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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闪身正欲躲避,没想到落脚处踩中一具尸首的小腿,身体一个后仰踉跄。眼看长刀已到身边,他躲闪不及,心中冰凉。
二十步外响起一声焦急呼叫:“小将军闪开!”
几乎在同时。
“砰、砰、砰!”三四杆鸟铳几乎同时响起。
等候中的长刀没有到来,李来亨在地上胡乱爬滚,退回亲兵的护卫中。他在慌乱中回头,见那个女真人正捂着脸发出痛苦的咆哮。
四杆鸟铳同时瞄准那个女真人,有两颗铅子击中目标。他很幸运,因为有一颗铅子射中那个女真人的脸部。
“小将军!”几个亲兵上下打量,见他没有受伤,心里才放心。
李来亨从亲兵手中夺过长刀,站稳指向前方,“放铳,放铳!”
鸟铳手正在装填弹药,半空中气流发生了诡异的颤动。李来亨大喝:“盾牌,盾牌!”他手中长刀一顿乱舞。
稀疏的羽箭从头顶罩下来。
士卒手忙脚乱举起木盾,挡在铳手的头顶。
“噗噗噗!”
紧握木盾的双臂一阵抖动,躲在木盾后面的士卒闭上双目。
李来亨击落两支飞向自己的长箭,从地上捡了一块盾牌挡在头顶。他不是清虏弓箭手的目标,那些鸟铳手才是。那些人是清虏甲士最大的威胁,也是女真弓箭手重点的狙杀对象。
羽箭过去,李来亨扔掉盾牌,喊叫:“迎敌,迎敌!”清兵步卒已到眼前。长刀碰上长刀,肉身撞上铁甲。
“杀,驱走清虏!”他身后的响应声比上午稀薄了很多。
这仗打得太辛苦,不知道忠贞营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江水中。
战船离荆州城越来越近,翟哲站在船头,用千里镜能看清小半个战场。清兵营寨挡在正前方,再往前才是明军大营。东侧大营很安静,西侧大营像是倒入了一瓢冷水的油锅。
“驶过战场,在荆州城下靠岸!”
“遵命!”文林柱领命而去。
两刻钟之后,明军终于注意到逆江而来的水师。
“大将军来了!”
“大将军来了!”
东营和西营几乎同时爆发出欢呼。
李来亨听见了身后的喊叫,他抽空远眺,从他这个地方无法看见江面。
“大将军来了!”他举刀指天,好像自己也看见那威武的战旗。
士卒们紧随他呼啸,大将军翟哲天下闻名,他们被清虏强悍的攻势震慑的胆寒,听说大将军来了,好似在心里找到一份保证。
第479章 总揽
东营。
中军大帐外戒备森严。
十几里外的炮声、铳声、铁蹄和惨叫声在这里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堵胤锡脸上像蒙着一张铁皮,声音很低沉,“何大人,你再不出兵,荆州城下很快只剩下你一支兵马,你以为到时候湖广军能同时应对荆州城和来援的清兵两路夹击。”
三次信使求救无果,他不得不亲自来到此地。
他原不相信何腾蛟会见死不救,但现在他必须相信。
“忠贞营没那么快溃败”章旷的话像一根刺,穿入堵胤锡的鼓膜。
“章长史若是不信,可取忠贞营中亲眼去看”
章旷轻笑,不再答复。
何腾蛟皱着眉头,一边摇头,一边说:“忠贞营八万兵马,竟然抵挡不住清虏三万人的冲击?”
“清虏有骑兵,又有重甲,忠贞营人数虽众,但全凭血肉之躯抗衡,已是死伤惨重!”
