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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内压抑紧张,走出宫门,整个人都感觉松快了不少,李全也是轻松自在,他身边带着个帮忙拿东西的小宦官,两个人东游西逛,十分快活。
有钱有势的宦官什么都不缺,李全这等出来溜达散心的,手里钱多点就进饭馆吃喝一顿,钱少点则是进点心铺子买些精致点心。
宫内有尚膳监,奈何这御厨都是给各位贵人和有地位宦官、宫女准备吃食的,寻常宦官也就是粗茶淡饭,能去美味馆吃饭的也要轮到去南城那边值守,其他处的宦官都是缺嘴的很,出宫都是奔着吃的去。
也因为这个,靠近皇宫的地方,点心铺子和小饭馆倒是比别处稍多一些,李全在宫内支取银子的时候就拿的少,出来也不知道讲价,买了几样用具,手里也就是二百多文钱。
这点钱在京师下饭馆,也就是一个人吃好,吃饱难,两个人吃好吃饱都不要想了,要放在旁人身上,把跟班的人先打发回去,自己就去花钱了,李全是个憨厚人,做不出这样的事情,二百多文倒是可以买些精致点心,索性朝着一间点心铺去了。
小宦官今年十五六岁的年纪,不懂什么事,有的吃就很高兴,跟着李全走到了一家点心铺子门口,李全吩咐了一句,让他在外面拿着东西等着。
没准买东西的时候还要克扣些进自己腰包,小宦官这个规矩还是懂的,拿东西等在外面。
李全走进了铺子,柜台上的伙计连忙殷勤的招呼,李全左右看了看,开口说道:
“你们这有掺了虾米的火腿酥饼吗?”
火腿酥饼中掺了虾米,这实在是怪异之极,伙计在那里一愣,李全回头看看,开口说道:
“一定要天津卫产的金钩大虾米,要不然味道不厚……”
伙计马上反应了过来,脸上是堆起了笑容,把秤盘放在桌子上,又在秤盘中放上一张草纸垫着,开始打开点心柜子拿点心。
伙计动作不快,又找不到夹子,在那里折腾了半天,李全死死的盯着秤盘中的那张草纸,看着看着眼泪就流了下来,伸手抹了几把都止不住,那伙计拍了拍脑门,笑着说道:
“这酥饼油大,这草纸吃油厉害,公公稍待,小的换两张纸过来。”
说话间把秤盘里的纸抽了出来,换上两张,这才放上酥饼开始称量,然后用油纸包上,收了钱递给了李全,开口笑着说道:
“公公若吃的好,还请再来小店,小店一定给公公这边打个折扣,多多优惠。”
李全点点头,拿着点心转身走了出去,到了门口,就打开了纸包,让那小宦官自己拿着吃,他自己也拿出一块来。
“哎哟,这酥饼里面有肉又有虾,真鲜香啊,李公公真会买……李公公,你怎么哭了……?”
那边李全拿出一块酥饼放在嘴里吃了一口,火腿的腊香,虾仁的鲜香配上酥饼的酥脆,十分出色的口味,咬了一口却情不自禁的流下泪来,听到那小宦官问,愣了愣哽咽着回答说道:
“从前在宫外浪荡的时候,那能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现在能吃到这个,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多亏进宫了!”
这话说的情真意切,弄的小宦官也是掉了几滴眼泪。
晚上回宫之后,李全照常办差,那位陪着他出去的小宦官却被人找了去,问了白日出宫都见了谁做了什么,听了之后,却是晒然一笑而已。
……
“……宁夏灵州守御千户所土军马景率众造反,杀死参将许汝继,屠尽全家,巡抚晋应槐派兵剿灭,杀贼三十余名,抓二十五人……”
文渊阁中,万历皇帝端坐其位,张四维在那里朗声读着折子,万历五月十六日的内阁比平日冷清了些。
一直在万历皇帝左下首第一位的张居正座位空着,内阁大学士、吏部尚书李幼滋已经获准致仕,李幼滋或许为还乡准备了好久,宫内的旨意下来,他上表谢恩,然后第二天就带着全家出京还乡,户部尚书马自强致仕之后,继任者张学颜资历尚浅,并未入阁。
也就是说,今日的内阁大学士之中,只有兵部尚书张四维和礼部尚书申时行二人在而已。
张四维读完折子,躬身拜下,开口说道:
“陛下,巡抚晋应槐应对得当,当居首功,平乱一干将士忠心用命,当各有恩赏,请陛下定夺!”
