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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琰将他挽起,道:“你我兄弟,以后不必如此多礼。”
宁剑瑜正待说话,又是一阵轰笑声传来,裴琰忍不住笑道:“要不,咱们也去闹闹洞房?”
宁剑瑜自是摩拳擦掌:“嘿嘿,有侯爷亲自闹洞房,童敏这小子也算是有福。”
二人如同回到了在南安府的少年时光,相视一笑,走到郡守府东北角的清梧院。院内已是笑声震天,童敏正被陈安等人折磨得狼狈不堪,见裴琰进来,如获大赦,过来行礼道:“相爷!”
裴琰视线扫过陈安等人,将脸一沉:“你们这样怎么行?”
陈安正咧开嘴笑,闻言笑容僵住,一众长风卫也悄然安静下来。童敏有些得意,坐于喜床上的李大小姐也悄悄抹了把汗。
待室内再无人哄笑,裴琰拿过陈安手中的丝帕,笑道:“你们闹洞房的水平太臭,看侯爷我的。”
童敏眼前一黑,陈安哈哈大笑,第一个冲上来将童敏按住,长风卫们一拥而上,屋中顿时炸开了锅。
待众人将被丝帕绑住嘴的童敏押到李大小姐面前,忽有长风卫奔进来跪地禀道:“侯爷,城西粮仓着火,值守士兵无一生还。”
众人面色齐变,又有一人奔进来禀道:“侯爷,城外兵营也遭突袭,死了几十人,被烧了十余顶军帐!”
宁剑瑜吸了口冷气,道:“看来桓军还是不死心啊。”
裴琰眉间生寒,冷声道:“传我军令,从麒麟关调山火、剑金二营过来!”
十一月初二,晴冷,微风。
京城,黄土铺道,清水润街。由京城北门至锦石口大营,一路设了竹棚街亭,百姓们倾城而出,立于道旁。文武百官则在太子率领下,漫天旌旗、华盖金吾,浩浩荡荡,辰时初出发前往锦石口,迎接凯旋而归的剑鼎侯、左相裴琰及长风骑将士。
裴琰此次凯旋回京只带了八千将士,其中一部分为原先京畿六营中北调、在战争中幸存的人马,另一部分便是他的三千亲信长风卫。
日禺时分,远处尘土漫天,蹄声隆隆。太子在将台上放目远望,向身边的裴子放呵呵笑道:“本宫眼力不好,裴卿看看,打头的是不是裴相?”
裴子放张目看了片刻,微笑躬腰道:“正是。”
太子闻言,便举步下台,众臣么跟上。太子缓步前行,众臣只得按品轶随太子前行。
裴琰紫袍银甲,策着“乌金驹”奔近,眼见太子过来,忙翻身下马,趋近数步,因战甲未除,单膝跪在太子身前,朗声道:“臣裴琰,幸未辱君命,得胜归来,叩谢我主隆恩。”
太子俯身将他扶起,笑容可掬:“裴相辛苦了,裴相救民于危难之中,实乃国之柱石。”
二人再依礼对答几句,便有内侍奉上水酒。太子执壶亲为裴琰倒酒,裴琰与众臣举杯相祝,一饮而尽。
太子笑呵呵地看着,眼光掠过站在不远处的卫昭。卫昭白衣轻裘,翩翩而立,目光与庄王一触即分,他右手尚握着御赐蟠龙宝剑,便未向太子行礼,太子也乐呵呵地为他斟了杯酒,和声道:“卫卿也辛苦了。”
卫昭却不饮酒,目光带上了几分急切:“圣上龙体可康复?”