若非如此,堵胤锡不会着急忙慌亲自赶到这里。
何腾蛟稳如泰山,安慰堵胤锡说:“再等等,危急时刻,我会出兵的”
“再晚就来不及了”
堵胤锡觉得眼前这两张脸非常讨厌。要不是为忠贞营中那几万士卒的命运担心,他恨不得立刻掉头离去。
求这两个人,实在是自取其辱。
章旷说的每一句话都如同在火上浇油,“忠贞营败了就败了,堵大人何必为那些反贼揪心。”
“道不同不相为谋”堵胤锡心中悲叹,他现在只觉得自己对不住忠贞营大顺残部在他手中整编成忠贞营,一败后又被他请出夔东山区,但这些人在荆州城下被官兵无情的抛弃。
官和贼到底成不了一家人。
何腾蛟紧随的一句话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若是忠贞营真支撑不住,你就留在我这里吧”
“罢了”堵胤锡摇头,“我若不回去,无法给诸位统领交代,大人若是怜悯忠贞营将士可怜,请在危难时出兵相救”
目送堵胤锡走向大帐门口,何腾蛟没有再出言挽留。
堵胤锡才掀开门帘,远处传来欢呼声,“大将军来了”
“大将军来了”外营的总兵黄朝宣快步奔过来。
何腾蛟和章旷在里面也听见了远处的呼叫,紧跟着走出来。
黄朝宣一路小跑,到中军大帐前,拱手禀告:“长江中来了一支水师,二十艘战船,打着“大将军”“翟”的旗号”
“翟哲来了”
两声呼叫。
一声惊喜。
一声惊惶。
“有多少人马?”何腾蛟和堵胤锡几乎异口同声。
黄朝宣回答:“战船不大,连水师在内,不会超过六七千人”
堵胤锡有些失望,何腾蛟脸上的光彩又转了回来。
“翟哲来的正好,我正想问问他让岳州府的兵马让出道路,究竟是何居心堵胤锡无心再和何腾蛟争辩,拱手告辞道:“大将军来了,不可能只有这几千人,必然有大军在后,也许能在荆州城下围攻清虏也未可知,我要先回去了”
不等何腾蛟答复,他带亲兵脚步匆匆走出中军大营。有两百骑兵在营外等候,这些人护送他来到此地,还是这些人护送他回去。
“大将军来了”
欢呼声由远而近,由小而大。
长江中的水师在荆州城东侧靠岸,翟哲率三千亲兵卫登岸。他们乘舟而来,没有战马,但亲兵卫随身携带了盔甲、鸟铳和少量轰天雷。花费了约两刻钟时间,步卒才完全下船,在岸边组成三队五排整齐的队列。
黝黑的铁甲,整齐的步伐。
出鞘的长刀,擎天的鸟铳。
队列向西偏转,走向忠贞营方向。
掌旗官双臂像被石化了一般,强健的肌肉固定住直立的战旗。
这不是一支中看不中用的军队,亲兵卫都是从各营中遴选出而来。
忠贞营中,柳随风指向远方那列正在沉默中靠近的队伍,向身边的李过和高一功示意,“那就是大将军”声音中掩饰不住骄傲,他也无需掩饰骄傲。
“大将军终于来了”
李过嘴唇颤抖,长嘘一口气,因为忠贞营真的快抵挡不住了。
清兵的气势稍缓,又过了两刻钟左右,眼前快到申时了,勒克德浑下令撤退。亲眼见到翟哲进入忠贞营后,他失去了击败对手的信心。
堵胤锡比翟哲早一步回到大营,率几位忠贞营的统领出来迎接。
在场诸位都是闻名已久,但从未见过翟哲的真面目。
鲍广率亲兵卫赶往战场,只留方进一人守在翟哲身后。
“拜见大将军”
连堵胤锡在内,诸将躬身行礼。拿了翟哲那么多好处,堵胤锡早就默认了翟哲的地位。
“堵大人,各位统领”翟哲挺直腰杆,结结实实受了这一拜。
他没有提及十几里外的战事,也没说自己为何会突然来到此地,先安抚诸将:“诸位这几个月在荆州城下辛苦了,收复荆州城后,堵大人和忠贞营当受首功”
与何腾蛟相比,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因为,以他的威望,根本不需要争夺收复荆州城的功劳。
连柳随风在内,众人都要一句话想问:“江南的明军在哪里?”但没人敢问出来。
大将军既然来了,江南的明军还会远吗?
