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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垣自己做“移动阵地”不成功,人家的工事又攻不开,动作越来越慢,也越来越乱,终于让陈长捷看出了他内里藏着的“那个小”。
这家伙没力了!
真是天助我也,此时不攻,更待何时。
陈长捷随后向卫立煌请令,欲调兵遣将,发动自郝梦龄阵亡后的第一次大反攻。
可是卫立煌此时不是要增兵给陈长捷,反而还要从他那里抽出部队,原因就是晋东的娘子关一线受到了很大压力和威胁。
起初,阎锡山和卫立煌都没有对娘子关的安危太担心,主要是认为石家庄尚有程潜领衔的一战区在守着,石家庄与娘子关仅为一墙之隔,前者没事,后者自然也应无忧。
退一步想想,就算一战区抵敌不住撤退,但仍可从侧面对日军进行牵制,这样里外夹攻,并不至于势单力孤。
可他们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大家都说刘峙怎么怎么不行,甚至有人骂他是“长腿将军”,到程潜守石家庄,还不如刘峙呢,尤其在卫立煌被抽调到忻口战场后,防守兵力更加捉襟见肘,未待两个回合就抵挡不住,不仅丢了石家庄,还跨了省,退到了河南安阳。
那个安阳离石家庄接近500里路,连放个炮,石家庄这里都不一定听得见,又有何牵制可言。
倭人用兵,最喜迂回策应,华北方面军第1军司令官香月也是如此。
他占领石家庄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派朝鲜龙山第20师团配合板垣的进攻,从侧面攻击娘子关。
娘子关在太原东侧300里,此关一破,太原即危,那就等于是断了忻口战场各部队的后路。
阎锡山和卫立煌赶紧做好最坏打算,从忻口战场把傅作义的绥军调出,让擅长守城的傅作义来部署太原防守,这就是陈长捷不但得不到援兵,还得反过来倒抽兵力出去的原因。
陈长捷这边少了兵,板垣那边却多了兵。
自带兵以来,板垣在南口击退汤恩伯,在平型关逼走晋绥联军,一时得到了日本国内的一致赞誉,其统属的广岛第5师团也被称为“钢军”。
可是忻口战役已历半月,他不仅未能突破陈长捷构筑的红沟防线,自己的“钢军”也被打得损兵折将,这让人们对板垣的指挥能力又产生了怀疑。
这厮究竟会不会打仗啊,不是沽名钓誉吧?
理解板垣的,还是他的上司。香月在派龙山师团策应的同时,又酝酿调一支援军给板垣。
派谁去呢?
这时候淞沪战场越打越激烈,日本统帅部确定将主战场由华北转至上海,香月已接到命令,第1军所属的熊本师团等部队即将南下,无暇再去帮助板垣。
到底是华北“驻屯军”司令官出身,香月很快就想到了步兵旅团,于是便把步兵旅团萱岛联队拨给了板垣。
这个萱岛联队就是大红门伏击29军的那一支,也算“战功赫赫”,正好应板垣之急。
绥军本来担负着红沟阵地的一大块防守阵地,他们这一撤,不是谁都可以接替上去的,加上萱岛联队这么一冲,红沟防线立刻破裂,从南怀化到红沟敞开一个大口。