太子神情黯然,卫昭俊面一寒,道:“太子殿下,臣先失陪了,臣要赶去侍奉圣躬。”说完也不行礼,翻身上马,劲喝一声,自众臣身边疾驰而过。
诸臣都借与裴琰对饮之际,仰头掩饰各自唇边的冷笑。
一一九、杀机隐现
待太子率众臣象征性地犒赏过这八千将士,裴琰便带着三千长风卫与太子仪驾沿黄土大道凯旋回京。
冬日阳光照射在长风卫的玄甲铁衣上,散发着凛冽的寒光。虽只三千人,行进间却如有千军万马纵骑沙场。那蓬勃而出的疆场杀气,将姜远带来的禁卫军衬得黯然无光。
待这浩浩荡荡的人马到得皇宫乾清门,已是午时,裴琰便向太子请求,入延晖殿向圣上问安。太子神色黯然,叹道:“父皇一直未醒,这几日连汤药都难进,实是让人忧心忡忡。”
裴琰闻言面色沉重,道:“臣蒙皇恩,感激涕零,值此大胜之际,更要向圣上禀报,盼上天护佑,圣体康复。”
太子点头道:“少君一片忠心,父皇自是体知,既是如此,咱们就先去给父皇请安,再举行凯旋午宴。”
裴琰连声应是,与太子向延晖殿行去。
因皇帝病重,不能见风,延晖殿内阁窗户紧闭,又因是冬日,阁内较为昏暗。
卫昭轻裘胜雪,坐于龙榻前,紧盯着榻上那个消瘦的面容,只是双手控制不住地隐隐颤抖。
裴琰进来,正见一线光影自阁顶光窗透入,光影中的灰尘缠绕在卫昭身侧,衬得他的面容竟有几分郁楚之意。
裴琰趋近龙榻边,凝望着皇帝惨白而消瘦的面容,眼神复杂,他双膝跪下,低声道:“皇上,臣凯旋归来了。”
他的话语中有着压抑不住的伤痛,太子也忍不住上前,握住皇帝冰冷的手,哽咽道:“父皇,您快点醒来吧,少君凯旋归来了。”
裴琰跪前两步,颤抖着握上皇帝的手,语中悲痛更浓:“皇上,臣出征前,您殷殷嘱托,臣未有一刻敢忘。臣今日归来,求皇上快快康复,让臣得以再聆圣训。”
皇帝双眸紧闭,气息微弱,裴琰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太子过来将他扶起,叹了口气,轻声道:“父皇已听到了少君的一片忠心,咱们还是先去弘泰殿吧,百官都在等着。”
裴琰应是,转向卫昭道:“三郎。”
卫昭木然坐着,一言不发。太子扯了扯裴琰的衣袖,裴琰不再说话,二人出了内阁。
裴琰踏过门槛时,回头望了望,只见卫昭仍是木然坐着。昏暗之中,他仿似要一直那么坐下去,直至天地老去。
他再行数步,隐隐听到身后阁内,传来卫昭一声低唤:“皇上!”
这声低呼,似乎浸满了伤痛,却又似乎掺杂了一点别的什么。裴琰不及细想,太子便笑着开口询问前线情形,二人边走边说,离了延晖殿。
弘泰殿,太子依例照读了谈大学士起草的表词,文采盎然地褒奖了裴琰及长风骑的不世功勋,裴琰也依例惶恐谦逊一番,众臣再称颂一番,庆功大宴便正式开始。
帝位自是空着,太子拉着裴琰坐在自己身边,裴琰连忙推辞,不敢僭越,仍按品级归座,众臣也纷纷寻位子坐了,自是一番歌功颂德、觥筹交错。只是席间诸人都是各怀心事,暗流汹涌,这顿酒宴的滋味,各人咸苦自知。
庆功宴结束,裴琰叩送太子离殿,被百官拥着从弘泰殿出来时,已是未时末。众官见他先前喝了不少酒,此时俊面酡红,话也说得不如平时利索,知裴府晚上还要大摆庆宴,便也不再纠缠。姜远亲自扶着裴琰出了乾清门,自有长风卫过来将裴琰扶上马车。
相府门前,围观欢呼喝彩的百姓排出数条大街,长风卫们护着裴琰的马车好不容易才到得府门,裴管家带着一众仆人将醉酒的裴琰扶了进去,府门外便放起了冲天的鞭炮和烟火。
裴琰换过常服,命众人退去,直奔蝶园。裴夫人着松香色夹袄、天青色罗裙,头发松松绾成坠马髻,满身的娴雅清适,正站在廊下喂鸟。
裴琰笑着上前跪下:“给母亲大人请安。半年未见母亲,可想死孩儿了。”
裴夫人将鸟笼的毡围放下,抿嘴一笑,却也有些喜悦,道:“总算没白疼你一场,起来吧。”
裴琰面上仍有些酡红,上前扶住裴夫人。裴夫人替他理了理冠带,语带疼惜:“可黑了些。”
裴琰愣了一瞬,转而笑道:“让母亲操心,是孩儿的罪过。”
裴夫人左手轻挥,漱霞带着一众侍女退出园子。母子二人进得东阁,裴子放一身家常素袍,正执笔立于桌前,抬头微微一笑。裴琰忙上前单膝跪下:“琰儿给叔父请安。”
裴子放将手中画笔放下,微笑道:“起来吧。”
待裴子放和裴夫人在椅中坐下,裴琰面容一肃,撩袍跪于二人身前,磕下头去,哽咽道:“孩儿叩谢母亲大人,叔父大人养育之恩。”
裴夫人只是微笑,裴子放俯身将他扶起,看着眼前俊雅无双的身影,他内心颇多感慨,轻拍着裴琰的手,一时不能成言。倒是裴夫人在旁笑道:“少来这些有的没的,坐下说话吧。”
屋外,用鹅卵石砌就的小溪水流潺潺,但在冬日听来,平添几分寒意。
屋内生了小炭炉,上面焙着一壶酒。待酒热,裴琰执壶替二人满上,裴子放握起酒杯,道:“探过他的脉了?”
