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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秀见他心意已定,不敢再劝,指挥士卒在险要处布置工事,做好抵挡孙可望军的准备。
李定国拨马而行,刘文秀看着他的背影喊道:“孙可望阴毒,一有不对,请将军速速回来。”李定国愈痛苦,他愈歉疚,只是他死也不敢透露是自己出卖他。
李定国率军全神戒备穿过小道。罗雄州前原有不少集镇和村落,前日的兵变吓破了山民的胆子,现在一个人也见不到。
他率军一直到罗雄州城东门外,没有人出来截击。
“大西”的旗帜仍然树立在罗雄州城头,只是“李”字旗换成了“孙”字旗。
李定国远远看见城头悬挂了一排首级,只觉得胸口如针扎般疼痛。他再也按捺不住,催马飞驰而出,在东城门外高喊:“孙可望,你给我出来”
城头一阵骚动,出现一排士卒,各持弓箭鸟铳,如临大敌。李定国的威名在大西军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李定国在城下暴跳如雷,喊道:“孙可望,你给我出来”他家眷儿女都在罗雄州内,也不知是否已经遭了毒手他连喊了十几声后,城头响起一个阴恻恻的声音,“李将军,你还敢回来”
孙可望的身影出现在城头。
李定国骂道:“你卑鄙无耻,怎能同室操戈,偷袭我罗雄州”
孙可望道:“你忘了起兵的初衷,想效仿叛逆刘文秀投靠朝廷,还有什么脸面在我面漆大言不惭”
李定国道:“岂是我要投靠朝廷,你两年前便派人去南京求降。你逼走刘文秀,又偷袭罗雄州,难道不怕寒了兄弟们的心吗?”
孙可望道:“大西军以我为帅,你想当云南提督还没那么容易。我今日不杀你,是想让你看清楚背叛我的下场。
说完之后,他也不等李定国答复,转身下城。
他前日趁李定国不在罗雄州赚开城门,指挥大军杀入城内。李定国部众战斗力强悍,但因孙可望还是大西军的统帅,他又在李定国军中布置了奸细做内应,许多士卒不明事理,弃械投降。只有白文选等一于死忠,率部杀出罗雄州,前来找李定国报信。
控制了罗雄州后,孙可望立刻以叛逆之名斩杀了一百多名李定国的死忠部将。李定国军在大西军中有名的能打仗,他不可能把这两万多人全杀了,只想借机控制这支兵马。
他把一大半降卒调遣往昆明,想采用分散驻扎的办法慢慢分化李定国军,还有些不听话的人再慢慢清除。
李定国在城外喊了一阵,罗雄州内再没有回应,他万般无奈,只能率部返回。
这场兵变改变了西南的局势。
李定国率残部退到贵阳城外驻扎,贵州总兵皮熊和刘文秀各据守险要处,对云南严阵以待。
柳随风疾书南京城,短期内他是回不了南京了。
大西军在云南甚得民心,西南道路艰难,朝廷在江北连开三处战场,短期内只怕无心再启西南战事。
柳随风先给李定国吃了一个定心丸,表示两人之前的协议仍然有效。
使者从贵阳往返南京最快也许二十日,这二十日对李定国是度日如年。柳随风知道他家眷失陷后,连忙联络潜伏在云南的锦衣卫密探打听消息。
十日之后,云南和贵州边境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就像从未发生过这场兵变。
今日密探有消息传来,柳随风连忙把李定国请入府邸。他的住处幽静,四周侍卫把守严密。
朝廷尚未正式宣布李定国的官职,柳随风仍然称呼他为将军。
十日前,他看李定国有些纠结沉郁,现在已是面容憔悴。
