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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他讲了。
本来是想说“华北独立”的,但被萧振瀛在前面一堵,不得不硬生生地从喉咙里倒咽回去。
那就说说反蒋的那些事吧。
可是看萧振瀛那架势,还不能正大光明地说出来。板垣只得换了一种小心翼翼的口气,反过来问萧振瀛:你们的“蒋委员长”在中国的地位如何?
萧振瀛毫不犹豫,斩钉截铁:他是领袖,是核心!
板垣再也无话可说了。
他的气势已经完全被对方压住,纵使吃了败仗,也还得向对方敬酒,说上两句“萧先生气壮山河”的话。
“萧先生气壮山河”的结果,就是把“板先生”给气跑了。
领导总是更有水平,大家一向都这么认为,可是实际情况却往往相反。
板垣还不如土肥原呢。
虽然都是靠嘴吃饭,但板垣和土肥原这师兄弟都不是萧振瀛的对手,从他身上也讨不着半点便宜,这使恨不得华北一朝变天的日本政府更加浮躁起来。
第10章 反间计(1)
1936年3月7日,松室孝良接替土肥原,任华北特务机关机关长。
松室是一个以华治华论者。他到达华北后,吸取土肥原的教训,开始采用“反间计”。
随着他的到来,“华北自治”高潮席卷而至。它的核心就是:离间蒋宋,使中国出现新的南北分治。
在萧振瀛的坚持下,宋哲元在“反蒋”这个问题上一直还是把持得住的,特别是从板垣那里,他也了解到这其实是日方为了使“华北独立”所制定的一个分化策略。但知道是一回事,怎么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很快,他就和南京政府产生了矛盾。
在探知这一情况之后,松室立刻高兴起来:中国人又要内斗了,快去添把火。
华北“驻屯军”司令官多田骏找到宋哲元,说要帮第29军编机械化师,还要派日本教官和顾问,协助训练军队。
所有武器和钱都不要你掏腰包,全部由我们来。
宋哲元眼睛都瞪圆了,天上掉馅饼了,还有这种好事。
转念一想,赶紧收敛心神:唉,我要这么多人枪干什么呢,又不打仗。
多田骏截住他的话头:为什么不打,给你武器就是让你打啊。我早就看出来了,“宋委员长”(政委会委员长)有天子之资,所以你绝不能浪费,应该去武力统一中国。
如果你准备这么去做,我们日本不仅提供武器和教练,还会直接派“皇军”进行配合作战。
宋哲元心动了。
自古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做华北的老大哪有做全国的老大威风?
多田骏的这番话只不过是松室抛出的一个饵,试探宋哲元的动静,在发现对方意有所动后,他便亲自出马了。
双方连着密谈三天。
在谈话中,他提到了一个过往的风云人物——张作霖。
松室说,以前的张大帅你知道吧,他那时候在东北的情况就跟你如今在华北的样子差不多。
张大帅是靠什么发达的呢?不用说,就是和我们日本合作。
后来怎么样,你也清楚,他打到北京,统一中国了。
现在让我们帮你一把,也给你圆这样一个梦,好不好?
话说到这里,宋哲元内心的激烈斗争可想而知。
虽然表面上转了型,究其实质,宋哲元不过还是一个没有多少政治智慧和远见的武人。渐渐地,他的心眼儿就活转开了。
可是光他自己动心还不行,必须“聚义亭”的兄弟都赞成才好,最重要的一个人就是如今实际的二把手、军师萧振瀛。
萧振瀛坚决反对。
现在天下大势不比从前,是做民族英雄的时代,再在自己家里称王称霸是不得人心的。这不过是日本人用的奸计而已。
宋哲元颇不以为然:你是东北人,先前张作霖不也跟日本人合作,才入主中原的吗。
萧振瀛一听急了。
此言大谬矣。依萧某看来,张作霖何曾真心跟日本人搞过合作?
