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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但这半壁江山不是那么好控制的,特别有一方势力,裴琰不得不忌。”
易寒想了想,道:“河西高氏?”
“不错,河西高氏乃华朝第一名门望族,势力强大,连华帝都颇忌惮。高氏一族,在河西至东莱一带盘根错节,甚至还有了私下的武装势力,庄王在京城炙手可热,压过太子风头,全赖有高氏撑腰。”
易寒想起先前骑带所禀审讯俘虏的回话,猛然醒悟:“先生是说,裴琰现在正借我军之手,除去河西高氏?就连长风骑退至青茅谷,逼高氏出手,也是他之预谋?!”
滕瑞只是微笑,并不回答。
宇文景伦望向滕瑞,颔首道:“先生讲的很有道理,与本王想的差不离,现在关键是,裴琰用了这招借刀杀人,是不是就证明,他并不在这青茅谷?”
易寒也道:“是啊,他可以不露面,让河西高氏的人上来送死,待差不多时再出来收拾战局。”
“裴琰其人,没有好处的事是绝不会做的,同理,他做任何事,都要获取最大利益。他若到了青茅谷,这十多天来不露真容,只是一味让河西高氏的人马送死,还不如赶去牛鼻山,一鼓作气收拾了薄云山,再赶来这处。”
“先生的意思,裴琰极有可能并不在这青茅谷,而是去了牛鼻山?”
滕瑞肃然起身:“请王爷决断。”
宇文景伦缄默良久,道:“先生,那‘射日弓’,这些日子制出多少?”
滕瑞答道:“既有样弓,明其制作诀窍,做起来便快,现在已有五千弓了。”
宇文景伦负手踱至帐门,遥望南方,暮色下,云层渐厚,黑沉沉,似要向苍茫大地压过来。他眼神渐亮,似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剑,又如择狼而噬的猛虎。
他沉默良久,缓缓开口,声音沉稳,却又有着难以掩住的锐利锋芒:“咱们防有藤甲衣,攻有射日弓,就赌上一把!即使裴琰真在此地,与他交锋,也是我生平夙愿。看样子,明日将有大雨,更利我军总攻,一切,就有劳二位了。”
易寒与滕瑞对望一眼,齐齐躬腰:“是,王爷。”
青茅谷为桓军南下最后一道天险,易守难攻,两边山势险峻,谷口狭长幽深,极易防守,但不利扎营。故这段时日来,田策统一调度,长风骑、云骑营、高氏军轮流上阵,而兵营则驻扎在谷口往南约半里处。
田策挑帘进来,见安澄正擦拭着他那把厚背刀,喝了几大口水,抹去额头汗珠,笑道:“你是不是嫌这些天杀得不过瘾?”
安澄笑道:“这一年多随相爷呆在京城,手痒得不行,好不容易到了战场,又不让我冲出去杀个痛快,这么死守着,我不憋屈,这把刀可憋得慌。”
“等侯爷一到,就放你出去杀个痛快,现在咱们的任务是守着青茅谷。”田策有些微忧虑:“就怕桓军发动总攻,高家军死伤得差不多了,云骑营也死伤惨重,长风骑的弟兄似是有些疲乏―――”
“放心吧,这里是山谷,不是平地,桓军即使发动总攻,咱们有地形之利,加上强弩助阵,两三天总熬得过去的。”安澄笑道:“相爷从来算无遗漏,你对咱们相爷,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倒也是。”田策笑了笑,又探头看了看天色,自言自语道:“看样子,明天只怕会有大雨,希望桓军能消停两日,咱们便大功告成。”
由于要抢时间驰援青茅谷,裴琰所率大军行进得极快,马蹄声自东向西,黄昏时分便过了晶州。
遥见帅旗旗令,宁剑瑜策马过来:“侯爷!”
