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噶尔钦陵的脸色有点难看了,“你是想说,你们根本不与我们一般见识?”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秦慕白笑了笑,说道,“你又会想说,我们打从心眼里瞧不起你们,是吧?其实不是这样。吐蕃的确是大唐最强大的敌人,你噶尔钦陵也一直是我秦慕白最重视的对手。我刚才说的人与蚊子的比喻,没有蔑视任何人的用意。这就是现今大唐与吐蕃之间国力的对比,是事实。不管我说不说出来,你承不承认,它都是事实。所以我说,你生不逢时。”
“或许是吧……”噶尔钦陵微皱了一下眉头,突然眼神一凛,“但如果不是你,我成功的可能性会大许多!”
“不可能。”秦慕白果断说道,“就算没有秦慕白,也会有张慕白赵慕白。没用的。至少现在,吐蕃绝对不是大唐的对手。这不是单凭某一个人的能力或运气就能改变的!”
“在起兵之前,曾经我料想过我的对手会是李靖,甚至是李世民!”噶尔钦陵说道,“我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才动手。但我没想到……等着我的,是一个名不见经传、比我还要年轻的对手。其实一直到现在为止,我也没认为你的才能有多么出众。你虽然跟李靖学了兵法,但远远没有达到精深的地步,甚至还不如侯君集。你虽然有点小聪明,但肯定比不上李道宗这种在朝堂上混了几十年的老狐狸。说文论武,你几乎一无是处——但我偏就莫名其妙的输给了你!”
秦慕白不禁笑了,“这么说,你是运气太差!”
“我反复的思考过这个问题,后来我明白了。”噶尔钦陵说道,“我之所以会输给你,是应了兵法中的一条大禁忌——不知彼!我对你,一点都不了解!你跟我认识的、了解的任何汉人都不同。你的思想、你的行为、你的意图,完全不同于所有人!包括你用来对付我们的天雷、大炮、飞鸢、火枪,在我求学中原近十年的时间里,更是闻所未闻!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你能未卜先知,更多的时候,你都在出人意料!——所以我不止一次的猜想,你究竟是否属于我们这同一个天下、同一个时代?”
“你猜对了,我其实是来自一千多年后的。”秦慕白举着酒杯,淡淡的道。
噶尔钦陵先是一愣,随即哈哈的大笑,“好,我信!”
“我说的是真的!”
“我真的信!”
秦慕白无奈的摇了摇头,苦笑,“这年头,假话好骗人,真话无人信。”
“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完了。继续弹琴吧!”噶尔钦陵放下酒杯重重吁叹了一口气,对秦慕白展颜一笑,说道,“你我虽是天生宿敌不能同存于世,但上苍毕竟待我不薄,让我此生也能有一知音。我也没有想到,我噶尔钦陵此生最后一次奏乐,竟是奏给你听!”
“扎木聂……动听悦耳的琴。”秦慕白把玩的酒杯,表情淡清如水,眼神复杂迷离,“来人,取琵琶!……请我父帅灵位,与妖儿灵位!”
黎明之际一弦惊起,妙音回合宛如天籁。
久随秦慕白的关西军老兵们,听到了久违的琵琶声。
一曲方罢,噶尔钦陵居然潸然泪下。
“曲名?”
“心曲,兰州鸿。”
“何人所作?”
秦慕白抬眼,看向摆放秦叔宝与妖儿灵位的一方,轻言道:“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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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1章 涅盘
天亮不久,哨探飞骑来报,说吐蕃大军开出王城正朝唐军大营杀来!