诸将回归中军大帐,翟哲自然坐上主位。他奉隆武帝之命,总揽对清虏的战事,按道理忠贞营及湖广的明军都归他节制。
坐上中军大帐的椅子,翟哲的尽显大将军的威严,问:“忠贞营应战如此辛苦,何总督为何不来驰援?”
他的脸朝向堵胤锡,他在试探堵胤锡对何腾蛟的态度。
“何大人说…,”堵胤锡停顿片刻,一口气说完,“等清虏疲乏了再来救援”他没有给何腾蛟留情面。
有些事情无法掩饰,他无法给何腾蛟编造一个理由,只是在重复他半个时辰前说的话。因为他知道,即使他给何腾蛟编造一个理由,哪位何总督也不会领他的情面帐中一片哗然。
李过和高一功面有怒色。这是明摆着借机消耗忠贞营的实力,虽然坐在眼前的大将军也有这种嫌疑。
“强敌当前,湖广各部要同仇敌忾,相互协助才能击败清虏,收复失地”翟哲拍案而起,“有想保存实力,纵虏畏敌的,修要怪我不客气”
说话的功夫,鲍广、李来亨和其他四位在前沿抵挡清虏的统领回来中军复命。
鲍广率先禀告:“清虏已经退兵,我等追杀七八里路退回”
李来亨跟在他身后偷偷抬眼看翟哲,大将军比他想象中要年轻。
第480章 湖广噩梦
清军三三两两收兵回营,埋锅做饭。
伤兵相互搀扶落在后面,除非是牛录额真以上,其他人得不到特别的照顾。如此炎热的天气,受伤创口要是很大,极易被感染丢掉性命这个夜晚很难熬。
勒克德浑从伤兵营中巡视一圈回来,脱下甲衣坐在中军大帐前的草地上,享受片刻的清凉。今日战果硕硕,大军把忠贞营杀的胆战心惊。
“如果,如果不是翟哲突然来到这里,今夜也许就能攻破忠贞营了吧?”
但是,现实不是如果。
他没有进路,也没有退路,只有一条逃向襄阳城的岔路。
荆州、汉阳和襄阳三地是江北湖广的三个顶点。他无法再从岳州府退回汉阳府,但可以逃到襄阳。但是,那就意味着他们将放弃湖广的大片土地,只能坚守最北的一角。襄阳是进入四川和中原的门户,也是湖广最后的壁垒。
若到了这一步,他为何还要来驰援荆州?
勒克德浑冷静思考眼前的形势。
荆州城下的局势并无特别的变化,湖广军和忠贞营分两侧立营。只不过是大将军翟哲率几千亲兵卫来到这里,为何让他生出一种无力抗拒之感?
半天时间,斥候探明了方圆百里的每一处隐秘处,翟哲身后没有大队兵马,长江中也没有大队水师水师。只是岳州府的明军行进的速度比他原来预料的要快,也许明天晚上就能出现在荆州城下。
再在这里呆下去纯粹是等死。他必须要做点什么,继续攻打忠贞营,还是退回襄阳?
他脑中灵光一闪,或许他可以换一个目标。
无论他承不承认,在心底深处,他畏惧翟哲,尤其是在汉阳府与江南的明军交过手之后。江南的明军拥有凶猛的火器和严明的纪律,他们在牛皮岭上据险而守,也常常被打得抬不起头来。
如果今夜攻打忠贞营无果,相当于断绝了他最后的机会。经过一刻钟的思考,他拿定了主意。
忠贞营营寨坚固,锐气未失,如果能把忠贞营诱出大营,他以骑兵偷袭,也许还有一线希望。
今夜,他只有今夜。一击不中,最迟明日天黑前,他就要率大军撤走了,否则可能会陷入明军的大面包围。
才从战场撤回的士卒抓紧时间吃饭歇息,恢复体力。
勒克德浑紧急召集各部甲喇额真传达军令。
傍晚时分,从南方飘来一阵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