裴琰沉吟了一下,道:“在前面青山桥扎营,休整两个时辰,等后面的跟上来了再起营。”
宁剑瑜也知战马和士兵不可能日夜不停地驰骋,便传下军令。
众人在青山桥畔跃下马鞍,江慈坐于崔亮身边,见长风卫过来点燃一堆篝火,忍不住抬头看了卫昭一眼。
卫昭却与宁剑瑜在微笑着说话,江慈忙看了看宁剑瑜的神色,放下心来。
崔亮递给江慈一块干饼:“急行军,只能吃些干粮。”
江慈双手接过,向崔亮甜甜一笑,刚要咬上干饼,却见对面裴琰冷如数九寒冰的眼神扫过来,忙挪了挪,侧过身去。
崔亮边吃边道:“相爷,我估摸着,桓军的探子若是走雁鸣山抄回去报信,今晚或明早,桓军便会知道这边的战况,我们最快也得明天下午才赶得到,不知道田将军他们抵不抵得住这一日?”
宁剑瑜剑眉一扬,笑道:“子明,你就放心吧,田策和安澄若是连这一天都熬不住,也不用再在我们长风骑混下去了。”
裴琰也点头笑道:“应当没问题,田策与桓军交战多年,深悉他们的作战方式,况且又不是平原地带,宇文要想吃掉我的长风骑,只怕也不容易。子明就放心吧。”
崔亮不再说话,不远处却忽起骚动,某处将士不知因何大呼小叫。裴琰眉头微蹙,陈安忙奔了过去,不多时,眉花眼笑地拎着只野兔子过来,笑道:“侯爷,弟兄们撒尿时捉住的,都说给侯爷尝尝鲜。”拿起佩刀便欲开膛破腹。
裴琰面笼寒霜,宁剑瑜忙咳嗽了一声,陈安看了看裴琰的脸色,心中直打鼓,手一松,野兔撒足而去。
裴琰冷声道:“知不知道错在哪里?”
他的声音有着说不出的威严,江慈听得清楚,心中泛起一种异样的感觉,抬眼看了看卫昭。卫昭却嘴角含笑,慢条斯理吃着干粮,偶尔目光一转,自众人面上掠过,笑意更浓。
陈安嗫嚅片刻,低声道:“侯爷要与弟兄们同甘共苦,弟兄们吃什么,侯爷便吃什么。”
“还有呢?”裴琰声音更为严厉。
陈安脸一红,猛然挺起胸膛,大声道:“陈安这把宝刀,喝的应是敌人的血!”
裴琰面色稍霁:“弟兄们撒尿时碰到野兔捉了回来,无可厚非,但你拎回来,还要用自己的佩刀,便是你的错。暂且记下,到了青茅谷后,将功赎过吧。”
陈安军礼行得极为精神,大声道:“是,侯爷!”
裴琰不再看他,侧头向卫昭笑道:“小子们不懂事,让卫大人见笑了。”
卫昭微微一笑:“少君治军严谨,卫昭早有耳闻。”
许隽悄悄向陈安做了个手势,要他到自己右边坐下。陈安却脸涨得通红,再行一礼:“侯爷,我去巡视!”
望着他大步远去的身影,许隽低声骂了句:“这个犟驴子!”
宁剑瑜笑道:“要说世上谁最了解犟驴子,非咱侯爷莫属。你等着看吧,到了青茅谷,保证他会变头猛虎,桓军可要因为一只野兔子倒大霉了!”
崔亮看了看已近全黑的天,又抓起一把泥土嗅了嗅,道:“西边这两天只怕会有大雨。”
裴琰笑道:“那就更有利于田策防守了。”
远处,忽传来陈安的大嗓门:“弟兄们听好了,明天咱们要让桓军知道长风骑的厉害,犯我长风骑者,必诛之!”
数千人轰然而应:“犯我长风骑者,必诛之!”
陈安似是极为满意,放声大笑,笑罢,忽起歌声,长风骑们放喉应和,粗豪雄浑的歌声在青山桥畔回响。
“日耀长空,铁骑如风;
三军用命,士气如虹;
骏马萧萧,飒沓如龙;
与子同袍,生死相从;
山移岳动,气贯苍穹;
守土护疆,唯我长风!”
江慈默默听着这歌声,望向长风骑将士脸上豪迈的神情,再望向嘴角含笑的裴琰、若有所思的卫昭,再也无法移开目光。过得片刻,忽见裴琰望过来,双睫一闪,低下头去。
歌声,直冲云霄,如一条巨龙在空中咆哮,傲视苍茫大地。
“骏马萧萧,飒沓如龙;
与子同袍,生死相从;
山移岳动,气贯苍穹;
守土护疆,唯我长风!”