坐在位置上的万历皇帝点点头,神情中带着点烦躁,开口说道:
“按照以往的规矩,该赏的赏,该查办的查办,寡人听说,马景煽动兵丁造反,是因为许汝继克扣的太厉害?”
张四维顿了下,躬身说道:
“陛下,此等事宁夏公文中未曾提及,臣不敢妄言。”
“三月间杭州东西大营兵丁哗变,也是因为克扣军饷,四月又有这宁夏……寡人不明白了,每年财赋差不多都要六成七成用在边镇身上,多的时候有八成,给的银子这么多,怎么还要克扣,闹出这么多事情来。”
今年三月,浙江巡抚某减杭州驻军军饷,直接扣下三成,杭州兵丁哗变,巡按上奏弹劾,朝廷下文撤了巡抚问罪,然后一切不变。
事情不大,在七天内就平息了,可却是万历登基后第一次兵丁的大规模哗变,这让万历很是不舒服。
埋怨几句,看在那里沉色不动的张四维,万历皇帝心中也有些泄气,克扣军饷全天下各处都是如此,就算想改,也不是立刻就能动的,万历皇帝平复了下心情,开口问道:
“申时行,昨日你去张先生府上替寡人探病,张先生的病情怎么样了?”
问出这句话后,文渊阁中似乎更静了些,每个人都知道消息,不过每个人都想更多知道一点张居正的病情。
听到问话,一直沉默站在一侧的礼部尚书申时行上前一步,躬身说道:
“回禀陛下,臣去张阁老府上的时候,张阁老由长随搀扶着在正堂谢恩,臣瞧着张阁老精神还好,不过腿脚行动却有些不便,双眼充盈血丝,的确是太医所说的热毒症状。”
说完几句,看了看上首万历皇帝神色,发现皇帝正在聚精会神的听着,脑中理了下思绪,又是说道:
“陛下派过去的太医院院正在张阁老府上对臣说,阁老似乎是内火过旺,又常年服用助阳之药,积累下了热毒,这病调理起来颇为的麻烦……”
太医说话往往隐语甚多,这“调理起来颇为麻烦”听在众人耳中,可不是什么好预兆。
大家听的明白,脸上都作出沉重神色,不过不管是内阁大臣还是宦官,都想知道万历皇帝的表情和反应。
万历皇帝满脸木然,申时行说完之后,他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说道:
“张先生为国事操劳太过……张诚,从宫内调拨些上好的药材补品送到张先生那边,吩咐张先生的家人,医药上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就是,由宫内这边筹办就是。”
站在另一边的张诚躬身应了,万历皇帝沉吟了下,又开口说道:
“如今内阁才有二人,中枢之地怎能如此缺份,寡人昨晚和……下旨擢吏部尚书梁梦龙、工部尚书曾省吾入阁议事吧!”
新增两名内阁大学士,这不是小事,万历皇帝说的含糊,但下面的人却都知道,这两人都是慈圣太后选定,张四维脸色一凝,边上申时行却先跪下来领旨,他也只能跟着跪下……
……
就在朝会时,在御马监监督太监林书禄的值房之中,双喜带着些兴奋说道:
“主子,今早得了消息,那人活不过两个月了!”
“……咱家能活过两个月吗?”
