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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托将他引入帐中,才看见古禄格先到了,正坐在里面。
走进大帐迎门正前方并排两个案桌,两边各排列了三个案桌,古禄格坐在了右手一个位置。
侍从将翟哲引导至右手末位坐定。
一刻钟左右,俄木布汗、杭高、托克搏、格日勒图和杭高等人陆续赶到。
岳托亲手挽住俄木布汗手臂一路寒暄进门,并排坐上迎门的主座。
眼见人都到齐了,岳托高擎酒杯说:“我大金西征察哈尔,土默特部帮助甚大,如今这座粮寨建设完毕,在座的各位都有功劳,我奉天聪汗之命,在此设宴酬谢各位。”
众人皆举杯站起来,俄木布汗回应:“能为大金出份力,万分荣幸。”
岳托拍掌示意上菜,挥手示意席中众人安坐,说:“军营简陋,并没有什么美味佳肴,这次才从辽东运来了一批特产,请众位品尝。”
从大帐外依此走进来八个侍从,手中各举一个托盘,内放一大块肉状物,分别放在各人面前。
岳托动箸,说:“此乃红煨熊掌,取上好的前掌用黄泥包裹放在火中烧烤,待黄泥裂开后除尽再分别上味,这些厨子我从辽东带过来的,只为搏诸位一乐。”
翟哲品尝一口,果然美味,滑而不腻,入口即化。
上菜的侍从如同穿花蝴蝶,各色菜肴多是山林美味,荤素搭配,都是草原中少见的品种,帐中诸人品尝后都啧啧赞叹。
酒过三巡,岳托拍掌令帐中侍从退下,侧首问俄木布汗:“大汗听说了这草原上马贼猖獗吗?”
俄木布汗笑道:“现在已经没有了。”
“我斥候骑兵前些日子击溃了一波马贼,俘虏了三十多人,这些人胡言乱语,竟然说和大汗相识。”
帐中众人哈哈大笑,唯有翟哲低头,将身影隐藏在格日勒图高大的身躯后。
待众人的笑声止住后,岳托说:“我今天也将他们带过来,正好戏耍一番。”
他重重的拍了一下巴掌,门外的卫士压进来十几个人,正对着门的俄木布汗看的清楚,头发都似要站立起来,酒意全消。
第118章 出手(下)
帐中诸人皆停下手中的餐具转首看向门口,那个人似一盆凉水浇熄了宴席中的热情。
唯有岳托手中高擎酒樽,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
他和萧之言是翟哲看过的最和善的人,但两者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萧之言的笑容带有一种玩世不恭的味道,慵懒、随意,甚至有些冷漠,但让熟悉的人感觉温暖,这个人可能不愿意搭理你,但绝对不会有高高在上的味道。岳托的则不然,他的温和更像是一种怜悯,其中蕴含着与生俱来的优越感。
大帐前的札木合浑身伤痕,双目无光,看来这些天没有少受折磨。
“那,那个人是马贼吗?”俄木布汗吞吞吐吐,双手局促的不知道要放到哪个地方。
岳托微抿杯中酒,说:“正是!”
押送的女真将领上前走到宴席的正中,跪地说:“禀告贝勒爷,此人自我招供是漠北车臣汗帐下的札木合,是车臣汗派往土默特部使团的首领。”
俄木布汗隐藏在桌下的双手轻轻颤抖。
土默特各部统领的目光游离在大汗身侧,指望大汗能拿定主意如何处置,岳托的目光嘴角露出嘲讽之色。
俄木布汗伸出白皙的右手指向前方,大叫:“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声音有多大他心中就有多慌张,事已至此他才明白岳托这是摆下了鸿门宴。
岳托目光扫过跪在眼前的女真将领,下令:“既然大汗说不是,那必是此人在撒谎,将他拖出去处死!”