日本人企图不打招呼地搞突然行动,他就派兵把日本领事馆给包围了起来;逼着他答应修铁路,他就自己加班加点筑铁路,有好几条还与日本计划修筑的线路呈平行线。
就这样,日本人还拿他没办法,这才是英雄之举啊。
现在日本“所谓助我”,不过是要我们做石敬瑭、吴三桂。如果我们真的听信他们的话,其下场必与石、吴无异。
说到这里的时候,萧振瀛已经把事情摆到相当严重的地步了,那意思,如果你宋哲元执意如此,那你就是民国版的石敬瑭、吴三桂。
宋哲元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不由得脱口而出:这些都是他们自愿给的,我又没求着他们。
这是想方设法地要把双方的话题从“汉奸”这个方面往外引。
萧振瀛却异常执著:那你说,这些教官和顾问,还有日军从旁协助,算怎么回事,到时候我们29军又算什么?日军的附庸?炮灰?
最后他不惜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如果你硬要如此,不仅全国会反对,29军将士也不会答应。
宋哲元闻言色变。
因为后面那句话是他格外在意的。
事实上,松室在酝酿“离间蒋宋”的同时,还暗藏了另一个更恶毒的阴谋——离间萧宋。
从土肥原离开华北的那一刻起,萧振瀛就已经上了日本人的黑名单,成了他们眼中最大的危险人物。松室很清楚,要想在土肥原的基础上干出“成绩”来,搬掉萧振瀛这块大石头是首要之选。
多田骏在跟宋哲元谈话时,就附带了一个条件:你身边的那个萧振瀛是奸细,是蒋介石放在29军中的代理。这个人必须将他弄出华北。
松室说得更是直白:萧振瀛就是要跟你争权,我帮助你“天下争雄”,关乎你的前途。你如果越做越大,萧振瀛一定会感到有威胁,所以我敢断定,他是不会同意这个方案的。
宋哲元表面上说,怎么可能呢,萧振瀛是我的手足兄弟啊,甚至比亲兄弟还要亲。
可这样的话听多了,心里也不由得犯起了嘀咕,不过碍于萧振瀛此时在29军中的地位,知道就算想把萧赶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所以一再说“容从长计议”。
现在听萧振瀛论及“29军将士也不会答应”,这是什么意思,难道29军会跟你姓萧的走不成?
宋哲元自此就犯下了一个心病,但他虽是武人,却并不是一个粗人,何况萧振瀛说的话也确实有些道理,他便把这件事给暂时搁下了。
然而,事情既然已经开了头,就不可能结束。
不久,又有人从旁吹风了。这个人叫齐燮元。
组建政委会时,宋哲元和萧振瀛便仿照黄郛的政整会,将一批亲日的汉奸文人都收容进来,但这主要是为了跟日本人打交道,采取的是既不倚重,又不得罪的办法,每人给个虚职,以防止他们捣乱。
日本人非常希望能把齐燮元塞进政委会,但遭到萧振瀛的强烈反对。
萧振瀛一再向宋哲元直谏:日本人最高兴齐燮元入阁,这家伙一向都是个成天把反蒋放在嘴上,希图自利的小人,若我们果真把他给召进来,无异于开门揖盗。
齐燮元终究还是没能当成政委会委员。他对萧振瀛当然是又嫉又恨,而小人一旦行动起来,手脚也总是不慢。
他察觉到宋哲元对萧振瀛已有猜忌心理,便故意对宋哲元暗示:你想知道萧振瀛究竟是忠于你,还是忠于蒋介石吗?
宋哲元不吱声。
齐燮元的声音越变越小: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看他究竟拥蒋还是倒蒋。
这个测试的机会很快就到了。
对于反蒋,外面有日本人怂恿,里面还有国人相邀。广西的李宗仁和白崇禧不停地派说客到华北,约宋哲元和山东的韩复榘一道造蒋介石的反。
眼见得反蒋已快成气候,宋哲元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他电召萧振瀛赴北平相商。
在萧振瀛到来之前,29军高层已基本达成了一致意见,认为应该“反”。宋哲元也希望能从首席谋士兼二把手的口中得到一个明确的回答:干吧。
可是萧振瀛仍然是那句:“何故至此”——为什么我们非要反蒋呢?
