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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旷羞于见堵胤锡和何腾蛟。
“放肆,放肆!”何腾蛟把中军大帐的茶杯狠狠的砸在地上,他扭头看堵胤锡,“这就是你的忠贞营吗?”
第476章 敌至
李过的亲兵退去,没觉察到中军大帐内的异状。堵胤锡不开口,他们不会对湖广总督何腾蛟无礼。
“这就是你的忠贞营?”
如果何腾蛟的眼神是有形之物,堵胤锡早已血肉模糊。
“何大人,那是你的主意,不是我的!”在这瞬间,堵胤锡原本有些佝偻的腰板突然挺直,他忍够了。
他已经说过,他是湖广的巡抚,不是何腾蛟的家奴。
何腾蛟似乎被吓到,舔舔嘴唇,没有再说话。
但是有人不怕。才遭到羞辱的人很容易愤怒,而愤怒的人容易让人冲昏头脑。
“请堵大人下令,抓捕柳随风!”章旷跳到堵胤锡面前,脸部肌肉扭曲在一起,这是他第二次被江南的明军俘虏。两次都在自己能控制局面的时候。
堵胤锡不屑看他,微微摇头。
“你不怕总督大人治你的罪吗?”
“我与何总督之间,没有你说话的地方!”
堵胤锡不至于对何腾蛟翻脸,但已经烦透了这个上蹦下跳的章旷。
章旷的脸更红了,退后一步,拱手向何腾蛟,“大人……
“这里是忠贞营!”堵胤锡挺胸而立。李过和高一功虽然不肯听他的命令东上岳州府,但总会给他几份情面。在忠贞营对自己动手,除非何腾蛟愚蠢到一定程度。
当然,他已经很愚蠢了!
“我会攻下荆州城!”何腾蛟没有听章旷的意见,但他的声音冷漠,眼神更冷漠。从此刻起,堵胤锡与他将是路人。
湖广总督的权威遭到蔑视,在他一直瞧不上眼的忠贞营中。
何腾蛟抬步正准备出大帐,门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报!”战马仰脖朝天嘶鸣,骑士一个腾跃如轻盈的燕子从马背上落下。
“报!”骑士没有留意到中军外围已经被湖广督抚营控制,一溜小跑冲进来。
两个军士上前拦住去路,凶狠的拉住斥候的胳膊,把他束缚在中军大帐前百步之外。
“有紧急军情!”斥候身材不高,力气不大,一时挣脱不得,急的胡乱呼叫。
何腾蛟掀开门帘走出来,正准备让亲兵放开斥候。中军大营外传来乱哄哄的脚步声,李过、高一功等人率一百多忠贞营的将领冲进来。
看来人气势汹汹,何腾蛟不由自主退后一步,心里有些紧张。这些反贼想干什么,难道敢对湖广总督怎么样吗?
他才绑架了堵胤锡,心中有鬼,见那些人冲进来,才想起来自己这么进入忠贞营,实在是太过冒险了。
“你们想干什么!”他伸出右手食指,装着胆子挺直脊梁吼了一声。
李过等人来势凶猛,湖广督抚营亲兵见何腾蛟没有指示,都呆在原地没动,任由李过等人直冲向何腾蛟的眼前。
“大人,大事不好!”李过神情很凝重,没听清楚何腾蛟在说些什么,拱手向跟在他身后出来的堵胤锡禀告:“清虏从岳州突过来了!”
幸亏,他留了个心眼;幸亏,他让李来亨留守在岳州府边境。人如果能从失败中汲取教训,那么他还算是个可教之才。
“什么?”何腾蛟和堵胤锡几乎同时惊呼。
“李来亨飞骑传书,勒克德浑突破江南明军在岳州府的封锁,前锋骑兵已经进入荆州地界。”
几人都呆住了,何腾蛟最先反应过来,指天怒骂:“翟哲怎敢如此?”
他总是能看见别人的无耻,因为他一直就是这么想的。江南的明军让开岳州府的道路,难道不是想让湖广明军与清虏在荆州鹬蚌相争吗?