陈长捷无兵可补,只能把红沟以北先让给板垣。
就像跷跷板一样,陈长捷和板垣正好一轻一重,后者又得了势。
现在,陈长捷能据守的只有红沟以南了,如果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忻口肯定是守不住的。
到了这一步,除了砸锅卖铁,哪里还有他法可想。陈长捷能继续挖潜的,只有自己赖以起家的那个“工兵师”。
“工兵师”尽抽精兵,被推到第一线,与萱岛联队进行对拼。
板垣见陈长捷又发作起来,一时也大为惊慌,不惜动用火焰喷射器,依靠制造火海的方式来阻哀对方攻击。
陈长捷见状,则以土对火,组织工兵作业,一步步掘进坑道,一俟接近,便实行“对壕互击”,采用猛射、爆炸等方式,摧毁日军阵地。
这实际上就是地下坑道战的雏形。十几年后,抗美援朝的志愿军,更把这种以土为战的打法推到了极致。
中日两大军事高手,犹如大闹天宫中的孙悟空和二郎神,各展其技,各施其能,你变鱼儿,我便做灰鹤,你变花鸟,我便做飞弹,你变土地庙,我就做拆迁党,旁人看得眼花缭乱,又不禁要为之拍手叫绝。
为了发动这次大反击,“工兵师”前仆后继,舍命相拼,两个团长,一死一伤,至此,陈长捷手下的四员将已打到一个不剩,而其兵员也从8000急速下降至2000。
遭此重击,板垣所部伤亡极大,最惨的是刚上来助阵的萱岛联队,2000多人打到1000,不得不换下去进行休整。这个在大红门欠下29军累累血债,使佟、赵都相继阵亡的“驻屯军”部队,终于也在陈长捷手下尝到了挨揍的滋味。
板垣扛不住了,遂从红沟以北撤回南怀化。
到10月底,双方攻守再次处于平衡,而这种久攻不克的情况,最吃亏的显然还是板垣。
他开始大批焚烧尸体,撤退伤员,种种迹象表明,日本“钢军”难以坚持,只消陈长捷再发动一次新的大反击,就可以将其从南怀化驱逐出去。
看到板垣如此乏力,香月迫不得已,又从华北方面军中继续抽调援军,以支援忻口战场。
板垣可以增兵,陈长捷却不能,北上的川军去了娘子关,所以他只能暂时放弃反击计划,但饶是如此,仍能与板垣形成相持局面。
就在此时,娘子关一线却再次出现了问题。
负责镇守娘子关的是黄绍竑。
黄绍竑,广西容县人,毕业于保定军校第3期,新桂系三巨头之一。
三巨头之中,李宗仁有主将之才,白崇禧在参谋上颇有高见,与前两位相比较,黄绍竑也能打仗,但他更突出的特长和兴趣不是军事,而是政略,这在长城抗战时就表现出来了。
当时孙殿英也在长城一线据守,由于他的部队多为绿林出身,纪律很坏,沿途不是偷就是抢,惹得民间怨声四起。渐渐地,就有人说孙殿英早就通了敌,跟日伪有勾结。
何应钦听到传言后,马上命令扣发孙殿英的军饷和给养。黄绍竑认为如此做法操之过急,万一传言不确,就等于把孙殿英推到日伪那边去了,最后还得用一支部队专门去对付他。
于是他决定亲自去见孙殿英,一探虚实。
去了之后,听孙殿英唠唠叨叨说了一大通,但黄绍竑通过一句话就判明其绝无通敌之意。
孙殿英说,我怎么可能投靠日伪呢,要知道,我可是把溥仪的祖坟都给挖了。现在他正做着伪满的“执政”,我就是有这心去投他,他会容得下我吗,我这不是把自家脑袋往刀口上送吗?