将士起身,甲胄上的铁叶相撞发出稀稀拉拉的声音,高大的身影让坐在两侧的土默特统领感觉被阴影笼罩。
岳托手中酒杯微点,说:“这是我镶红旗的巴图鲁阿岱,可徒手力搏虎熊。”
阿岱转身退后,脚步沉重,落地的每一声都似捶在两边人的心上。
来到札木合身边,阿岱一把揪住他的脖子,竟将一个大活人提在手中,大踏步往帐外走去。
惊慌下札木合大声哭叫:“我真是车臣汗的使者,帐中的每个人我都认识。”
“将他带回来。”岳托将酒杯轻放在案桌上
札木合像死狗一样被拖到大帐中间,畏缩伸出手指一一指认:“古禄格、托克搏、杭高…”
翟哲向后侧身,余光掠过札木合,不知岳托用了什么手段让这个十几天前还耀武扬威的蒙古人变得像这样像阳光下的老鼠一般。
“够了!”
俄木布汗轻声怒喝,“岳托贝勒,你这是什么意思,能认识我土默特部统领的人多如牛毛,你是要逼迫他自认车臣汗的使团吗?”
岳托的眼光让他觉得像光天化日下被扒光的少女。无论如何,他下定决心坚决矢口否认,等待岳托还有什么花样能耍出来。今天的事弄到这一步,他预感到已经很难善了。
“大汗息怒,这件事让我夜不能寐,心口一直被压了块大石。前些日子本已相信你所说,如今又闹了这么一出,如果不弄个水落石出,恐怕对土默特和大金都不利。”岳托轻言轻语。
“那个汉人,我那些日子一直躲藏在他的山寨中,是他送我到漠北的。”札木合突然转头指向翟哲大喊,吐沫星子乱飞。他本就站的离翟哲很近,突然这么歇斯底里的一喊,吓了翟哲一跳。
翟哲一直在看岳托如何将这场戏演下去。若要坐实了俄木布汗和漠北蒙古私通的罪名,在座的人中肯定会有人出来指证,那个人才是岳托的棋子,没想到札木合把祸水引导了他的身上。
“千户大人,是这样吗?”岳托的语气阴森。
翟哲的脑子有点糟,岳托是在试探他,希望他能站出来,这是要将他当枪使。
果然,俄木布汗愤怒的眼光转过来,他将漠北使团交道翟哲手上,又让他送到漠北,本是万无一失,如今看来这个汉人早已和女真人暗中勾结,可笑自己还像个傻子。
翟哲哈哈大笑,瞬息间下定决心。
“贝勒,你被他骗了,他是漠北蒙古人,可不是什么使团,我的确曾将他抓进山寨,那是因为他曾在归化城刺伤了我的伙计,没想到是个马贼,难怪如此凶残。”
眼下这种局势,在岳托和俄木布汗之间他只能二选一。那没有丝毫疑问,汉部不可能出卖了俄木布汗,土默特是他在草原的依靠,再说这个局面本就是他布下的。
俄木布汗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大声附和说:“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岳托手掌轻按案桌,戏已经开演,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他转首向古禄格问:“古禄格,你认识此人吗?”