仆从上茶,柳随风请李定国坐在自己对面。他在贵州染上品云南普洱的习性,现在李定国只怕喝什么茶都是苦的“李将军,不要太过担心,你的家眷被看押在昆明城,孙可望不敢造次。”
李定国强笑道:“多谢柳侍郎。”投入朝廷后,他算是体会到当官的难处,只怕再也寻不到当初在罗雄州的自由。现在他什么都没有了,许多事都要倚仗柳随风,不敢再也从前那般平等的心态去看这位柳侍郎。
柳随风品了一口茶,道:“李将军不要担心,我可以给李将军做保,孙可望绝不敢对将军家眷无礼。”
他这句话说得极为突然,李定国知道这位柳侍郎心机深沉,不回胡言乱语诓骗他。
他颤声问:“大人真有把握吗?”毕竟于系他一家五十多口人命。要是家人全都因此丧命,他虽然会痛恨孙可望,只怕也会痛悔不该接受朝廷的招安。
“我当然有把握”柳随风从衣袖中抽出一封书信仍在桌子上。
李定国迷惑不解,伸手拿起来取出信件。他看见信件里的字迹,未等看内容已是脸色大变。
柳随风稳稳的喝茶,这件事他做不了主,只怕还要摄政王拍板。但摄政王命他主持招降大西军一事,一定会尊重他的意见。
信件很长,李定国好久才看完,然后重新把信件装回信封,双手禁不住有些颤抖。
“李将军怎么看?”
李定国长长叹息一声,颓然靠在椅子上。
柳随风道:“我心中有愧于李将军,今日请李将军来,正是请李将军做主,我再禀告朝廷。”
李定国心中乱成一团麻,柳随风这么说,那便是早有决断了,那里是由自己做主。他不知道柳随风说有愧于他,是指之前主动泄露虚假的消息给孙可望。
他想了许久,坚定道:“我,我只要家人活着”
柳随风道:“此事于系朝廷信誉,摄政王有仁心,未必会询私情。我会尽力而为,李将军凡事要往好处想,事情未必就没有商量的余地。”
李定国当然明白,柳随风能来问他,已经是很难得了。他连摄政王的面也没见过,只凭柳随风转述,又有多大人情。
他心中不甘心。
第658章 柳家事
五月初,朝廷传两道军令,李来亨升庐州将军,原袁宗第军副将刘应昌升总兵,中路军配齐编制。
无为州和长江对岸的太平府(今芜湖)是有名的鱼米之乡,物产丰富。
明军可从水路经巢湖补给中路军,李来亨聚义军八万人,屯兵庐江县冶父山下,持续保持对庐州城的威胁。
逢勤率军四万再次出高邮州,再次向淮安挺进。明廷在淮扬今年的摆开的局势远不如去年,但逢勤麾下皆是正兵,火器犀利,容不得多尔衮轻视。
各地烽火一起,兵部最为繁忙。还有,玄武湖畔的河坊更加热闹。
翟哲登摄政王位统管朝政后,朝廷的军事管理两条线更加清晰。兵部和大将军府各司其职。
兵部管各地兵马人数、将官、粮饷以及兵器配置,大将军府管各地兵马调动,战事安排。
夜已深,兵部衙门依旧火烛通明。
兵部左侍郎陈子壮今日当值,十几个小吏正在垂头写写画画,不时有人把账册送到他面前。
如今兵部的权限极大,但承担的责任也很大。光承运粮饷一事,不但耗心耗力,一旦出了差错,那便是掉脑袋的罪。兵器局的兵仗和火器先发送往哪队兵马,即是人情也是负担,各镇主将和三家兵器工坊几乎都有人专门守在兵部陈子壮揉揉发胀的眼睛,在外人看来,兵部是个肥差,但他知道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哪里敢收军镇的银子。
一直忙到下半夜,小吏们才把预计发往李来亨军的兵仗、号服和火器对上账目,陈子壮拟好公文后签署上自己的名字,这才放松趴在桌上疲倦的睡去。
辰时,等兵部尚书钱肃乐给这份公文盖上兵部大印,发送往兵仗监理司。三家武器工坊将按照公文要求交割武器兵甲,兵部派令吏随行押运,走水路运送往庐州。