林书禄脸上无喜无悲,淡然说道。
五百九十四
天黑了之后,万历皇帝会在何处,宫中的宦官和宫女都会给你肯定的答复,在郑贵妃那边。
自从山西余家的钦案尘埃落定之后,万历皇帝除了早晚例行去慈宁宫问安之外,几乎不再和李太后有更多的接触,尽管查办大同的案子,李太后是点头了的。
除却嘉靖中修了西苑,几次火灾后的重建,紫禁城并没有什么太新的建筑,郑贵妃居住的地方也不过是前代某个贵人的宫殿。
至于殿中皇帝和妃子在做什么,也没有外面文人笔记,市井传言那么豪奢淫逸,也不过和寻常富贵人家一样,夫妻对坐闲聊而已。
万历皇帝习惯在用过晚膳之后呆在郑贵妃的书房中,看看杂书,和郑贵妃说笑一番,对在外面木然沉默的皇帝来说,这已经是难得的放松。
五月十六日的晚上,万历皇帝却没有看那些杂书,手中拿着一本折子看得仔细,初夏的京师夜晚已经有些热。
寝宫这边的窗户上都是敞开,用轻纱笼住,屋中角落点着香,香味虽然清幽,却有驱蚊虫的功效,是御用监专门调制的东西。
万历皇帝在那里看折子,郑贵妃从外面接了一碗羹汤,挥手把屋中的下人都打发了出去,然后将羹汤放在桌上,用纱罩罩住,安静的坐在一边。
郑贵妃可以称得上美貌,但在皇宫大内之中,也说不上是最顶尖的,距离绝色天香、倾国倾城的境界更是差的远。
之所以能在这皇宫站住脚,并且宠冠后宫,靠的是她聪明伶俐,善于察言观色,懂得进退,和喜欢读诗词歌赋的那些嫔妃不同,郑贵妃喜欢读杂书,喜欢知道天下事,所以在后宫中,她既是万历皇帝的女人,又是万历皇帝的伙伴。
皇帝、贵妃,这两个名号说起来吓人,可万历不过十八岁,郑贵妃不过是十六岁,年轻男女罢了。
正在看折子的万历感觉到屋中安静,转头看过去,和郑贵妃的视线对上,郑贵妃嫣然一笑,万历皇帝把折子丢到了书案上,用手捏了下眉角,郑贵妃乖巧的走过来,用手轻轻的揉着万历皇帝的额头。
“张先生在家这么一病,感觉天下间立刻多事了,杭州那边闹哗变,宁夏也闹,难道只有张先生能压得住,寡人就不行。”
“皇上,张阁老是六日前告假的,从浙江和宁夏送信过来,怎么也要半个月的路程,皇上想得多了。”
听到郑贵妃这么一分析,万历皇帝也是失笑,摇摇头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低声说道:
“从前寡人盼着张先生不在,好自己做些事情,可张先生这么病了,寡人却觉得有些心慌,真是荒唐。”
这个话可就不是郑贵妃能接的了,郑贵妃却转了话题,开口问道:
“皇上,张阁老的病情怎么样了,可要紧吗?”
万历皇帝脸上的忧色更重,摇摇头沉声说道:
“太医说这病不善,恐怕……”
说到这里顿了顿,从座位上直起身,开口说道:
“母后那边也派人问了,冯大伴和张伴伴那边都说,寡人该登门看望,过几日寡人就上门问问。”
“皇上尊师重道,天下人肯定会交口称赞……”
……
“……张太岳的身体壮健的很,怎么说病就病倒了?”
在司礼监张诚的宅院之中,只有张诚和邹义两人,听到张诚问话,邹义躬身说道:
“儿子今日下午派人在俞院正那边打听的消息,说张首辅平日操持政务辛劳不已,回到内宅又不知道节制,还经常吃虎狼药助兴,几处加在一起,热毒就在身体积下来了,偏生第一次犯病的时候还不在意,拖到现在,却有些晚了。”
听了邹义的说法,张诚点点头,开口说道:
“世宗皇帝在西苑炼丹,那丹药里面全是毒,张太岳还不知道吃了什么呐,院正那边说还有多少日子了吗?”
“最多也就是二个月,这次来的太猛,怕是顶不住了……”
邹义说完,张诚又是沉默了半响,在炕上的小桌上拍了几下,沉声说道:
“朝中这些大臣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