秦慕白彻夜未眠刚刚洗了一把,马上下令全军备战。
吐蕃人来得有点多少有点蹊跷。要么,他们应该是昨天晚上趁夜来袭;要么,应该是回去稍作喘息调休数日后再来进攻。两者都不是,秦慕白觉得十分奇怪。
关西军擂鼓出战,先锋薛仁贵一骑当先,方天画戟寒光闪闪。
秦慕白依旧立于云台之上,以手搭沿远远眺望。
今日吐蕃之军阵,甚是奇怪。走在最前方的似乎不是前两次对阵时的那群死士精锐了,而是一群比较游散的人,而且行动缓慢欠缺章法,或者说根本不像是正规的军队。
战阵之中的薛仁贵也觉奇怪,看阵势吐蕃来的兵马可算不少,约有十余万人。可是他们战阵稀松兵无阵法,根本不像是来搏斗厮杀的。
“有诡异,众将士提高警惕!”薛仁贵下令道。
吐蕃大队人马走到唐军阵前一箭之地停住。片刻后,从茫茫军伍中走出单身一骑,缓缓朝薛仁贵行来。
薛仁贵握紧方天画戟,浓眉微皱凝视那人。
他没有披甲执锐并非戎装打扮,但衣冠华丽气宇不凡,隐隐有股不怒而威的气势,又透出一股凌人贵气。
来人一骑在离薛仁贵约十步的地方站定,拱手了拱手,说道:“对面可是薛仁贵将军?”
“正是薛某!来将自报姓名!”
“我就是吐蕃赞普,弃宗弄赞。”
……
一炷香的时间后,秦慕白骑着马来到阵前。
弃宗弄赞骑在马上,依旧用汉人的礼节拱手道:“秦少帅,久违了。”
秦慕白微然笑了一笑,拱手还了一礼道:“赞普果然天人仪表气宇不凡。但两军阵前你我就不必寒暄了。赞普此来,用意如何?”
“只为一件事情。”弃宗弄赞面带微笑,说道,“但求,钦陵不死。”
秦慕白不禁一笑,“我凭什么答应你?噶尔钦陵是战犯,罪不容诛。”
弃宗弄赞翻身下了马,立于地上,依旧对秦慕白拱手,“在我身后有三千多人,吐蕃所有的王室、贵族、各部族首领及将领,全部到齐了。只要你答应饶钦陵不死,我等愿意成为你的俘虏,听凭处置。”
“你是说,你想你们这一群人,换回噶尔钦陵?”秦慕白冷冷的笑了一笑,“抱歉,虽然你是赞普,但在我看来,你们三千多人加起来,也的确够不上噶尔钦陵的份量。”
弃宗弄赞仿佛早就料到了秦慕白会说出这样的答案,不惊不忙,伸手朝后面指了一指,说道:“如果再加上十万昆仑铁骑的投诚,与吐蕃四百万军民的归顺呢?”
秦慕白脸色微变,“你说什么?”
话未落音,后方十余万人大军阵里的所有骑士,全部下马,跪于马旁。
“他们所有人,都没有带兵刃的,不信你可以派人去检查。只要你愿意,他们今后就是你的部曲、就是大唐的士兵!”弃宗弄赞说道,“我们认输了。只要大唐饶恕噶尔钦陵不死,我弃宗弄赞愿率吐蕃军民投降!”
举众哗然!
原来,弃宗弄赞不是率军来厮杀,却是来投降的!
此时,那十万昆仑铁骑突然全部双膝跪地双手举过头顶,然后五体投地拜下,如同在拜神。
喊的是蕃语,而且人多嘴杂只听得呼声一片,秦慕白不懂他们说什么。只是这股声浪着实惊人,简直就像是海啸一般。而且这声音这透出无限的悲怆与痛心,如同无数怨灵在哭诉。
秦慕白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内心感觉到一丝震撼。
弃宗弄赞上前两步,仰视着骑在马上的秦慕白,说道:“他们在乞求你饶恕他们的元帅、兄弟,噶尔钦陵。这是我们吐蕃族人参加祭祀时才会用的最盛大的礼节,只要乞求神灵的宽恕与庇佑时,时才会用到。”
秦慕白深吸了一口气,表情依旧不动声色。他居高临下看着弃宗弄赞,说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逻些城必然抵抗到底,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弃宗弄赞说得平静,却是字字铿锵。
秦慕白眉宇一沉,“你威肋我?”