古禄格瞟了一眼大汗,口中喃喃,垂首不语。
岳托脸上不满之色愈浓,厉声说:“我绝对不能容忍和大金不能同心的土默特部落。大金赐予土默特人的当然也有能力收回,无论是察哈尔、准葛尔还是漠北蒙古,那些没有归顺的蒙古部落是大金的敌人,也是你们的敌人。谁违反了这个规则将失去所有,顺从我们能得到丰厚的回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帐中寂静无声,土默特部诸人偷偷相互打量,连忠于俄木布汗的格日勒图和托克搏也不敢随意说话。
岳托的这番话点燃了古禄格的勇气,让他出来指认只是多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此时俄木布汗已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果岳托可以兑现自己的诺言,土默特部一半的势力都将归于他的麾下,连归化城他也能有染指的机会。
古禄格刚想站起来。
帐外大踏步进来一个女真将领,走到岳托耳边低声耳语了一番。
听耳边之人讲话,岳托脸色阴沉更加可怕,如狼一般凶狠扫视帐中诸人。
等那人离去,他冷笑了数声,对俄木布汗说:“只有一个办法能保证土默特人和大金世代友好,虽然曾经被你拒绝过,我还是想说,我要娶乌兰公主。”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帐中人脑子转不过弯来。
俄木布汗“啊”了一声。
古禄格和翟哲的脸色瞬间大变。
岳托慢条斯理的给自己空酒杯斟满美酒,举起遥对俄木布汗,咄咄逼人的追问:“可以吗?”仿佛俄木布汗不答应,他就不会放手。
伸出舌头添添因紧张而干枯的嘴唇,俄木布汗手中的酒樽似有千斤重,说:“贝勒厚爱,只是…”
他突然举杯一饮而尽,说:“既然贝勒不嫌弃舍妹,为了土默特和大金,我答应了您的要求。”
岳托也饮完杯中酒,放缓语气说:“察哈尔人归顺之刻将是我迎娶乌兰公主之时,我会将此事上奏天聪汗,愿土默特人和大金世代友好!”
古禄格站起身来,高声说:“恭喜贝勒,恭喜大汗。”
帐中诸人同时起身,恭贺声一片,视线中不见大帐正中的札木合。
第119章 脱险
嘈杂的恭贺声慢慢平息,还站在大帐正中的阿岱和札木合立刻显得如此突兀。
“这个人,欺骗了我,诬陷了大汗,请大汗处置。”岳托又恢复了他温和的形象。温和是他最可怕的武器,会让你放松一切警惕,悄无声息的设置陷阱。
俄木布汗神情复杂,推脱说:“此人是贝勒所缚,贝勒请自行处置。”
“此人恶意挑拨我大金和土默特的关系,罪无可赦,请大汗动手惩戒。”岳托的语速很快,不容违抗。
阿岱上前一步,取下腰上的弯刀重重放在俄木布汗的案桌上,大声说:“请大汗处置。”他宽厚的身影完全遮挡住了俄木布汗向外视线。
俄木布汗条件反射向后仰,避开阿岱的锐气。
岳托这是在逼他和漠北蒙古决裂,只有亲手杀了札木合,才能表明心迹。
片刻之间,岳托的态度由咄咄逼人转为缓和。俄木布汗有些迷惑,岳托布了这个局绝对不是只为了娶乌兰公主,那一刻他甚至已感觉到大难临头。
岳托因何而转变?这不是身处险境的俄木布汗有心思探究的,但只要还处于女真兵营中,危险就没有解除。他只想尽快离开这里,乌兰的婚事他答应了,漠北蒙古使团当然也可以抛弃。只是这一刀挥下去,和车臣汗的关系恐怕很难弥补。
俄木布汗站起身来,伸手拿起桌上的弯刀,入手沉重稍有坠落之感,这柄刀对他来说有些沉重。
阿岱侧身让出道路。
不敢直视札木合的,俄木布挪动脚步绕过案桌,他很久没有亲自动手杀人了。
还没等俄木布汗走到阿岱身前,翟哲突然从座位上跃起,大声说:“今天是大汗和贝勒大喜的日子,不宜亲手动刀见血,大汗这一刀就由我来代劳吧。”
他往前一跨,脚步迅捷,腰刀出鞘,顺势划在札木合的咽喉。
一抹血花溅起,札木合喉咙中发出“咕咕”声音,才喊出来的声音戛然而止,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四肢抽搐,双手紧捂脖子也阻住不住喷射而出的鲜血。
翟哲的动作太快,札木合又近在他的桌前,阿岱想阻拦也来不及。
地毯瞬间被染红,翟哲的案桌也沾上了一道血迹,札木合瞳孔放大,抽搐的动作渐渐变缓。
俄木布汗将手中弯刀递还阿岱,拍掌说:“翟千户言之有理。”
这已是翟哲第二次为大汗解围了,让土默特其他统领汗颜。翟哲杀人总比俄木布汗亲自动手好,这样和车臣汗总还有个说头。