这句话让黄绍竑得到了他最需要的答案:与溥仪结下的这个天大梁子,正是孙殿英不可能通敌的最大软肋。
黄绍竑当即宣布,补发孙殿英钱粮,但他同时又趁势扩大后者的防区,而孙殿英还不敢说一个不字——你自己都承认了,走伪满的路是自掘坟墓,不好好干的话,断了你的口粮,你就只有等死一途。
那次走访可谓黄绍竑生平的得意之笔,不仅一举摆平孙殿英,更重要的是通过防区调整,使傅作义得以抽出,这才有了后来的牛栏山阻击战。
第47章 阵地战(2)
当初为了支援太原会战,蒋介石四处征调大将至山西。除了卫立煌之外,他还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在平型关战役之前曾派到山西去探风的黄绍竑。
黄绍竑虽以政略见长,但他并不认为自己就不会打仗。可是以往他在这方面给人的印象太深了,就在被蒋介石委任为作战部部长时,陈诚还来电,说黄某“内战内行、外战外行”,言下之意,这位在饭桌上凑合的,就不要到战场上来瞎搅和了。
陈诚这么说并非造谣,他是有所指的。“内战”者,当然是指以往的蒋、桂相争,“外战”云云,则大半说的是以前黄绍竑与何应钦搭档指挥的长城抗战。
长城抗战确实是黄绍竑的一块难消之痛。战役输了,人家不会说客观的赢面本来就不大,也不会细细分析,考虑你黄绍竑当时负责的其实是政略这一块,干的是政委的活,军事全系何应钦指挥。
人们只会在背后指指点点,说谁不是,最后仗没打赢,还弄了个屈辱的城下之盟出来。
黄绍竑嘴上不说,心里却一直憋着这口气,加上作战部虽有“作战”之名,本身却不属军事指挥的中枢机构,只是转接命令而已,不像白崇禧那样能直接参襄最高军务,干起来有时很不得劲。
蒋有要求,黄也正有需求,于是一拍即合,后者走马上任,到山西当了第二战区副司令长官,成了阎锡山的临时副手。
阎锡山分配给黄绍竑的活,是让他去考察一下娘子关。虽然一开始并没好意思直接提,说你得帮我守住那关口,其实意思已经在里面了。
黄绍竑看完以后却心里一凉。
在新桂系中,论打仗,他的名气虽远不如李宗仁和白崇禧,但也和李、白一样,从小上陆军小学,一路学的都是如何打仗,内战打过不少,所以绝不是一个生手。
与忻口战场相比,娘子关守军称得上是兵少将寡,可供调遣的部队很少,而且全都一个萝卜一个坑,排在120里宽的第一线,后面连个预备队都没有,倘若日军捅破一处,全线都会崩溃,这如何能让人心里踏实呢?
于是当阎锡山正式提出,要黄绍竑统一指挥娘子关守军时,他开始犹豫了,并推荐孙连仲充任。
要说打仗,孙连仲绝没问题,当年老西北军中的“韩石二孙”之一,没点狠劲儿是进不了排行榜的。但是中国人排兵布阵,不能光看场内,还得把诸多场外因素加进去。
孙连仲虽然如今也算中央军了,却是中央军中的杂牌,从其出身和资历来看,与川陕两军的那些头头脑脑也差不太多,人家如果对你不服气,这就比较难指挥。
理也是这个理,当初大家都是穿的开裆裤,干吗如今我非得听你的。
阎锡山对黄绍竑说,还是你来最合适,堂堂中央一品大员,二战区副司令长官,谁敢不服你。
黄绍竑想想也是。
一直以来,自己都有靠打仗来挽回声名的念头,眼前可不就是一个大好机会,虽然部队不行,但如果运气不错,偏偏还打好了,这不正说明你有一手吗?
那行,不过你得把孙连仲派给我做预备队。
此前孙连仲已经去了忻口战场。在得到阎锡山同意,把孙连仲转拨到自己麾下后,黄绍竑这才打马向娘子关驰去。
真正履任后,他才发现,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糕得多。
娘子关左翼是陕军冯钦哉,但是黄绍竑很难跟他取得联系,因为冯钦哉压根就没有架无线电台,你嘟嘟地发多少电波过去,只是有去无回。
当然不是说冯钦哉连个电台都买不起,他有,可是不用,主要还是怕上面一个指令下来,分他的兵。
黄绍竑无可奈何,不得不叹服这姓冯的真是老油条一个,都这种时候了,仍然还会跟自己玩花枪。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还不能治冯钦哉的罪,毕竟他还在左翼守着。让人更为瞠目的是,冯某的运气好得出奇,娘子关一战从头至尾,日军就没有打过左翼的主意。
这不禁让人浮想联翩。当时日军的谍报特工技术是很牛的,在淞沪战场上,中国军队的电报经常被其截获并破译。或许正是由于冯钦哉不用无线电台,所以使日军始终不明这方面的虚实,从而不敢轻举妄动,也未可知。若果真如此,算是瞎撞给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