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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迢迢-第1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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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万安”。

裴琰索性下马,带着数十名长风卫,满面笑容,在西街体察民情。一路走来,见河西府渐渐恢复元气,他面上笑容更是温雅俊秀。

灯光溢彩,俊面生辉。闲逛夜市而一睹“剑鼎侯”风采的年轻姑娘们,于这一夜后,度过了无数不眠之夜。

裴琰带着长风卫微笑而行,不时压手,百姓们知他平易近人,也便不再围观欢呼,各自逛街寻乐,只是看向这一行人的目光皆充满了崇敬之意。

见街旁有一处卖胭脂盒的,做工甚是精美,裴琰心中一动,拿起胭脂盒细看,却于漫天喧闹中听到一个无比熟悉、娇嫩清脆的声音:“我身上没铜钱,就这张银票,这样吧,你让我把所有灯谜都猜一遍,不管猜中多少,这银票都算、算我们捐的。”

一百、灯火阑珊

裴琰猛然抬头,街对面,宫灯流彩,她娇俏的身影立于店铺前的石阶上,笑靥如花,翦瞳似水,和着华美的灯光,闪亮了他的双眸。

裴琰缓缓放下胭脂盒,正待走过去,只听那掌柜的发出一声惊呼,将银票展开示众,围观人群大哗,又纷纷鼓掌叫好。

江慈眉如新月,笑眼弯弯,她的面容比患病前瘦削了许多,但双眸却如以前一般清澈明亮。裴琰慢慢走近,又在街心的牌坊下停住脚步。

灯光下,卫昭与崔亮踏上石阶,卫昭戴着面具,修臂舒展,一一取下宫灯。崔亮接过,含笑托于江慈面前。江慈或垂眸沉思,或开心而呼,十个灯谜倒有七八个被她猜中。

围观人群见这位小兵哥才思敏捷,纷纷叫好,纵是猜错几个,江慈面上赧然,人们也仍报以热烈的掌声。不多时,又有人认出从疫魔手中拯救了全城百姓的崔军师,欢呼声更是一阵高过一阵。

裴琰默立于牌坊下,长风卫过来,他摆了摆手,静静地看着江慈巧笑嫣然,看着她与卫昭、崔亮或笑望、或欢呼、或击掌。

江慈猜中最后一个灯谜,得意地向围观鼓掌的群众拱了拱手,崔亮过来敲了一下她的头顶:“玩够了,走吧。”三人踏下石阶,挤出人群,说袖卫昭脚步顿住,淡淡道:“少君也来了。”

裴琰从牌坊下的阴影中走出,微笑道:“过来看一看,倒是巧,和你们撞上了。”

江慈犹有些兴奋,面颊两侧还有些酡红,裴琰凝目注视她:“小慈玩得很开心嘛。”

江慈一笑:“玩得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吧,我可有些肚饿了。”说着当先往郡守府方向走去。裴琰与卫昭、崔亮并肩而行,间或说上几句,目光却始终望着前方那个灵动的身影。

江慈大病初愈,又兴奋了这么久,渐感体力不支,回到郡守府草草扒拉了几口饭,便到房中睡下。

次日晴空如碧,江慈早早醒转,想起离开多日的义诊堂,她忙下床,看了看沙漏,见时辰还早,便打来井水入内室,美美地洗了个澡,换过干净衣裳,想了想,又将昨日买的碧玉发簪小心地收入怀内。

她刚戴上军帽,敲门声响起。江慈拉开房门,见外面站着两名十五六岁、丫鬟装扮的少女,不由一愣,二人齐齐向她行礼:“江小姐。”

江慈“啊”了声,两名丫鬟捧着几件衣裙和一些首饰走进房中,一人过来行礼道:“江小姐,奴婢伺候您梳妆。”

江慈知定是裴琰的命令,急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还有事。”说完一溜烟往门外跑去。刚一转过回廊,裴琰一袭蓝衫,从月洞门过来,正挡在她的面前。

江慈急忙收步,在距裴琰极近处停住身形,裴琰本是笑意浓浓看着她撞过来,见她竟收住脚步,面上笑容微微一僵。

“相爷早。”江慈行礼,又提步欲从裴琰身边走过。

“站住。”裴琰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相爷,不早了,我得去义诊堂。”