“是,孩儿觉得他的脉搏时重时细,内力似是被什么阻塞,导致经脉长期不通,血气自然无法运行,醒来的希望不大。”
裴子放微微而笑,裴琰心知肚明,便笑道:“叔父的内力,越发精深了。”
裴夫人斜睨了裴子放一眼:“爷俩下步怎么打算?”
“现在洪州军已经往回调了,宣远侯虽说与孩儿关系不错,但如果真要让他冒险和咱们一路,估计很难。”
裴夫人沉吟道:“小庆德王一直态度不明,肃海侯是个顽石脑袋,岳藩又是个喜欢趁火打劫的,如果宣远侯也采取观望态度,咱们要想举事,把握不大。”
裴子放道:“咱们在京城的人好撤,但一旦事起,裴氏、容氏及长风骑将士的家人怎么办?”
裴琰迟疑了一下,裴夫人道:“今天就咱们三个至亲之人,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是。”裴琰恭恭敬敬道:“母亲,叔父,孩儿仔细想过了,无论如何,现在不是举事的时机。”
“嗯。”裴子放微微点头:“我也觉得现在不是时候。”
“孩儿这次领兵出征,与前几年在成郡作战,体会大不相同。”
“你说说。”
“此次与桓军对战,取胜的一个关键,在于民心。”裴琰道:“孩儿为取胜,打出来驱除桓贼、复我河山、为国尽忠的旗号来激励士气、鼓舞民心,这才将桓军赶了回去。得民心者方能得天下,如果不是在瓜熟蒂落、水到渠成的时候举事,时局就会不可收拾,咱们多年的努力便会功亏一篑。到头来可能还要背上个叛臣贼子或是篡国奸人的污名。”
“是啊。”裴子放慢慢道:“眼下正是天下重获安宁的时候,百姓还在一力颂扬你精忠报国的龚,如果现在取谢氏而代之,就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也难得民心。”
裴夫人笑了笑:“也是,眼下要不要那个宝座也无所谓,只要宝座上的那个人听咱们的话就行,以后再慢慢将他拉下来。”
裴子放手指轻敲着案几,沉吟良久,道:“琰儿。”
“叔父。”
“那太子和静王,你觉得哪个合适?”
裴琰道:“论性格,太子好掌控些,而且他身子板较弱,万一以后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也无人疑心。但太子后面的人,可有些棘手。”
“嗯,董方是个老狐狸,再说故皇后一族,清流一派,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将来真的要走那一步,只怕会遭到口诛笔伐、天下共讨。得先把这帮子人弄下去不可。”
“那就静王?只不过我瞧他有些不安分。”
“就静王个人来说,他比太子强。但他根基不深,外戚微薄,以往也全是靠着咱们,咱们只需要对付他一个人即可。”裴琰道。
“嗯,皇上病重,太子若是有个什么意外,而这个意外又是庄王造成的,那顺理成章,就是静王上位了。”
“那就这样定了?”裴夫人微笑道。
裴子放望向裴琰:“卫三郎那里,靠不靠得住?”
“他打的是什么主意,还不敢确定,孩儿总会想法子逼他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