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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拐子宋邦打蛇随棍上,满脸正经的道:“如此,老夫便托大了,嗯,楚贤侄,严贤侄,且请免札。”
楚云有些尴尬的睨了黎嫱一眼,那丫头片子正抿着唇儿在笑,狐偃罗汉则苦着脸坐在椅上,险些又叹了口气。
左拐子宋邦在室中来回踱了两步,沉缓的道:“楚贤侄……”
楚云咽了口唾沫,忙道:“晚辈在。”
宋邦双目注视着楚云,严肃的道:“楚贤侄,你可是真心诚意的对待小馥儿?”
楚云真挚的道:“晚辈待她,较自己生命更为珍重。”
宋邦紧接着道:“永不遗弃,永不辜负?”
楚云深沉的:“永不。”
他闭闭眼,又道:“前辈,吾等此刻此时,已毋庸再做虚套,笼统言之,以在下之一切功名成就,愿甘心随着嫱妹自居后辈,已可看出晚辈居心如何,前辈定然明白,武林中人,将名声与辈份是看得如何重要。”
左拐子宋邦颔首不语,过了片刻,道:“那么,楚贤侄,大柳坪之战,吾方伤亡累累,老夫之前卫四紫龙更无一生还,这笔账,未知贤侄如何交待?须知这亦是贤侄与馥儿之事的最大阻碍!”
楚云早已料到对方有此一问,他坦然的道:“前辈,大柳坪之战,乃发生于晚辈与嫱妹相爱之前,况且当时双方毫无渊源,遇到那种情形,自然只有按照江湖常理处断,以血还血,以眼还眼,成者在,败者亡,假如在大柳坪那一役中晚辈等战败,无论死活,亦只有认命……”
朝左拐子宋邦奇异的一笑,又道:“事已至此,且晚辈与大洪山之关系已全然改观,自仇家成亲家,当然事情便不能如此说法,目前,晚辈对此事除了愿致最深的歉意外,并以黄金万两,分赠当时贵山伤亡之人,再负责赡养伤亡者家属一连三代。”
老实说,在武林中闯荡,主要的便是一个名,一口气,名不能稍辱,气不能稍竭,就要凭着骨头硬,性格强,才能令他人敬佩,才能扬名立万于天下,所以,江湖中人将志节荣辱看得比生命还重,一丝一毫也不肯苟且,如今,以楚云目前这赫赫盖世的声威,非但愿意立即为了此事向大洪山方面道歉忍让,更慨然拿出黄金万两赔补,并负责抚养大洪山在该役伤亡者之家属连至三代,这份情谊,这番做法,也就相当的够得上深厚了。
黎嫱风目如波,深深的凝视着楚云,目光中情感盈溢,长远而悠森,她知道,自己那冤家是如何崛强而孤傲,他之所以肯如此委曲求全,容忍吞声,还不是全为了对自己的那份情意?
是的,楚云的这些应诺,已经十分让步了,已经够得上武林道义了,本来,在江湖上,杀伐拼斗,生死存亡,是一件最为寻常而微不足道的事,公理与是非,很难分断曲直,而也少有人去声辩,这道理很简单,任何一场的争斗流血中,必然有着一个因素,而双方又一定会强争着站在那因素有利的一面,也就是说,凡是发生冲突,双方皆称自己有理,都会指控对方的不是,那么,准是对呢,谁是非呢?你说他是匪徒,同样的,他也会指你是强盗,自古流传至今,这传统的习惯便演义成一条不成文的定律:武林中,是非难辨,武力,就代表公理,倒下去的,永远是弱者。
因此,楚云原可毫不让步,毫不理会,甚至,他可再以一场血战来结束这引起的争论,但是,他却慷慨的退步了,以他的成就与威望来说,这退步,是件十分吃亏的事峒
左拐子宋邦是老江湖了,这种事情的轻重他如何会分不出?但是,他却也有苦衷,因为,他自己虽是大洪山处于第二把交椅的人物,但似这等大事他却不敢私自决定与允诺,而其中更夹着他自己拜弟白煞的仇恨……虽然,他有极大的力量做调停与缓冲,但是,最后的裁决尚在于大洪山的总瓢把子——大洪二子之首鬼狐子黎奇。