风,呼啸过平原,桓军的铁蹄声、喊杀声却比这风声还要暴烈。
雨,扑天盖地,将地上的血冲洗得一干二净,似要湮灭这血腥杀戮的罪证。
安澄的厚背刀刀刃早已卷起,他也记不清自己究竟杀了多少桓军,自己的身边,究竟还剩多少长风骑兄弟。
风雨将他的身影衬得如同孤独的野狼,他眸中充满着血腥和戾气,带着数千名长风骑死守于小山丘前。
北面,隐约可以听到惨呼声传来,那是桓军在屠城吧。相爷,安澄对不住你,青茅谷没守住,河西府也没守住啊!
见这数千弟兄被桓军压得步步后退,人人以一敌十,身上早已分不清是血水还是雨水,也分不清是自己还是敌人的血。安澄心中剧痛,却仍提起真气,暴喝一声:“兄弟们挺住!侯爷就快到了!”
他再长啸一声,人刀合一,突入如潮水般涌来的桓军中,厚背刀左砍右劈,挡者无不被他砍得飞跌开去。
砍杀间,他视线掠向南面,心中默念:老田,你撑住,只要你那三万人能撤过河西渠,重筑防线,咱们就还有一线机会,不让桓军长驱南下。我安澄,今日便用这条命,为你搏得这一线生机吧!
他双目血红,喷出一口鲜血,刀锋生出浑圆劲气,神勇难当,再有数十名桓军倒将于地。
北面王旗下,宇文景伦有些不悦:“五万人,这么久都收拾不了这一万长风骑,传回去让人笑掉大牙!”
他这话激得身边的两名将领怒吼一声,再带五千人攻了上去。但安澄领着长风骑如同疯了一般,人人悍不畏死,缠得桓军无法再压向前。
滕瑞也觉有些棘手,攻下青茅谷、占据河西府都如设想中顺利,却未料在河西渠以北遇到这般不要命的抵抗,侧头道:“王爷,得尽快攻过河西渠,万一裴琰赶到,利用河西渠重筑防线,咱们直取京城的计划可就会受阻。可惜咱们的箭矢用完了,不然不必如此血拼。”
宇文景伦双眸渐亮,缓缓道:“不等易先生了,本王亲自上阵吧!”
他接过部下奉上的宝刀,盔帽下的眉宇,满是锋芒,挟着无穷杀机,射向修罗场中的安澄。
凉凉晨风,扑面而来,骏马的铁掌在霞光下闪烁着耀目的光泽,击起无数黄泥草屑。
裴琰与卫昭并肩而驰,眼见已过寒州,身后还传来长风骑将士斗志昂扬的喝马声,心情舒畅,笑道:“三郎,说真的,咱们还没有好好比试过一回,将桓军赶回去后,咱们比个痛快!”
宁剑瑜打马上来,笑道:“素闻卫大人武艺超群,不知可否让宁某大开眼界?”
卫昭悠然自得地策着马,疾驰间身形巍然不动,声音却不疾不缓送入宁剑瑜耳中:“不敢当。宁将军白袍银枪,威震边关,卫昭早心慕之。”
裴琰一笑,正要说话,忽听得焦急到极致的喝马声,似是有些耳熟,心中一动,右手运力,黑骝骏马“唏律律”长嘶,四个铁蹄却稳稳当当停于原地。
不多时,前方黄土道上,两人拼命抽打着身下骏马,越奔越近,裴琰笑容渐敛,缓缓举起右手,便有传令兵前后传着暂停行进的军令。
长风卫安潞与窦子谋满头大汗,血染军衣,滚落于马,跪于裴琰马前,似虚脱了一般,剧烈喘息。裴琰心中一沉,声音却极平静:“说。”
“侯爷。”安潞有些喘不过气来,窦子谋大声接道:“侯爷,桓军攻破了青茅谷,田将军带兵退回河西府,不及关城门,桓军骑兵又攻破了北门,河西府失守了!”
宁剑瑜倒吸了一口凉气,英俊的面上透着不可置信之色,卫昭也双眉一紧,身躯不自禁的挺直。
宁剑瑜望向裴琰,裴琰的脸,沉得如同一尊雕像,窦子谋不敢抬头,仍是大声道:“安大哥命我们前来向侯爷报信,河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