堵胤锡很快冷静下来,问:“江南的明军在岳州府战败了吗?“李过摇头,“末将不知!”
何腾蛟扭头朝堵胤锡下令:“请堵大人督忠贞营拦截清虏!”
眼前的形势已经不容忠贞营再回避。清虏自己找上门来,何腾蛟回归长沙的道路也被拦住。湖广军和忠贞营必须要同时应对清虏大军。
清兵不到四万人,看这几人的表现,好像来的是几十万大军。
湖广军不愿阻击清虏消耗实力,忠贞营昨日作出拒绝东上的决定,也出于同样的原因。
一个和尚挑水喝,俩个和尚抬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如果何腾蛟不率军来到荆州,李过等人不会有今日这样的情绪。
卖力的活都是别人干,好处都是自己的。何腾蛟打得小算盘让忠贞营诸统领心寒。
总有人要顾全大局,堵胤锡厚着脸皮拱手向眼前诸将;“李统领,高统领,清虏既然来了,还是请整顿兵马迎敌吧!”
高一功斜眼看何腾蛟,说:“愿与长沙军共同抵御敌!”
一个贼人也敢对自己这样说话。
“哼!”何腾蛟怒哼一声,拂袖迈步向外走去。章旷和督抚营士卒紧跟其后。
片刻之后,忠贞营中响起急促的号角声,各部兵马集中后移动,让开南面和西面的道路,给湖广军腾出扎营的地盘。
生气归生气,大敌当前,不能意气用事。堵胤锡命信使跟在何腾蛟屁股后面进入湖广军营,联络通报消息。
湖广大营缓缓挪动,与忠贞营分左右两侧在荆州城外立营。
十几万大军如天上的云彩飘动,五色旗帜如碧绿沃野中的繁花。
荆州守军能看见到围城兵马的动向,猜到援军来了,在城头擂鼓助威。但是城外的兵势旺盛,守军不敢贸然出城。
何腾蛟对堵胤锡极其不满,但大敌当前,他不敢率军胡乱行动。谁也不知道清虏会把谁当做目标。
傍晚时分,天空中出现了些许阴云。
李过揪心李来亨还没有退回来,站在高处远眺,南边的地平线上空空荡荡。
天色渐暗,明军在外围几十里地布满斥候。视线中的山水渐渐模糊,李过返回营寨。李来亨今天清晨就与清虏的前锋接战了。到目前为止,斥候还没传来什么不好的消息。
荆州多水道和沃野,但河道不像江南水乡有那么多河流,适合骑兵作战。
岳州和荆州边境的官道侧面,数千骑兵环绕着一处营寨盘旋。
清虏先锋是蒙八旗骑兵,李来亨宁愿咬牙坚守不那么坚固的营寨,也不敢率部仓皇退兵。
土墙是有粗木和石头混合垒砌而成,高度只到守军的胸口。这些防御措施是近一个月才修建,李来亨没有民夫可调遣,麾下五千士卒又要操练,又要修筑土墙,能建成现在这个样子,已是很难得。
蒙古骑兵矮墙外侧奔走抛射。
李来亨敞开胸口站在营寨高处查看战场形势,一柄雪亮的长刀插在身前的木桩上。
在随闯王一路逃窜中,他止一次与女真人交过手。
说实话,他有些畏惧那些凶横的女真人。
精准的弓箭,厚实的铁甲,丰富的战场经验,看上去无法抵挡。
但今日这一仗,从巳时打到申时,明军虽然伤亡惨重,他感觉清虏已经不如往日强悍。
蒙古人不习惯像女真人那样下马步战,在攻打营寨时,不那么得心应手。忠贞营从西安一路逃至湖广,重型盔甲早已在路上丢失了。他们现在很穷,穷到粮食都需要江南提供,当然无法再装备足够的盔甲,因此只能用血肉之躯对抗蒙古人精准的弓箭。
营寨大门入口处用粗木架起成片的巨大拒马,忠贞营步卒手持木盾和短刃长枪在拒马中阻击对手。
蒙古骑兵如冬日觅食的麻雀,时而聚集,时而散开,羽箭钉向不经意中露出破绽的明军。
蒙古人不愿意花费巨大的代价破营,李来亨则在咬牙等候夜幕降临。
粗木上的羽箭像弓起后背的刺猬。
李来亨让铳手躲在拒马的缝隙中与清虏骑兵对射,那些粗木能成为他们的屏障。
士卒无所畏惧,鲜血从拒马的尖端滑落,在地面上形成一滩滩的血渍。有人血,也有被马血。为了阻击突入拒马阵的清兵,士卒们迎着凌厉的羽箭冲锋,如扑向烟火的飞蛾。
他很心痛,他很骄傲。
他麾下义军变成了的忠贞营,但没有丢掉曾经勇气。虽然看上去,那些冲锋的将士更像是为大顺的殉道者。
闯王之后,在他们这些人的心里,大顺几乎在一夜间垮掉。到现在他们还没有找到主心骨,或许再也无法找到。
“说闯王,道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他哼起曾经传唱天下的民谣。投靠大明后,军营中再也听不到这样的歌声。
“现实一点,忠贞营必须要找个足够强大的靠山!”