“你随我来。”裴琰负手往屋内走去,听到江慈并未跟上,回过头,面容沉肃:“这是军令。”

江慈无奈,只得随他回到屋内,两名丫鬟行礼退出,轻轻带上了房门。

裴琰负手在屋内看了一圈,在桌边坐下,过了片刻,用手拍了拍桌面。江慈犹豫了一下,仍站在门边,道:“相爷,我离开了这么些日子,义诊堂——”

“你先坐下。”裴琰轻声道,竟似有些柔软的意味。江慈只得走近,将木凳稍稍移开些,坐了下来。

裴琰盯着她看了片刻,将桌上的衣物和首饰慢慢推至她面前。江慈静静回望他,也不出言相询。

裴琰微笑道:“朝中听闻河西疫症流行,从太医院派了几名大夫过来,人手已够,你又本是女子之身,就不要再做军医了。”

江慈一惊,急道:“不行。”

裴琰听她说得斩钉截铁,有些不悦,但仍耐心道:“我当初允你留下做军医,是一时权宜之举,哪有女子长期留在军中的道理。”

江慈不服,道:“为何不行?我华朝不比桓国,开朝时的圣武德敏皇后,就曾亲自带领娘子军上战场杀敌。我做军医为何不行?相爷当初答应我的时候就说过,长风骑不介意多一名女军医的,难道相爷是言而无信之人吗?”

她情急下,一长串的话说得极为顺畅,裴琰望着她的红唇,淡却的记忆破空而来。

相府之中,她唇点胭红,嘟着嘴道:“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江湖游侠生活。从此你我,宦海江湖,天涯海角,上天入地,黄泉碧落,青山隐隐,流水迢迢,生生世世,两两相忘——”

江慈说完,见裴琰并无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目光有些缥缈,她心中隐有所感,慢慢站起,后退了两步,轻声道:“相爷——”

移动间,她沐浴后的清香带着一股特有的气息在室内流动,让裴琰呼吸为之一窒。他望向她秀丽的面容,低沉道:“小慈,别做军医了,战场凶险,疫症难防,实在是危险。你就留在这郡守府,我——”

江慈“啊”了声,似是想起了什么,急道:“唉呀,我忘了,崔大哥还让我药丸派给百姓。相爷,我先去了。”不待裴琰说话,她打开房门,急速奔了出去。

裴琰下意识伸了伸手,又停住,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忽觉掌心空空。一阵轻风,自门外吹进来,他手指微微而动,仿似想要努力抓住这清新柔软的风,但风,已悄然拂过指间——

江慈直跑到前院,方才安心。她重回义诊堂,与小天忙到戌时,见天色全黑,堂内再无病人,收拾妥当,便走向郡守府东院的正房。宋俊正在屋外值守,笑着向她点了点头,出了院门。

江慈轻轻敲门,良久,卫昭清冷的声音传出:“进来吧。”

江慈推开房门,探头笑道:“三爷。”

卫昭正坐在桌前,低头写着什么,江慈推开房门卷进来的风,吹得烛火摇了摇。他不由抬头看了她片刻,又低头继续写着密信,口中淡淡道:“什么事?”

江慈一笑,轻步走近,凝望着卫昭的眉眼,轻声道:“多谢三爷。”

卫昭手中毛笔一滑,“奏”字最后一笔拉得稍长了些,他再急急写下几字,并不抬头,道:“谢我做什么,早就答应过要赔给你。”

“不是谢这个。”

卫昭不再说话,将密信写完,折好放入袖中,这才抬头看向江慈:“你身子刚好,多歇着。”

江慈安静地看着他,柔声道:“您这些天也没睡好,也要多休息。”

卫昭急忙站起,走向屋外:“我还有要事。”

“三爷。”江慈急唤。

卫昭在门口顿住脚步。

江慈望着他修挺的背影,轻声道:“是你吗?”