“不。”弃宗弄赞平静的道,“大唐与吐蕃之间的较量,早已分判出高下。再多死一个人,也是罪孽。大唐既然征服了吐蕃,那吐蕃人也就是大唐皇帝陛下治下的臣民。难道你秦少帅,要对自己的百姓大开杀戒么?——钦陵屡犯中原,是有罪。但念在他当时各为其主,钦陵他所做的一切,只是出于效忠吐蕃效忠赞普,请饶恕他。如果要治罪,我这个赞普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我愿成为你的俘虏,举家随你前往长安,听凭大唐皇帝陛下的发落。”
秦慕白一时陷入了沉默。
十万昆仑铁骑,依旧在重复着跪拜与呼喊。那阵阵声浪之中夹杂万人痛哭与无数泪水,令人肝肠寸断。在场的唐军将士们,都被震撼了。
薛仁贵叹息了一声,说道:“想不到,噶尔钦陵在高原之上真的如此深得人心受人敬仰。虽然对面的昆仑铁骑是我们的敌人,但站在男人的立场上,他们倒也算是有情有义。我一点也不怀疑,关西军的将士,也会这样对待秦少帅……”
眼前的这样的境况,还真是多少有点出乎秦慕白的意料之外。
薛仁贵上前几步,在秦慕白耳边轻声道,“少帅,此事是否征求一下吴王殿下的意见?”
秦慕白点了点头,说道:“赞普阁下,委屈你稍等片刻,我去去便回!”
“少帅自去,我在此恭候回音。”弃宗弄赞十分沉得住气,目送秦慕白调转马头走了。
回到大营,秦慕白直奔李恪的帐篷。至从走到逻些城附近后,李恪水土不服高原反应越加严重,面部浮肿头晕眼花,整天昏昏沉沉几乎只剩半条命。秦慕白说要送他回兰州休养,李恪抵死不去,非要“赖”在这里,秦慕白也是拿他没办法。
现在看来,李恪的“坚持”有了回报,他等待的时刻到了。
“殿下。”秦慕白将他唤醒,在他耳边说道,“弃宗弄赞率领军民前来投降了。”
半昏半醒的李恪突然精神大振,“好事啊!受降!”
“但他有条件。”
“什么条件?”
“饶噶尔钦陵不死。”
“这怎么可能?”李恪也为难了,“噶尔钦陵为害甚重,大唐对他有切齿之恨。我父皇早就想杀之而后快,他在两川、河陇一带多次犯边杀人无数,还曾在洮州屠城!于情于理于法,他都是非死不可的!”
秦慕白苦笑了一声,“但如果我们不答应,逻些城就顽强到底,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看出来了,弃宗弄赞真的是说得出,做得到。他是个狠角色。”
“不是个狠角色,怎么可能让噶尔钦陵这样的枭雄,对他忠心不二?”李恪忧心忡忡的又闭上了眼睛,冥思了许久,突然睁开眼睛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也许,我们在这里穷琢磨想不出什么办法,但有个人,却会有办法呢?”
“你是说,噶尔钦陵?”
“哈哈!慕白,为什么你总能与我心意相通呢?莫非,你爱上我了?”
“……你还昏迷了的好!”
稍后,秦慕白找到了噶尔钦陵,告之他阵前之事。
噶尔钦陵听完后,刀也剁不动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神色。他闭上眼睛仰天而叹,“赞普,你这是何苦?”
“要不要到阵前去见一见他?”秦慕白试探的问道。
噶尔钦陵沉默了片刻,突然道,“秦慕白,答应我一件事情。”
“你说。”
“我噶尔钦陵这一生,杀人无数,造孽无边。现在,输赢已是定数,我不希望再有人因我而死。所以我想请你答应我,吐蕃投降后,你尽量少杀人。”
“如果赞普和元帅一起率众投降,的确是能少死很多人。”秦慕白说道,“我可以答应你,我不会随便处决任何一个人。但如果是两军阵前厮杀或是有人造反叛乱,那就不能保证了。”
“如果噶尔钦陵说吐蕃投降了,那就是真的投降了。”噶尔钦陵微然一笑,笑容之中却有一丝苦涩,他道,“带我去阵前,见赞普。”
“好。”秦慕白凝视着他,说道,“噶尔钦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