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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迢迢-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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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这些孩子,令朕省心,烦的时候拿他们解解闷,既不需册封荫亲,也不需防着他们,更不怕翻上天去,大不了打发出宫就是。象三郎那般资质出众的,还可以教教他武功,拿来用一用。”

裴夫人沉默不语,良久轻叹一声:“是,倒是玉蝶想错了。”

皇帝笑了一笑:“不说这些了,倒忘了叫你来,主要是想问问少君伤势如何?朕这心里,牵挂着他,便当牵挂着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

裴夫人微微垂头,粉颈柔媚,让皇帝心中一荡,耳边听得她轻声回道:“劳皇上挂念,琰儿伤上加伤,内功损耗太重,至今不能下床,前日有信来,怕是要养到四月份才会有好转。”

皇帝眉头紧皱:“怎么会伤得这么重?朕还想着叫他回朝,帮朕一把。”

裴夫人低低道:“他们父子,都没这个命。臣妇是命苦之人,当年子敬离世,臣妇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着,赶回长风山庄,他都已经入―――”她话语渐低,终至无声。

皇帝也有些难过,叹道:“是啊,当年子敬去得突然,朕也没能见他最后一面。”他步到裴夫人身前,缓缓道:“朕想赦子放回京,等少君伤愈归来,你们裴氏一门,也好团聚。”

裴夫人幽幽看了皇帝一眼:“皇上这话,倒让臣妇有些不好回话,臣妇乃孀居之人―――”

皇帝哈哈大笑:“你瞧朕,总以为是二十多年前!”

裴夫人抿嘴一笑:“不过皇上这么一说,玉蝶倒真想起当年的事情来了。要说皇上和他兄弟俩,倒还是皇上胜出几分。最不成材的,就是子放了,只会给您添乱。这么多年,我也懒得理他,只听琰儿说他在幽州天天下棋钓鱼,胖了很多。倒不知再见到他,能不能认出来。”

皇帝笑道:“既是如此,朕明日就下旨,赦子放回京,给他派个闲差事,也不让他太过自在。”

裴夫人盈盈行了一礼:“还得请皇上另发宅子给子放居住,免得落了话柄。”

“那是自然。”皇帝笑着步近,慢慢拉起裴夫人的双手。

长风山庄,东阁内,裴琰看着手中密报,笑得极为畅快。

安澄不明,微笑道:“相爷,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

裴琰掷下密报,伸了伸双臂,笑道:“安澄,你说,一个睥睨天下之人,若是没有可与之抗衡的对手,会不会感到很寂寞?”

安澄摇头:“这是相爷才能感觉到的,象我们这种普通人,怕是达不到那种境界。”

裴琰大笑:“你什么时候学会拍马屁了!”

安澄试探着问道:“相爷所说,是卫三郎?”

“嗯。”裴琰点头,神情略带欣喜:“王朗未能拿下月落山,还让卫三郎赶回了长乐城,死伤惨重,太子爷这回可颜面尽失了!”

“卫三朗重创王朗,倒让我们将来省很多心。”

“嗯,这样一来,皇上必得将济北高成的人马向西调一些,等高成的人马到达,也差不多是春天了。”裴琰沉吟一阵,道:“我们下一步的行动,不能留下任何痕迹和把柄,也不能再用密件传递。我说,你记,然后命人将这些命令用暗语传出去。”

“是。”

“让剑瑜开始挑起成郡一带与桓国的争端,然后以这个为借口将长风骑的主力往那处撤。传话给玉德,杀一些武林中人,造成各门派间寻仇的假象。

“问一问胡文南,各地库粮是否安好?你再派个人去一下岳世子那里,只说我伤未痊愈,原本约了他春日狩猎,只怕不能应约,说京城东面野兽太凶猛,安全起见,让他往西南的象形山放松筋骨。

“让子明传信由三日一传改为一日一传,朝中动向,我要知道得一清二楚。

“再传信给肖飞,让他把星月教主与王朗的作战经过,调查详细,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

安澄用心记下,点头道:“我去吩咐。”

见他要踏出房门,裴琰又将他唤住:“你等等,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让他们挖暗道的行动快一点,入口改在蝶园。”