于是,他沉吟了片刻,缓缓的道:“楚贤侄,老实说,这已经很够了,的确也说得过去,不过,此事乃关系我大洪山之威信与名声,尤其是老夫那拜弟白煞詹如龙更难说服,因此老夫不敢自作主张,但是老夫必会将贤侄这牺牲容让的气度禀报敝当家,自然,老夫亦会倾全力为贤侄转圜说项,馥儿乃老夫生平最喜爱之人,为了她的幸福,也不容老夫袖手坐视。”
狐偃罗汉舐舐嘴唇,在心中想道:“嗯,左拐子这老家伙倒还有点人味,不似传说中那么跋扈与张狂,只是,嗯,希望鬼狐子那老小子及大洪山上下诸人也看开一点,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楚老弟若真个与他们硬干上,嘿嘿,只怕大洪山也得弄得鸡飞狗跳呢……”
黎嫱,这时急忙向楚云使个眼色,又指指自己,楚云微一思索,已然了悟,他平淡的一笑道:“前辈说得是,晚辈总会尽一切力量,弥补与贵山所属发生之不快,自然,黎老伯及伯母面前,尚乞前辈美言几句。”
左拐子宋邦呵呵一笑道:“好,好,难得贤侄这般豁达,只凭这一端,老夫便成全到底,我左拐子宋邦言出不二,哼哼,老夫倒也要看看,大洪山有几个人敢拂老夫的面子!”
狐偃罗汉一脸媚笑的紧接着道:“不错,想大洪二子左拐子宋前辈,纵横江湖垂三十余年,声威远震,名扬天下,谁个不知,哪个不晓?大洪山所以有今天之崇高地位,宋前辈之高功苦劳,血汗疬洒,当首屈一指,响当当的在大洪山,江湖上谁不伸起大拇指夸一声:好个左拐子宋邦,硬是好汉一条!”
左拐子宋邦闻言之下,心中受用已极,想忍着心中的得意,却又忍不住的大笑起来,边故做谦虚的道:“哪里,哪里,严贤侄过誉了,老夫不过略效棉力,附诸骥尾而已,一切全赖瓢把子黎大哥领导有方及全山上下肯于用命,呵呵,老夫太算不得什么了……呵呵呵。”
楚云觉得全身肌肤都在起鸡皮疙瘩,他暗暗摇头道:“唉,这老狐狸真是要命,就是拍马屁也不是这种拍法,叫人看了直肉麻,他也真说得出……”
黎嫱可是乐了,她朝大罗汉抛去一个柔情万种般的眼色,嗲声嗲气的道:“严大哥,你真好,难得你这么敬重宋叔叔他老人家,又这么疼我,将来,我一定好好报答你……”
大罗汉嘻开大嘴笑道:“呵呵,这个俺可不敢当了,本来嘛,事实就是如此,宋前辈如日之正中,光耀天下,他老人家武功之强,今古同赞,德行之佳,有口皆碑,俺老严生平不将别人看在眼中,独对他老人家敬佩莫名,恨未早日拜谒尊颜,多听教受益,有了这么一位好尊长,还怕俺异日没得受用么?呵呵呵。”
左拐子宋邦越来越高兴,他想了一下,洪声道:“今日与二位贤侄首次见面,乃老夫生平第一快事,把晤之下,不能没有佳肴美酒助兴,呵呵,且让吾等浮一大白……”
他说到这里,狐偃罗汉已是眉开眼笑,乐不可支的道:“前辈客气了,只是此地处于荒郊僻野,难寻美酒佳肴……”
左拐子宋邦大笑道:“不妨,老夫早已有备。”
说到这里,他用力击掌三下,朝门外大声道:“周宏,唐丰何在?”
语声甫落,两名中年于思大汉已自门外暗影中出现,恭谨的向左拐子躬身为礼。
左拐子宋邦面色一沉,严厉的道:“你二人替老夫将携带的那坛花雕搬进来,别忘了鞍囊中细纸包着的卤菜一起拿来,再传下老夫口谕,除了水字舵冯把子一人留下外,其余各人可由长春堂潘堂主率往前面那小渔村中暂歇,包围此屋的人马一律即时撤离,释放那老樵夫,转告黄堂主,请他在前面村庄中候令,不得轻举妄动。”
两名大汉好像有些奇怪与迷惘,原来,他们此行任务,不是准备与眼前这楚云兵戈相见么?怎的现在非但一团和气,又撤离人马,更摆上酒肉言欢起来?这是怎么一会事呢?