她慢慢走近,却不敢走到他面前,只是在他身后一步处停住。卫昭冷冷道:“我还有公务。”迈过门槛,往外急速走去。

“是你。”江慈有些激动:“我认得你身上的气息。”

卫昭身躯僵住,短暂的一阵静默后,他低声道:“你回去歇着吧。”

“是你。”江慈慢慢走到他身后,鼓起全部勇气颤声道:“一定是你。三爷,你冒着危险夜夜来照顾我,便是——”

卫昭胸口气血上涌,不敢再听下去,他提身轻纵,瞬间便出了院门。夜风吹来,院中的修竹唦唦作响,江慈绝望地后退几步,依上那几杆修竹,缓缓坐落,掩面而泣。

过得一阵,她哭泣声渐止,又低咳数声,似是腹内疼痛,靠着修竹蜷缩成一团,再过片刻,一动不动。

卫昭悄然闪入院落,缓步走近,默默地看着江慈,终俯身将她抱起。怀中的她,轻盈得就像一朵桃花。他心头一痛,将她抱入屋内。

他在床边坐下,让她斜靠在自己胸前,握上她的手腕,真气顺着手三阴经而入,片刻后,江慈睁开双眼。

“怎么会这样?不是都好了吗?”卫昭语气有些急。

“崔大哥说,最开始给我试药的药方,药下得太猛,伤了我的内脏,只怕这个病症,要伴随我终生了。”

“有没有药可治?”

江慈犹豫了一下,道:“无药可治。”

卫昭抱着她的右手一紧,江慈已伸出右手,握住了他的左手:“三爷,我想求您件事。”

卫昭沉默,只是微微点头。

“我听人说,城外有处‘小月湖’,风景秀丽,听来有些像我的家乡,你带我去看看,好不好?”

她绝病之身、央求之色都让他不忍拒绝,沉默片刻,他终揽上她的腰间,出了房门,攀上屋顶。

夜色下,卫昭揽着江慈,避开值守的士兵,踏着屋脊出了郡守府,又沿着城中密集的民房,翻檐走壁,微凉夜风中,悄悄出了河西府。

一百零一、月湖之夜

一道清流蜿蜒,流入秀丽的小月湖。湖边竹柳轻摇,淡淡的夜雾在湖面缭绕。

江慈精神好了些,腹中也不再绞痛,在竹林小道上悠然走着。卫昭隔她数步,脚步放得极慢。

江慈忽然转身,一边倒退着行走,一边望着卫昭笑道:“这里倒真是和我们邓家寨差不多,今晚可算是来对了。”

卫昭淡声说道:“天下的山村,差不多都一个样。”

“那可不全是一样。”江慈边退边道:“京城的红枫山,胜在名胜古迹;文州的山呢,以清泉出名;牛鼻山,一个字:险;邓家寨和这里的山水,都只能用秀丽二字来形容。还有你们月落——”

“月落的山怎样?”卫昭望着她,目光灼灼。这样的月色,这样的竹林,这样恬淡的感觉,让他感到一种说不出的轻松,但前面的人儿,却又让他想远远逃开。

江慈笑道:“月落的山水嘛,就像一幅泼墨画,你只能感觉到它的风韵,却形容不出它到底是何模样。”

卫昭停住脚步,幽幽青竹下,她笑靥如花,轻灵若水,他恍若又回到了桃园之中——

“三爷,在你心中,定觉得月落才是最美——”江慈边退边说,脚下忽磕上一粒石子,蹬蹬两步,仰面而倒。

卫昭急速扑过来,右臂一伸,揽上她的腰间,将她倏然抱起。他情急下这一抱之力大了些,江慈直扑上他的胸前。他脑中一阵迷糊,心中又是一酸,却舍不得松开揽住她腰间的手。

江慈红着脸,仰望他如黑曜石般的眼眸,轻声道:“三爷,我有句话,一定要对你说。”

不待卫昭回答,她柔声道:“我想告诉三爷,不管过去、将来如何,我江慈,都愿与你生死与共,苦乐同担。还请、请三爷不要丢下我。”

她鼓起勇气说出这句话,声音都有些颤抖。话一说完,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痴了、傻了:怎么竟会说出这般大胆的话来?但这话,不是早就在自己心头萦绕多日的了吗?不是自那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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