武器俨然已经替代生丝最挣钱的买卖。
摄政王把武器转为私人制备,朝野反对声不绝于耳。直到现在,内阁还一直还在谋求收归兵器权。不过,谁也无法否认,三家武器工坊制备出来兵甲火器质量优秀,新式火器层出不穷,一改从前兵备废弛的模样。听说镇海王和镇西王也想从南京购买一些火器,但摄政王不许,三家武器工坊谁也不敢背着摄政王私下里做交易。
这几年,武器工坊赚取了巨大的财富,但没有摄政王的支持,他们不但无法保住财富,只怕连家族的安危也是个问题。
黑夜中,细雨落在院子里的梧桐树叶上,发出如蚕虫破茧的声音。
兵部的灯火慢慢熄去。再过两个时辰,南京城便会从沉睡中苏醒。
几辆马车停在离兵部不远的街道拐角的阴暗处,几个兵部的官吏出门后,立刻被马车接上去。胡家、柳家和朱家都有人在紧紧盯着兵部的灯火。
如今兵部尚书钱肃乐年长,不管杂事,兵部左侍郎陈子壮主管武器订货。摄政王极少插手杂事,陈子壮不会过分倾向一家,但他手中的笔稍稍偏一点,那也是几千柄戚刀,几千副铠甲。
陈子壮油盐不进,他们只能在兵部下各司主事中找人合作。
早一天知道订单的份额,各家工坊能做出及时的反应。
因为,他们都不可能保证充足的库存,那些都是银子。
在润物无声的细雨中,南京城迎来了清晨。
巳时,陈子壮把公文呈给兵部尚书钱肃乐,才放心辞别,准备回家歇息。
他才走出兵部衙门,一辆装饰别致的马车刚好走到门口停下,一个身穿六品朝服的官员从马车上走下来。
那人见到陈子壮出门,连忙迎上去行礼,道:“陈侍郎。”
陈子壮看清楚来人,连忙还礼。来人的品级比他低,但他不敢有丝毫倨傲,这个人可能是大明最有权势的六品官,因为他是摄政王的大舅子户部主事范永斗。
“范主事。”
范永斗道:“陈侍郎有空闲吗?”
陈子壮不喜欢这个铜钱气息太重的人,即使他是摄政王的亲戚,他淡淡的答道:“范主事有何事?”
范永斗笑脸道:“下官想请陈侍郎到玄武放坐坐。”
陈子壮回答的极快,道:“我昨日忙了一夜,现在极为疲倦,只怕不能应范主事之邀。”
范永斗的笑容有些僵硬,但仍然很尊敬的还礼,道:“敢问陈侍郎何时有空?”
陈子壮想了想,道:“三日后吧”
范永斗弯腰恭送陈子壮离去,然后自己才登上马车。
车夫催马,往玄武湖方向驶去。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到达玄武湖边。
阴天,玄武湖被一层雾气笼罩,
这里畔原本是偏僻之地,从大将军刺杀案后,这里才日益兴起。
日升昌号的总号就建立在这里。
日升昌号周边寸土寸金,什么绸缎庄、茶叶坊,大明各地会馆等等,这几年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
范永斗的马车停在玄武坊侧门。他一下马车,立刻有管事迎上来,玄武坊中有一条偏僻的通道,专门为贵人准备。
管事领着他走进一座雅致的院子门口,一个中年男子正候在那里,正是柳全。
柳全到范永斗过来,作揖招呼:“范兄”
“柳掌柜”范永斗摊摊手,道:“我的面子也不好使,陈子壮真是有名的臭脾气。”
柳全让开院子门,两人并肩走进门。他轻叹道:“他只怕猜到是我请你找他。”
范永斗摇头道:“他是有功名的人,表面上尊重我们,其实只是看在摄政王的面子上,心里还是瞧不起我们。”
柳全忧心忡忡,道:“那件事只怕挡不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