卫昭知此次落凤滩一役,族人虽士气大振,重拾信心,民心向聚,但毕竟月落一族多年来如一盘散沙,各围子的士兵也未经受过严格的训练,遂趁着这段时日华朝未再来袭,下令将兵力分批集于山海谷,进行统一的严格训练。

这日辰时末,他正立于较场一侧,静静看着士兵在令旗的指挥下排演着阵列,熟悉的脚步声走近,在他身边停下:“少爷。”

卫昭转身道:“平叔倒比我预想的要回来得快,辛苦了。”

二人离开较场,回到“剑火阁”。卫昭步至椅中坐下,取下面具,平叔转身将门关上,趋到他身边,轻声道:“已和易寒约定好了,只要形势象我们所设想的,他自会如约行事。”

卫昭微微点头:“看来只等东边的动静了。”

平叔犹豫了一瞬,终咬咬牙,将心一横:“少爷,我去您说的宁平王府探过了。”

卫昭猛然站起,凌厉的眼神盯着平叔,见他低下头去,又缓缓跌坐于椅中,声音如在九天云外飘浮:“难道,真的―――”

“是。”平叔声音有些哽咽:“那金右郎的话没错,夫人当年入了宁平王府,行刺失手,被宁平王秘密处死。听说,遗体是被扔在乱葬――――”

卫昭眼前一片茫然,纵是早已知道此结果,却还抱着一丝希望,但平叔怜悯悲痛的目光让这丝希望彻底破灭。他沉默着,只是呆呆地望着平叔,脸上呈现出雾蒙蒙的灰色,终张嘴吐出一口鲜血。

平叔大惊,上前将他扶住,把脉一探,跪落于地:“少爷,那丹药,您不能再服了。”

卫昭吐出血后,倒逐渐平静下来。他面色渐转清冷,微微低头,凝望着白袍上那一团血迹,冷冷一笑:“不服?!早服了几年了,你当那老贼让我服用‘冰魄丹’是好意么?不过拿我当试毒的罢了。”

他站了起来,望向窗外,忽然大笑:“也好,我只要装成服这‘冰魄丹’没有任何影响,他便也会服用。他素喜服‘火丹’,我倒要看看,‘火丹’和‘冰魄丹’混在一起,能不能让他万寿无疆!”

他戴上面具,恍若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走向屋外,平叔伸了伸手,却终没有唤出声来。

江慈正在廊下和淡雪有说有笑地刺绣,眼见着绣绷上那一丛菊花便要绣成,心中欢喜,笑道:“以后我若是回去了,就开一家绣庄,专卖‘月绣’,保证能财源滚滚,到时分阿雪一半。”

淡雪“卟哧”一笑:“你纵是绣得出,也没人敢买。‘月绣’可是定贡之物,你们华朝民间不能私卖的。”

江慈愤愤不平:“凭什么就那些王公贵族能用‘月绣’,咱们平民百姓就不能用。这一针一线,可都是绣姑们绣瞎了眼睛换来的!”

淡雪想起瞎眼的母亲,神色黯然,低声道:“只盼圣教主能带着我们立国,那样就不用再向你们华朝纳贡‘月绣’,你这开绣庄、卖‘月绣’的宏图伟业,也能―――”

院门轻启,卫昭负手进来,淡雪忙低头行礼,退了出去。

江慈并不起身,将最后一瓣菊花绣好,方用铜剪轻轻剪去线头,看着自己亲手绣出来的“月绣”,得意笑了一笑。

卫昭抢过细看,摇了摇头,又道:“这大闸蟹还没绣。”

江慈将剪子一撂:“不绣了,眼睛累得慌。”

卫昭在她身边坐下,看着院中逐渐消融的积雪,半晌缓缓开口:“那天那首《明月歌》,谁教你的?”

“淡雪。我听她哼着好听,就学了,当时也想不到其它有暗示意思的歌,又怕你不明白,情急下就唱出来了。”江慈有些不好意思:“是不是唱得不好,我听淡雪唱,很好听的。”

卫昭淡淡道:“你再唱一遍给我听听,那天只顾想着将你拉过索桥,狠狠绑起来,没细听。”

江慈心中忽然想明白一事,瞪了卫昭一眼:“你当时不信我,故意看了一眼河对面,害我差点挨了一箭,是不是?”