左拐子宋邦环目一瞪,二人已吓得一哆嗦,恭应着赶忙返身去了。
黎嫱惊讶的问道:“叔,你老还带了这么多人来呀?怎么酸儿一点没听到声息?长春堂的黄叔叔与水字舵的冯叔叔也来了?”
左拐子宋邦得意的一笑道:“傻孩子,你光顾着与叔叔说话去了,怎的会想到这上面去?这次跟着叔叔这一拨的,有我大洪山堂中长春堂潘堂主,五舵中的水字舵冯舵把子,火字舵李舵把子,鹰游旗下的黑魔陈修,万回掌史坚,飞”
云截虹司马力等人,再加山上兄弟二十余名,我们在两里地外就全下了马,全部屏息潜行至此,一切都十分谨慎小心,你这丫头如何发觉得了?呵呵,这一切布置,还不是全为了你?”
狐偃罗汉不由暗中倒抽一口凉气,心中惊忖道:“好个老滑货,竟然早就伏下重重精兵了,他娘的幸亏没有翻脸干上,否则,楚老弟身手虽高,俺却像个废物似的根本无力动手,这不是给楚老弟平添上一份累赘么?他奶奶,大洪山那长春堂堂主大刀铁戟潘世名是个极为难缠的角色不说,那水、火二舵舵主亦必不简单,只要想,大柳坪那次血战,那一竿叟掌凌是如何了得?而也仅是土字舵舵主而已,这两舵较掌凌的地位更高,一切武功亦必定与成正比,何况再加上他们鹰游旗下的几个煞手?真危险啊——”
他正在提心吊胆的胡思乱想,楚云已微微一笑道:“前辈,这次下山,贵方能手确是跟来不少呢……”
左拐子宋邦正色道:“不错,只是因为准备对付之人并非平庸之辈,这等阵仗,老夫尚深恐不足以应景。”
楚云淡淡一笑道:“前辈言重了,贵方包围此屋之阵势,果然十分严密,屋前隐有六人、左右各有五人,屋后三人,屋顶二位,其中以屋顶之二位功力最高,屋后的三位次之,左右之十位,大约,是应个景罢了——”
左拐子心中微震,大奇道:“贤侄好厉害,是的,屋顶之二人,正是本山长春堂潘堂主与火字舵李舵把子,屋后乃鹰游旗下陈修等三人,水字舵冯舵主乃在屋前接应……
呵呵呵,好听觉,好眼力,果然不愧为霸主之才!”
黎嫱眨眨大眼睛嫣然一笑道:“其实呀,根本用不着紧张,有我在,宋叔敢把咱吃了?”
左拐子宋邦豁然大笑道:“鬼丫头,叔叔哪舍得动你一根汗毛?只要你不使小性子咬叔叔一口,叔叔已是感激不尽呢……”
狐偃罗汉看了楚云一眼,嘻着大口道:“这一下子化戾气为祥和,可真算皆大欢喜,要不然哪,再干上了的确不大是滋味,这场阵仗俺老严看来,不见得是赚钱的买卖,不赚钱,就不干,这才叫生意经哩,呵呵呵——”
这时,屋外有了轻微的说话声,衣衫的悉嗖声,片刻间,方才出去的两名大汉已各自搬着酒菜行了进来,二人身后,尚跟着一个身躯瘦长,白发无须的六旬老者。
左拐子宋邦向楚云一笑道:“荒村之中,一切不便,贤侄,吾等便随意了!”
楚云抱歉的道:“前辈身乃是客,主扰宾客,晚辈倒觉不安。”
狐偃罗汉大力咽下一口唾沫,眉飞色舞的道:“楚伙计,别客气了,宋前辈又不是外人,再客气就见外了,稍停俺一定要敬宋前辈三十大杯!”
黎嫱抿着唇儿一笑,心扉软绵绵,甜蜜蜜的,她知道,自己这位叔叔的脾气极怪,不是对了他的胃口的人,他从来不愿和人对饮,眼前,也就是说,自己那冤家已与叔叔投了缘啦,下一步,又该是如何顺利啊——
金雕盟……二十三、牛刀小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