李来亨从不相信湖广的官吏,即使是堵胤锡也没能给忠贞营带来什么东西。没有钱粮,没有铁甲,也没有好运。
纵观天下,还有谁比江南的大将军翟哲更强大?从柳随风身上,他能看见大将军的胸襟与自信。谁会无偿提供那么多钱粮给一支不归自己调遣的军队?
“回到大营,我一定要说服父亲!”李来亨拔出插在树桩上的长刀。
又是一阵急促铁蹄声从身前穿过,飞落下的羽箭伴随闷哼和狂叫。
天就要黑了,营寨后面的丛林连着另一条通往荆州的小路。他们在这里打了半年的仗,对地形了如指掌。
第477章 热闹
晨曦中,李来亨率残兵败将从潮湿的丛林中钻出来。
前面是大营,身后是追兵。
现在已经安全了,但他还是没弄明白,清兵如何突破了江南明军的堵截来到荆州府。尤其是,当他把大将军当做依靠的对象考虑时,会更关注这个人不仅他不明白,荆州城下所有的人都糊里糊涂。柳随风没有得到暗营的报告,面对堵胤锡的疑问,只能玩起太极,故做玄虚。、李来亨还在揣测,身边传来一个声音。
“小将军,大统领来了!”
亲兵指向远处的旗帜给他示意。李过催一匹黄骠马旋风般疾驰而来,半边身影浸在朝阳中,半边身躯藏在阴影里。
李来亨快走几步迎上去。
两队人马逐渐靠近,李来亨到眼前接过黄骠马的缰绳,称呼道:“爹!”
“你怎么也不给我报个信!”李过的语气不善,脸上全是如释重负的神情。
李来亨傻笑,说:“爹,我想着撤兵后信使也未必有我走的快!”
他们不是亲生父子,胜过亲生父子。
李来亨继续说:“清兵就快来了,有蒙古人,也有女真人!”
“回去再细谈!“
两列人马合作一列,返回忠贞营大营。堵胤锡和柳随风在大营门口迎接,他们不是重视李来亨,而是想早点了解清虏的情况。还有……,江南明军的消息。
结果让他们很失望,包括李来亨在内,荆州城下无人知道江南的明军到底去哪了。
“难道大将军真是想让清虏与湖广明军在荆州城下鹬蚌相争?”
包括柳随风在内,都有这个疑问。这不是一个愚蠢的主意,但柳随风担心的是,忠贞营和湖广营这十几万兵马会败在荆州城下。
两个大营,十几万兵马,无心恋战。
午时,阳光最强烈时候,地平线出现了清虏的旗帜。
观望的明军顿时觉得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何腾蛟与章旷站在中军营区眺望,无视烈日的暴晒。
“你说,清虏会先攻哪个营区?”何腾蛟看上去很轻松,心里其实很没底。他也算是个朝堂争斗的老手,知道有些人的话不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