卫昭邪邪一笑:“我不是把你抱住了吗?也算救了你一命。”

江慈有些恼怒,站了起来:“三爷自便,我要休息了!”

卫昭一把将她拉住,声音低沉柔软得有些吓人:“唱吧,我想听。”

江慈心中一动,只觉他的声音,似飘缈的空中有人在叹息,让她的心浮起一层浅浅的哀伤。她看了看拉住自己衣襟那只修长柔韧的手,缓缓坐落,慢慢唱了起来。

“日落西山兮月东升,长风浩荡兮月如钩;

梧桐引凤兮月半明,乌云遮天兮月半阴;

玉殿琼楼兮天月圆,清波起荡兮地月缺;

明月皎皎兮照我影,对孤影叹兮起清愁;

明月圆圆兮映我心,随白云飘兮去难归;

明月弯弯兮照万里,千万人泣兮思故乡。”

六二、冬去春来

正月二十八,江慈站于廊下,仰面看着廊檐上不断滴下的雪水,再看着这些雪水和着院中融化的积雪流入沟渠之中,流向院门旁的小涵洞,脸上露出浅浅的笑。

严冬终于过去,冰雪消融,春天,终于到了。

“雪梅院”外,山围子的孩童们追逐玩闹,嬉笑声随风吹入院中,江慈不由有些心痒。淡雪从屋中出来,见她神色,微笑道:“要不,咱们也去玩玩?”

这些日子,卫昭夜夜过来,与江慈说说话,两人偶尔喝喝酒,绝大多数时候是江慈讲,卫昭听。江慈也不明白卫昭为何对自己在邓家寨的生活那般感兴趣,只得搜肠刮肚,将自己这十七年的生活详细地讲述了一遍。

应是卫昭下了令,对她的看守放松了许多,她也可以出“雪梅院”,在山海谷内游玩,只是需得淡雪和梅影二人陪同。

卫昭看出江慈与淡雪梅影极为投契,发下话,说江慈若是逃走,便要将淡雪梅影处死,江慈知他掌握了自己心软的弱点,索性绝了逃走之念。

卫昭既不再将她当囚犯一般禁锢,这山海谷的月落族人便对江慈十分热情。他们感念她冒死救了月落一族,俱是笑脸相迎,果品、野物不断送入“雪梅院”中,不时有年轻人托淡雪或梅影送来一朵红花,让江慈哭笑不得。

三人出了院门,见一群幼童正在小树林边玩着抛石子的游戏。他们在石子上拴上一块红绸布,用力抛上去,看谁抛的绸带能挂在树上,而且挂得最高,谁便胜出。

江慈从未见过这种玩法,童心大发,接过一个孩童手中的绸带,绑上一颗石子,用力向树上抛去。眼见那红绸就要垂在树枝之上,却又被石子的重量带得缓缓滑下,掉落于地。

她笑着拾起绸带,再度抛上,还是没有成功。再抛几次,她摸索到决窍,知得让石子稍稍越过树枝,又不能越过太多,红绸才能挂住,才不致于掉落。她掌握手中力道,再度将红绸抛出,见那红绸悠悠荡荡挂于最高处的树梢,众幼童齐齐喝彩,江慈也极为得意,向淡雪和梅影笑了笑。

淡雪忽然冲她挤了挤眼,江慈不明,又见她努努嘴,回过头,见那夜向自己送出红花的洪杰正神色腼腆的走过来,一慌神,便往淡雪和梅影身后躲去。

洪杰对江姑娘有意一事,早已传遍整个山海谷。幼童们见他过来,轰地围拥在他身边,发出促狭的笑闹声,更有调皮的将洪杰向前推搡,口中叫道:“快抱新娘子回去!”

江慈早知月落族民风纯朴,不拘礼节,她虽是大方之人,却也禁不得众人这般调笑,躲在淡雪和梅影身后,拉着她二人衣襟,往“雪梅院”一步步退去。

洪杰忍了十日,每过一日,那明丽的面容便在心中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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