宋哲元耐住性子。
你说不让日本人派顾问,他们现在也答应不派了,就只提供武器和钱粮,难道这也不行?
两广那边都在准备讨蒋,就连我们旁边的韩复榘,据我所知,也在着手准备。
时不我待啊,兄弟,现在只有你一个人不同意反蒋了。
萧振瀛还是坚持原来的说法:拥蒋抗日,是唯一前途。
如果29军参与内战,我就死在大家面前!
宋哲元再也忍不住了。
好啊,齐燮元说得真是一点没错,看来你还是忠于蒋介石,一试就试出来了。
他气呼呼地对萧振瀛说:我是29军的军长,除了你不听我的话,谁还敢不听?
难怪了,有人说你不听我的,就听那个姓蒋的。
此时29军将领都在场。
宋哲元话音刚落,众人的眼神都齐刷刷地聚焦到了萧振瀛身上。
萧振瀛未料宋哲元会出此言,一时惊骇莫名。
此时此地,还有什么能帮自己辩白吗?
只有一死,以全弟兄之义。
萧振瀛拔出手枪,要给自己来一下。
第11章 反间计(2)
宋哲元没想到对方会动真格的,赶紧上前一步,把手枪夺下。
事情弄到这一步,萧振瀛完全没有想到。他哭了,是那种感觉受了冤屈,痛心疾首的哭,也是一种半真半假,不得已而为之的哭。
因为他已被宋哲元逼得没了退路。宋哲元的那句话无异于是在指责他不忠不义。
对宋,只听蒋介石不听“主公”,自然是不忠。
对其他兄弟,背叛团体做“叛徒”,胳膊肘往外拐,那更是要人神共愤的。
他萧振瀛出入江湖,口若悬河,纵横南北,凭的不就是忠义二字吗?
所以他一定得以死明志,倘若不成,也一定得哭,而且得大哭。
这个眼泪,他本来是给土肥原、松室们预备的,可是面对内部重重的怀疑和倾轧,不流,行吗?
宋哲元有些后悔,觉得自己的话的确过重了一些,毕竟对方曾经竭力拥戴过他,如无萧振瀛,何以有他今天这样的地位。
好吧,明天继续研究。
第二天,宋哲元转换了一下策略,打起了“爱国牌”。
宋哲元说,现在外患危急,我们再不从众讨蒋,必将身死国灭。
萧振瀛第一个站起发言,又是不同意。
你都说了,外患危急,怎么还能自己人打自己人呢,要这样的话,倒真的可能身死国灭,那才会为天下笑。
我们要救国,只有一个途径,那就是拥蒋抗日。否则,将羞见祖宗于地下。
萧振瀛越说越伤心,越说越委屈,眼泪又落了下来。
底下诸将,有的是被萧振瀛的话所打动,有的则是从兄弟情分上同情萧振瀛,意见开始都倾向于萧的一边。但他们又不能公开驳宋哲元的面子,于是也只好跟着哭起来。
一时间,偌大一间会议室,几乎变成了幼稚园。大男人们一个个返老还童,哭哭啼啼。
会开不下去了。宋哲元的眉头皱成一堆:行了行了,都别哭了,这件事改天再说吧。
实际上,他很清楚,由自己出头,“反蒋自雄”、“武力统一”就此泡汤了。
因为萧振瀛,“华北自治”高潮刚刚掀起,就落了一半。
松室心里纠结得要命,眼看大计将成,没想到姓萧的会从中作梗,活生生地就把好事给搅黄了。
看来这个萧振瀛确实是帝国在华北利益的死敌,不把他赶走,什么事情都做不成。好在萧宋之间已经产生了裂缝,剩下的就是再添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