。到了长江,基本就属于金家梅家的势力范围,前两天戒备紧张的气氛顿时缓解了不少。
这几日,展凉颜坐在马车里,由冬枝照看着。梅牵衣骑马在外,有梅夫人看着,又有谭中柳跟在左右,他们几乎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但是,她心里有大量的疑惑未解。她自以为极了解的展凉颜变成了迷一样。与他朝夕相对一年,不知道他为什么怕黑,不知道他有什么伤痛能伤到心智,更不知道为什么他既然想离开灵婴楼,却又会带着灵婴楼做那么多坏事。
她对他有疑惑,却也十分清楚,那是当初那个展凉颜,现在这个展凉颜,对她来讲,就是一个定时炸弹。
回头望去,那个定时炸弹正靠在窗边,望着外面不知哪里的风景。梅牵衣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果然就看到了金雨朵。金雨朵站在桅杆下面,跟上面扯帆的梅疏凝说话。梅疏凝则一边忙着手上的活,一边偷空低头来回她一两句。二人说笑间,金雨朵突然飘飘跃起,也跃到了那桅杆之上。梅疏凝吓得一把抓住了她,她却笑得甜蜜蜜。梅疏凝无奈地轻轻扯了扯她垂在胸前的小辫子。
梅牵衣再移过视线去,却发现展凉颜的目光已经看向她了。她心中幸灾乐祸的心思一起,就走到窗前,倚在窗沿,故意道:“看,我哥跟金鱼姐姐感情好吧?”
展凉颜挑挑眉,抬起手肘在窗沿上,支起下巴,倒是极认真地看着她。
梅牵衣见他气定神闲,一副她在无理取闹的表情,不由得有些恼,补充一句:“等回到金陵,他们就成亲了!”
展凉颜微微怔了怔,又转头朝桅杆上的两人望去。高高的白帆挡住了二人,只能依稀看到透过白帆的两条模糊影子。
他看了一会,收回视线,放下胳膊,淡淡地道:“两情相悦,终成眷属。这是好事。”
梅牵衣一愣,脱口而出:“你觉得这是好事?”
“梅姑娘不觉得吗?”
“我……”她顿了顿,道,“我当然觉得是好事!可是……”
你不应该觉得啊。
梅牵衣想,她的想法果然跟他不是一个层次上的么?想到那场婚礼中,展凉颜那“这样就足够”的表情。她想,难道喜欢一个人,真的可以不计较她喜欢别人吗?若不计较,那还是喜欢吗?
她不懂。她想她是做不到的。若她仍旧喜欢一个人,而那个人仍旧喜欢别人,她可以不去杀那个“别人”,但绝对做不到看着他跟别人在一起,她还得开开心心的。你若无情,我为何要有情?
“我以为,梅姑娘应该希望我喜欢的是你才对。”展凉颜凉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梅牵衣回过神来,待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脸色立刻就变了。
“你以为你是谁,谁稀罕你喜欢!”
展凉颜看着她因恼羞成怒而变得红彤彤的脸颊,忽然笑了笑,面如春绽,再次支着下颚在窗沿上,道:“梅姑娘亲口跟我说对我一见钟情……还是说,梅姑娘想否认太湖上看到的,不是我?”
梅牵衣瞪着他的笑颜,极想问他一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笑了?”好在理智管住了她,反问道:“那是你吗,我怎么不知道?”
展凉颜伸手拨了拨她袖子上的银铃,道:“那银铃晃得叮当响的,我不会记错。”手指用力,想掐下一枚银铃,却意外地没有掐下来。他眉头微皱,抬起头来,锁着她的视线,淡淡地陈述:“梅姑娘,你喜欢的是我,不是谭中柳。”
“你……”梅牵衣死瞪着他笃定的眼神,怒极反笑,哼了一声,道:“我倒不知,几时展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